第四百零五章：輪迴（下）

    其實無慮的思索並非沒有道理，無慮的存在事關衛王是否能夠完整迴歸，所以戰鬥開始的第一時間，這片戰場就已經吸引了時空迴廊無數大人物的關注。

    時空迴廊坐鎮旋動星河的巔峯人物是欺天王，欺詐權限中的巔峯，與時空迴廊的長公主風輕舞處在同一層次，這裏是時空迴廊的大後方，又包圍着奇蹟之城，還有三位中立陣營最強者佈置的劍陣，這樣的環境下，安排一位主宰在這裏無疑是最合適的，即便秩序或者暗影陣營的巔峯強者可以繞過時空迴廊的前線突襲旋動星河，主宰也足以應付一切，退一萬步說，即便主宰失敗，他也可以在一瞬間欺詐星空間的距離，讓奇蹟之城外的劍陣瞬間出現在他的面前，斬盡一切，同時也可以讓三位陣營的至強者都收到消息。

    戰鬥開始的時候，欺天王就想要直接干預，旋動星河是中大型的星域，距離遙遠，但使徒可以超遠程傳送，而作爲主宰，他也可以欺詐距離，將數萬億光年直接變成幾步路的距離，從而直接進入戰場。

    只不過他剛剛動身，就被壓了下來。

    命令來自於時空迴廊的陛下，也就是軒轅大帝。

    大帝沒有解釋原因，而是直接以一道意識投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跟隨他默默旁觀着這場戰爭。

    欺天王不知道大帝在等什麼，只能強自按捺住焦慮。

    對於幾個年輕人商量一下就對無慮動手，欺天王心裏當真積攢了無數的好槽想吐卻不能吐，再怎麼說那也是衛王的一部分和那位陛下的半道神形，哪怕狀態再怎麼差，也不是他們幾個能對付的，如果是在戰神界到還好說，畢竟巔峯使徒的總部就在戰神界，可這裏是時空迴廊，使徒發揮的戰鬥力被限制的情況下，在欺天王眼中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戰鬥過程也是如此。

    他們或許給無慮造成了一些麻煩。

    可整個戰鬥卻完全可以說得上是碾壓。

    超越光速的劍氣。

    混沌海。

    浩劫。

    闊別了星空許久的畫面再次出現在星空之下。

    欺天王有些激動，同樣也有些擔憂。

    然後他看到了那一式天敵。

    “這是...”

    欺天王瞳孔猛然一縮：“這種神形...”

    神形天敵。

    那一劍的光芒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瞳孔中，瞬息之間回放了成千上萬次。

    熟悉。

    無比的熟悉。

    陌生。

    又無比的陌生。

    欺天王有些茫然，他可以肯定自己似乎在什麼時間裏見過這一劍，不，或者說類似的一劍，但卻想不起這一劍到底意味着什麼。

    那種熟悉的感覺太淡了。

    而那種陌生的感覺卻無比的強烈。

    欺天王猶豫了下，終於開口道：“他是誰？”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林十一。

    在戰神界，林十一幾乎是公認的戰神接班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戰神界的皇太子，雖然近年來戰神已經越來越少提及這個身份，但林十一依舊足夠耀眼。

    只不過作爲曾經被戰神看好過的十一皇子，林十一大部分時間都極爲低調，很少出現在公衆的視野之中，時空迴廊對他的瞭解也是極少，更是從來沒見過他出手。

    可是看着眼前這道神形，看着這一劍，欺天王卻越來越恍惚。

    他遲疑了下，再次問道：“陛下，林十一，真的是戰神親子嗎？”

    “從血緣上來說，是的。”

    大帝的投影被金色的光芒籠罩着，聲音無比平靜。

    從血緣上來說是的...

    那麼真正的關係呢？

    欺天王還想再問。

    大帝突然嘆息了一聲，笑了起來：“你們隱瞞的可真夠深的啊，如果這次我不是旁觀這一劍，即便我知道林十一有問題，也想不到他就是...”

