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黑衣

    微弱柔和的燈光充斥在有些陰暗的大廳裏，並不明顯的光芒照亮了大廳中所有重要的角落。

    巨大而精密的儀器錯落有致的擺放着，連接着一個個的屏幕。

    大廳中央擺放着一排可以供人躺在裏面的器皿，嚴格來說，這是最頂級的營養倉，或者叫休眠倉，但僅看外形的話，就像是一口一口整齊排列着的棺材。

    大廳的空氣清涼，整體看上去極爲乾淨整潔，無數儀器運作時發出陣陣輕微的嗡名聲。

    始終運作的儀器，清冷空曠的大廳，一直持續着的嗡名聲...

    這一切在陰暗的環境裏似乎被徹底定格，像是一幅凝固的油畫。

    大廳的左側是一個電梯。

    此時此刻，電梯屏幕上的箭頭緩緩向下跳動着，最終完全靜止。

    “初級權限確認，二級權限確認，最高權限確認，請輸入密碼。”

    電梯內的聲音在大廳裏同步響了起來：“密碼正確，請輸入指紋...開啓瞳孔識別系統...請輸入密碼...密碼正確，歡迎您，博士。”

    機械的電子聲中，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名留着短髮容顏精緻的年輕女子走進了大廳，在她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名氣質嚴肅而嚴謹的中年男人。

    一名中年男人第一時間按下了大廳內的一顆紅色按鈕。

    同一時間，大廳裏無數的屏幕幾乎同時亮了起來，驅散了大廳裏的陰暗。

    無數的數據在每一道屏幕上緩緩流淌着。

    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擡起頭，看着最中央的巨大屏幕。

    大量的數據倒映在她迷人的銀色瞳孔裏，她的表情安安靜靜，認真而專注。

    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拿過了一本文件夾走過來，低聲道：“納蘭博士，這是二號病歷的關鍵身體數據，最初的數據是在三天前，最後一次記錄是在六個小時之前。”

    短髮銀眸，氣息安靜而專注的納蘭詩影接過文件夾，順手拿過了文件夾中的鋼筆。

    文件夾上記錄着的身體數據都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看懂的簡化符號，納蘭詩影在比較重要的符號上勾勾畫畫，眼神中帶着思索。

    她快速瀏覽了下手中的文件夾，腳步向前，來到了一個休眠倉前。

    中年助手打開了休眠倉的照明鍵，微弱的光芒中，休眠倉裏的一切頓時呈現在納蘭詩影的眼睛裏。

    休眠倉裏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矮小的男子，似乎因爲躺在這裏很久的原因，他的髮絲很長，看上去極爲凌亂，映襯的他臉色愈發蒼白，他身體平躺着，渾身上下都被大量的泡沫徹底覆蓋起來，他是如此的安靜，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體標本。

    納蘭詩影看了他一會，沉默不語。

    休眠艙裏的男人如此的脆弱瘦小。

    誰能想到他昏迷之前是站在黑暗世界真正巔峯層次的大人物？

    不是這個時代的巔峯層次。

    而是屬於劍皇那個時代的巔峯層次。

    有天驕，有半步天驕，有巔峯無敵的那個時代的巔峯層次。

    他最強大的時間很短暫，但那段短暫的時間裏，他成功擊殺了處於加冕狀態下的巔峯無敵境高手阿瑞西斯，殺了教廷數千名最精銳的聖裁武士，甚至

    還重創了幾乎已經邁入了天驕層次的劍皇。

    司徒萬劫。

    教廷也許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納蘭詩影微微搖了搖頭，看着休眠倉邊緣一個個小屏幕。

    心跳正常，呼吸正常。

    她按下了一個按鈕，另一側的一臺儀器上迅速出現了一張光片。

    納蘭詩影拿過光片認真的看了一會，點點頭道：“他的身體基本算是康復了。”

    劫大概是在半個月前被送來天南的。

    幽州方面基本確定了他的身體狀態，但卻始終無法讓他甦醒過來，東皇宮主動將劫接了過來，啓動最深層次的治療與觀察。

    所有的身體數據都顯示劫體內的肌肉已經恢復正常作用，骨骼也開始緩緩癒合，目前來看，已經接近了正常人的水準。

    但他卻始終昏迷不醒。

    納蘭詩影看着他，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道：“繼續觀察。”

    兩名助手愣了一下，下意識道：“觀察？”

    他們原本的計劃裏，如果劫的身體真的正常但卻無法甦醒的話，接下來應該考慮的是不同程度的精神刺激...

