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平衡

    夢魘軍團的動作並不快，也快不起來。

    在四十公裏的戰線上找出一千多具屍體本來就不容易，而隨着時間的推移，最初犧牲的精銳已經被黃沙徹底掩埋起來，更是加大了尋找的難度。

    最關鍵的還是人手。

    這麼大的區域，這麼多的屍體，東皇宮能動用的搜尋人手只有三百人。

    林楓亭看着面前越來越多的屍體，怔怔出神。

    突破封鎖線的行動以夢魘軍團爲主。

    確切地說是以他的兒子林悠閒爲主。

    所有的命令都是林悠閒下達的。

    包括放棄整理戰友的屍體。

    他沒覺得夢魘軍團冷血無情，對戰友的屍體不管不顧，這樣的動作，反而更能夠看出夢魘軍團的堅決。

    沒人整理戰友的屍體，是因爲所有人根本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點點光芒鋪滿了大片的荒漠。

    荒漠的夜色唯美而震撼。

    星月朦朧而皎潔的光芒靜靜灑落在荒漠中，與照耀着荒漠的劍氣相互交融，夢幻而溫暖。

    絲絲縷縷的劍意似乎已經跟荒漠融爲一體，數百米範圍內的光芒不停的移動着，李天瀾獨自一人在黃沙中找出一具一具的屍體，越走越遠。

    林楓亭靜靜看着這一切，突然回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林悠閒。

    林悠閒的臉色已經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

    他的氣息不斷波動着，忽高忽低。

    他剛剛使用了林族的恢復藥劑，隨着藥效發揮，難以想象的疲憊充斥着全身上下，內心緊繃着的那根心絃送下來之後，他只覺得全身無力。

    “值得嗎？”

    林楓亭突然問道。

    “什麼？”

    林悠閒用力晃了晃頭，看着父親。

    “什麼都有。”

    林楓亭問道。

    什麼都有，包含一切。

    這一切值不值？

    跟中洲針鋒相對，爲了打破封鎖線，夢魘軍團傾巢而出值不值？

    戰火連天，整個夢魘軍團損失大半值不值？

    面對數萬大軍，無數的炮火，所有人都帶着死亡的勇氣衝鋒值不值？

    身爲林族的繼承人，放棄繼承人身份，從嫡系變成分支，想要重建軒轅臺值不值？

    爲了李天瀾，爲了東皇宮捨生忘死值不值？

    不是別無選擇。

    林悠閒有選擇，他的選擇很多。

    但他卻什麼都沒選，值不值？

    林悠閒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道：“夢魘軍團必須出現在這裏，東皇宮發展到這個階段，最重要的就是氣勢，無論如何，這股氣勢不能受到絲毫的打壓，爲了軒轅城，天瀾滅了齊家滿門，他有立場，但也算是有錯在先，在荒漠兩年，這不算什麼。但這次不一樣。”

    “終結計劃本來就是陳方青的決策失誤，或者說是他自己愚蠢，他自己做錯了事情，曝光了之後卻要封鎖荒漠監獄？憑什麼？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天瀾沒錯，東皇宮沒錯，中洲卻無比強硬的直接封鎖消息，企圖壓制東皇宮，他想的也太美了一些。給臉不要臉，我敢說如果這次東皇宮忍了，先不說外界怎麼看，陳方青今後會更加得寸進尺，蹬着鼻子上臉，所以夢魘軍團必須出現在這裏，不管怎麼樣，哪怕所有人都死在這裏，我們都必須衝鋒，東皇宮，不是隨便就可以欺負的。”

    林楓亭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笑了笑道：“除了這點，其他的呢？你的身份不一樣。”

    林悠閒看着身邊被排的整整齊齊的屍體。

    他伸手握住了一具屍體的手掌。

    寬厚的手掌無比的冰冷僵硬。

    他還記得這位兄弟的名字。

    對方是肅州人，資

    質比較中庸，但卻是個武癡，也算是夢魘軍團的刺頭之一，燃火境巔峯高手，在天南的時候沒事就喜歡跟人切磋，甚至還找過林悠閒，面對漫天炮火的時候，他竭盡全力的配合林悠閒支撐着僞域，是第一批死在炮火下的燃火境巔峯高手。

    林悠閒靜靜的握着他的手掌。

    良久，他才輕聲道：“一樣的。”

    林楓亭嘆息着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沉道：“活着就好。

    林悠閒沒有在說話。

    林楓亭緩緩伸出手，抓起了一把黃沙。

    細微的光芒與黃沙融爲一體，同時被他握在手裏。

    林楓亭靜靜的看着手裏泛着光芒的黃沙，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輕感慨道：“太子集團完了。”

    林楓亭愣了愣，有些錯愕的看着父親。

    他聽得很清楚。

    林楓亭說的是太子集團完了。

    而不是陳方青完了。

    個人與整體，如果表現在中洲的話，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陳方青完了的話，眼下的大局不會出現什麼變化，畢竟他是快退休的人。

    但如果是太子集團崩潰的話，整個中洲都會陷入劇烈的動盪。

    “有這麼嚴重嗎？”

    林悠閒皺了皺眉。

    林楓亭捏了捏手裏的沙子，細微的光芒在他手裏流淌着，看起來很柔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暖，但那細微到極致的劍氣裏，他感受到的卻只有近乎瘋狂的殺意。

    源自於李天瀾的殺意。

    “東皇宮啊...”