    大帝的聲音頓了頓，搖了搖頭。

    時間沒有意義。

    戰場上的時間只是幾分鐘，這裏卻已經過了幾天的時間。

    戰場中，無慮靜靜的站着。

    林十一和軒轅無殤都已經隕落。

    自始至終，大帝都無比平靜，安靜的等着，直到他發出這一句感慨，兩道漆黑如墨的光點才悄然出現在大帝身邊。

    光點不斷伸縮，再次變成了兩道無比模糊的遠程投影。

    欺天王眼神微微一眯，笑了笑，淡然道：“見過兩位陛下。”

    人皇宮人皇。

    戰神界戰神。

    他們兩人出現的瞬間，欺天王似乎完全忘記了軒轅無殤和林十一已經隕落的事情，整個人完全平靜下來。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黑色的身影微微扭曲着。

    人皇的遠程投影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平穩而空靈，似乎透過了無盡的時空，有着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兩道深沉的黑色投影在大帝左右兩側組成了模糊的身形。

    “很早。”

    大帝平靜道：“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察覺到有些不對，但說不上哪裏不對，他這個狀態，已經不是迴歸了，幾乎等同於是徹底的新生。我早就應該發現的，但是你們把他藏的太深，這件事，你們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嗎？”

    “你要什麼解釋？”

    正在時空迴廊區域內征戰的戰神聲音清晰而強硬。

    軒轅大帝沉默了一瞬 ，平淡道：“這是對我的不信任？還是對李天瀾陛下的不信任？又或者，是對整個時空迴廊的不信任？”

    “皇曦陛下迴歸在即了。”

    戰神淡淡道：“十一是我兒子，我自然要藏好，誰知道那位陛下是什麼態度？又或者，你是希望等到他一迴歸，戰神界就跟時空迴廊決裂？”

    軒轅大帝笑了笑，他的聲音有些苦澀：“當年的事情，有些記不清楚了，不過關於這件事情，李天瀾陛下也是後悔的，只不過他的性格，你們應該也側面瞭解過，估計就算後悔，他也不會承認的。”

    戰神與人皇都沒有說話。

    最初那位陛下當初執掌人族，管控整個中立陣營，不說當時，哪怕是放到現在，以他的實力都可以說是中立陣營當之無愧的第一強者，同時也是萬古罕見的暴君，他的功績無人否認，他的過失同樣也無法掩蓋。

    林十一，就可以說是那位陛下掌控人族以來最大的過失。

    皇曦也好，李天瀾也好。

    在最初的時候，軒轅大帝都可以說是最初那位陛下的學生。

    而林十一的前身則可以算是軒轅大帝的小師弟，他們二人，本是最有可能接過那位陛下權柄的人。

    如果沒有秩序陣營從中挑撥離間的話，今天的時空迴廊也許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秩序陣營的做法簡單而又不簡單。

    他們用的是人族歷史上發生過無數次的離間計。

    但對方做的無比巧妙，各方面的細節在當時看來幾乎都是天衣無縫。

    當時所有的證據似乎都表明，軒轅大帝的小師弟想要褻瀆自己的師母。

    也就是最初那位陛下的妻子，如今的秦微白。

    可事實上，軒轅大帝很清楚，小師弟愛上的是最初那位陛下的女兒， 也就是如今的風輕舞。

    秩序陣營成功理解了師徒之間的關係。

    最初那位陛下也沒有中計，但一些芥蒂卻總是在所難免的，感受到老師的疏遠和各方面異樣的目光，小師弟在絕望之中無意間被秩序陣營的巔峯強者修改了命運節點，於是做出了最糊塗的一件事情。

    他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當時向軒轅大帝借了一劍，以那一劍爲鋒，以無窮的人族氣運爲芒，無盡鋒芒隔着無比遙遠的距離在一瞬間重創了當時的秦微白。

    這一切如今已經無法理解是怎麼發生的，更不能理解爲什麼重傷了秦微白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許當時的局勢發展是如此，又或者，是被修改了命運節點的關係。

    過程模糊不清，其實也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後果。

    秦微白的女兒風輕舞以一道分身蠱惑了當初的小師弟。

    他或許早已看出了那道化身，但卻沒有在乎，反而無比珍惜。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當初真正愛上的，就是風輕舞。

    哪怕是一道分身，也讓他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那道分身如今在奇蹟之城的歷史上也算是家喻戶曉，而它真正的名字，名爲妖魅。

    傾國傾城，禍國殃民。

    這一切發生的都自然而順利。

    當時掌控着奇蹟之城人族權柄的小師弟對風輕舞的那道妖魅分身可以說百依百順，容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殺羣臣，立酷刑，荒銀無道...