    “先觀察。”

    納蘭詩影點了點頭：“李天瀾殿下近期會回來，到時看他的意思。”

    兩名助手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納蘭詩影隨手將手裏的文件交給助手，走向了另外一個休眠倉：“一號病歷情況怎麼樣？”

    “老樣子。”

    助手苦笑道：“她的身體還在緩緩恢復，但短時間內，還看不出恢復到正常人水準的希望，我們經常監測她的腦波，其數據甚至比起一號病歷還要低一些，她的身體被破壞的相當嚴重，甚至可以說無限接近了死亡。”

    納蘭詩影的腳步頓了頓。

    “不。”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真正無限接近死亡的人，你沒見過。”

    他來到了位於中間的休眠倉前，打開了光源。

    休眠艙中，渾身都被泡沫覆蓋着的東城如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納蘭詩影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內心沉重，身體有些冰冷。

    東城如是已經昏迷了兩年時間。

    她的身體確實是在好轉。

    但距離真正的恢復和甦醒...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很長很長...漫長到納蘭詩影甚至看不到希望的一段時間。

    兩年前李天瀾幾乎掀翻了整個北海行省。

    他跟北海王氏交易的最重要的內容之一，就是要求北海王氏徹底治癒東城如是。

    所以納蘭詩影被夏至送到了天南，帶着最先進的器械與一個頂尖的醫療團隊。

    但時至今日...

    她完全可以肯定，她們取得的進度並不能讓即將回到天南的李天瀾滿意。

    北海的局勢已經緊張到了極致。

    納蘭詩影不敢肯定東城如是的狀況會不會讓北海面臨的局面更加糟糕。

    她怔怔看着休眠艙裏一動不動的東城如是，沉默了很長時間。

    “密切觀察。”

    良久，她才深深呼吸一口，低沉道：“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實驗室，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明白。”

    兩位助手同時開口。

    納蘭詩影點了點頭，走到一旁打開了一臺連接着所有設備的電腦。

    她重新拿出一個文件夾，開始記錄東城如是和劫最新的身體數據。

    兩位助手仔細檢查着大廳裏一臺一臺的精密設備，做着日常的維護。

    沒人說話。

    大廳裏再一次變得安靜下來。

    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光照並不充足的大廳裏，空間不動聲色的微微震盪起來。

    透明的空氣似乎變成了一條線。

    細小的線不斷蔓延，蔓延到了東城如是的休眠倉旁邊。

    整片空氣陡然扭曲了一瞬。

    一名黑衣人出現在了東城如是身邊。

    密密麻麻的劍氣將東城如是的休眠倉完全包裹起來，瞬息之間變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黑衣人的手指微微震動。

    更多的劍氣出現在獨立空間之外，劍氣震動着空氣，飛快的變成了另外一個純粹由劍氣構成的休眠倉。

    納蘭詩影無意識的擡起頭看了一眼東城如是所在的方向。

    休眠倉依舊在那，還微微亮着燈光。

    她輕輕嘆息一聲，低頭繼續抄寫數據。

    黑衣人靜靜站在那，低頭看着休眠艙裏彷彿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東城如是，眼神複雜。

    那是一種包含了無數情緒的複雜。

    責怪，疼惜，無奈，愧疚，苦澀。

    他的手掌輕輕放在休眠倉上，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你爲什麼就沒有想過...當初瑤池爲什麼會把寂靜劍給你？”

    “你爲什麼就沒有想過，東城家族這麼多年來一次次的給你洗腦是不正常的？”

    “寂靜讓你在驚雷境的時候就擁有了無敵境的破壞力，代價是你自己的生命，這麼多年的洗腦，加上寂靜，多麼明顯？東城家族就是希望把你放在他身邊，在他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把你當成他身邊最有力的保障。”

    “在東島，我阻止了你第一次拔劍，你沒有意識到什麼嗎？”

    “我很失望...”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對你很失望。”

    休眠艙裏的東城如是一動不動。

    “真傻...”

    黑衣人狠狠舒了口氣，冷笑道：“當年你母親爲了你背叛了我，你又是爲什麼？你連她都不如，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兩年來，誰來看過你？”

    “你躺了兩年，得到了什麼？”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知道你會不會後悔。”

    黑衣人深深凝視着東城如是，低沉道：“值得嗎？”

    “如果這是一場交易的話，我認爲這不公平。”

    他輕輕自語着，目光落在休眠倉的心率檢測屏幕上。

    看着屏幕上的數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我很失望。”

    他再次開口道。

    東城如是沒有迴應，也註定給不出什麼迴應。

    黑衣人輕輕笑了起來：“你願意爲了他去死，那麼他也應該願意爲了你去死才對，只有這樣，才公平。”

    他的身體一點點的挺直，聲音平靜道：“我先把他送下去等你，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