    人族的氣運在那段時間急速流失，向着其他人族轉移，秩序陣營趁虛而入，他們修改了整個奇蹟之城的命運，將人族氣轉換成了天命，繼而以永生爲誘惑，引發了奇蹟之城人族內部的內亂。

    內亂影響不斷加大，最終影響了整個中立陣營。

    大亂驟起，紛紛擾擾。

    那是一段混亂短暫而又無比漫長的歲月。

    等最初那位陛下意識到一切的時候，大錯早已鑄成，他親自出手，一劍斬殺了小師弟，但卻面對紛亂卻已經無力回天。

    奇蹟之城易主。

    人族大量高手被烙印了秩序的印記，繼而加入了秩序陣營，徹底背叛了中立。

    最初那位陛下邀請宇宙人族駐紮與奇蹟之城西方穩住局面，爲了奪回奇蹟之城，跟秩序陣營的無數巔峯強者決一死戰。

    奇蹟之城的人族氣運消耗一空，秩序的天命也開始分崩離析。

    中立陣營最終搶回了奇蹟之城，但重傷的陛下已經無力去重聚人族氣運。

    暗傷不斷堆積。

    其後多年，陛下多次出手，最終隕落在圍攻之下。

    秦微白隨他離去。

    權柄集中在了軒轅大帝身上。

    軒轅大帝遷移了奇蹟之城，並且爲了消磨秩序陣營遺留的天命，用劍氣封印了奇蹟之城周圍的時空，一直到真實時間數百年前，奇蹟之城所謂的天命才完全消散，人族氣運開始迴歸。

    軒轅大帝的思緒有些恍惚，喃喃自語道：“悔不該當初啊...”

    “這件事情是一個誤會，而現在，你們應該清楚，這早已成了禁忌。你們完全可以放心，陛下即便迴歸，也不會在追究這件事情，本來就是秩序陣營的離間計，也沒什麼好追究的。”

    頓了頓，他笑了笑道：“而且小師弟和輕舞當初的一段孽緣，想必也夠讓陛下頭痛了。”

    “我知道。”

    戰神沉默了一會：“所以我才會安排他去奇蹟之城。”

    “你是想？”

    大帝的語氣微微揚了揚。

    “他這次的迴歸純屬本能，到了目前這一步，已經算是完全失敗了。天敵那一劍竟然成了神形，這會極大的限制他今後的發展，和風輕舞的緣分，他現在顧不上了，他需要重新開始。”

    “其實迴歸失敗也不算意外，可最關鍵的是，他失敗的太離譜了，我懷疑這應該跟皇曦陛下當年親手殺了他有關係，他的靈魂裏沾染了那位陛下的真實烙印，還有那道神形...”

    “九死...”

    大帝的聲音很平靜。

    當年的小師弟就是死在神形九死之下，某種程度上，他是親眼目睹想要阻止但卻無力阻止的。

    “所以，重新開始吧，再讓那位陛下終結他一次，然後再次迴歸。”

    戰神說道。

    “如此也好。”

    大帝沉思着，點了點頭。

    “你們似乎忘記了，林十一已經死亡，沒有在復活的機會了。”

    一旁的欺天王突然笑呵呵的開口提醒了一句。

    一直沒有說話的他終於確認了林十一的身份。

    確定了身份，自然也就肯定了自己爲什麼會對那一道神形如此熟悉。

    神形天敵。

    這一劍，本就是當初他一劍重創了秦微白的一劍！

    “何爲生死？”

    戰神語氣漠然的問道。

    欺天王呵了一聲，平淡道：“要動手就趕緊吧，夜長夢多，衛王如今也該變得完整一些了。”

    “我在這裏，沒有夜長夢多這種說法。”

    人皇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視線穿越了無盡的距離，落在了那片只剩下無慮身影的戰場上。

    瞬息之間，他已經看清楚了無慮的狀態。

    “我到是很好奇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戰神突然說道。

    “他想要自由。”

    軒轅大帝緩緩開口道：“他與被污染的無憂不同，無憂是核心，被污染之後，立場已經等同於是背叛，這種背叛是無意識的，本能的抗拒着跟軀體融合，甚至想要吞噬軀體。如果他可以成功，那麼衛王就會進入暗影陣營。而無慮比較復雜，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陛下的身形，自身長久以來的負面情緒，深層記憶以及一部分能量的結合體。有那道神形在，他不存在污染的可能，但衛王漫長的生命中所積攢的負面情緒會影響着他讓他本能的逃避責任。他不會背叛，但也不想揹負什麼，他想要的只是自由。”

    “現在我們不敢讓無情與無憂融合，無情對陛下的忠誠是本能，但我們誰也不敢小看暗影。所以最正確的做法，是讓無慮與無情先融合，讓無情自身去消化掉那些屬於他自己的負面情緒，這樣軀體與神形融合之後，無情就不會在懼怕污染，到時在融合無憂，神形會將暗影的污染變成純粹的虛無。衛王軀體變得完整，那時才是真正的修養期，也是他迴歸的起點。”

    戰神點了點頭：“那就開始吧。”

    無聲無息，戰神的投影消失了。

    金光閃爍，軒轅大帝離開了旋動星河。

    人皇的投影更是直接消散，迴歸了另一片時空。

    欺天王依舊默默的看着戰場。

    他看到了戰場中的無慮霍然擡頭，看向了四周死寂的虛空。

    他的身影如同遭遇了極大威脅般緊繃起來，帶着難以言喻的憤怒。

    無聲無息中，戰場周圍的虛空開始猛然扭曲。

    空間規則在一片浩蕩的劍意中直接變得面目全非。

    扭曲的空間無聲無息的開始破碎。

    無慮擡起了手掌。

    劍光在他手中爆發出來，無比絢爛。

    這畫面很好看。

    因爲慢。

    太慢。

    他手中的劍光以近乎凝固的狀態緩慢的盛放着。

    那其實依舊是極快的速度。

    可是隨着虛空的破碎，戰場的時間規則同樣變得面目全非。

    欺天王靜靜的看着。

    他能夠感受到那片寂靜的虛空中驟然出現的浩蕩鋒芒。

    漆黑，深邃，無邊無際。

    那是極致爆發的劍光。

    那是直接遠隔着無盡距離撕裂了時空的一劍！

    那是人皇的劍。

    劍光從另一片時空衝出來，生生不息，完美循環。

    時間與空間完全臣服於劍光的意志。

    於是破碎的時光開始重組。

    時間開始浩蕩。

    無慮邁出去的一步退了回去。

    他擡起的手掌收了回來。

    然後無慮再次退後了一截。

    劍光在他身邊突然出現，全部被壓縮回到了他的能量體中。

    神形天敵開始出現。

    巨大的機械巨劍逐漸清晰。

    劍鋒從無慮的能量體中一點點的抽離。

    神形徹底清晰。

    林十一的身影從虛無中一點點勾勒出來，然後飛快的倒退。

    機械巨劍上漆黑的劍氣熄滅了。

    巨劍變成了一根手指。

    手指開始與手掌項鍊。

    可以將一切化爲虛無的混沌海再次出現。

    機械巨人的輪廓變得清晰。

    彷彿無邊無際的瘋狂的收縮，越來越小。

    機械巨人再次解體。

    無窮無盡遍佈星空的機械軍團開始出現。

    混沌海消失了。

    機械軍團開始後退， 然後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金屬星球。

    金屬星球解體，再次變成漫天的機械軍團。

    無盡的火光與劍光突兀的亮了起來，但卻沒有相撞，而是朝着來時的方向不斷後退在後退。

    金屬星球的虛影開始出現。

    機械軍團全部進入了星球虛影。

    使徒打了個響指。

    無慮的身影不斷的轉移，最終轉移到了遠方。

    大片的宇宙塵埃開始在戰場上漂浮。

    虛空中響起了使徒最初的聲音。

    這是戰鬥之初，亦是戰鬥之終。

    “戰神界衛國大將軍，衛國公，使徒林無殤，見過衛王殿下。”

    一切定格。

    時空徹底恢復平穩。

    林十一，軒轅無殤，使徒，聖徒，刑天...

    所有人重新立於這片星空之下，所有人都恢復到了戰鬥開始之前的最巔峯狀態。

    只有無慮除外。

    現在的他依舊是戰鬥之後最爲虛弱的狀態。

    那浩蕩的黑色劍光裏，時空變成了個體，不斷倒流，干涉了個體，卻不曾干涉現實。

    現在的全盛時期的他們面對一個虛弱的還不到五級權限的無慮，戰鬥已經完全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這不是復活。

    而是個體層面上的時間回溯。

    更確切地說。

    這是一次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