    他輕聲道：“放眼整個黑暗世界，任何資源都是有限的，特別是權力資源，在相對平衡的環境裏，一個龐然大物的崛起，並不意味着其他同等級勢力的削弱，更有可能意味着另一個龐然大物的消失。”

    “眼下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甚至是唯一的機會，而天瀾，已經有這個資格了。”

    林悠閒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想到李天瀾剛纔說的話。

    就算我沒有進無敵境，現在的黑暗世界，我也是無敵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李天瀾的聲音很輕，但卻帶着一種絕對的自信。

    “如果沒有無情的話...”

    林悠閒猶豫了下，輕聲道：“天瀾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他相信李天瀾手持軒轅鋒的確實可以橫掃黑暗世界的所有人。

    尤其是現在軒轅鋒的狀態。

    剛纔那撕裂長空的一劍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那種強大至極的劍氣，甚至根本不需要李天瀾，這把劍如今就已經可以橫掃整個黑暗世界。

    這種狀態下的軒轅鋒是無情。

    但不可能永遠都是無情。

    軒轅鋒就是軒轅鋒。

    無論是多少把兇兵的合體，本質上，軒轅鋒始終都是一把兇兵。

    它也可以說是一個生命，但卻是靠無盡能量來支撐的生命。

    而軒轅鋒需要的能量，卻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積攢的。

    現在的無情，就是一把充能完畢的兇兵。

    隨時都能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威力。

    相比於其他兇兵，它唯一的區別就是更加完整，也更能合理的利用自己的力量。

    其他兇兵一次開火，都是將積攢的能量徹底爆發出來。

    而無情卻是一把可以持續爆發的兇兵。

    但再怎麼持續爆發，它的能量也是有限的。

    剛纔那一劍就註定會消耗無情不少能量，這些能量會通過落日彌補一部分，但不管怎麼說，無情只要爆發，那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收支平衡，它同樣也會陷入沉寂，在所有能量用完之後，會重新繼續能量，那個時候的無情同

    樣會有意志，但沒了能量的它就是軒轅鋒，是一把劍而已。

    李天瀾帶着無情可以橫掃黑暗世界。

    但橫掃黑暗世界之後，無情成了軒轅鋒，李天瀾就還是李天瀾。

    不藉助外物的李天瀾，現在到底有多強？

    “他啊...”

    林悠閒笑了笑：“他進荒漠之前黑暗世界就有一個說法了，有十三重樓的他，就是黑暗世界除了我之外的第一高手。”

    “但那是十三重樓劍陣，如果沒有劍陣呢？”

    林悠閒皺了皺眉。

    “你爲什麼不問問自己，如果你沒有劍的話，會有多強？又或者說，如果你失去了雙手，會有多強？”

    林楓亭笑了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十三重樓是劍陣，也是劍，但不能說是外物，說到底，所謂的外物，是蓄能充足之後的無情，沒有能量之後，十三重樓和軒轅鋒就是冷兵器，就跟你手裏的劍是一樣的。十三重樓的劍陣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瀾可以用，那是他自己的感悟和劍道，用來驅動十三重樓，是他自己的本事，是他自己的劍陣，當然也可以算是他自己的戰鬥力，換句話說，你如果問我現在有多強，難道還要問我在不用劍二十四的情況下有多強嗎？”

    “呃...”

    林悠閒撓了撓頭。

    林楓亭轉頭看着李天瀾的背影，眯起眼睛，輕聲道：“這段時間，他可以說是在荒漠監獄養劍，但確切地說，他是在研究十三重樓的劍陣，並且找到了最適合的方法，現在十三重樓劍陣，可以說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劍陣了。”

    “如果...”

    林悠閒有些遲疑，他搖了搖頭，換了個方向，直接問道：“爸，他現在是你的對手嗎？”

    林楓亭眯着眼睛，認真的思考了很長時間。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好說。”

    不好說這三個字可以代表很多東西，但最直觀的意思，就是林楓亭沒有把握。

    ！！！

    林悠閒深呼吸一口，睜大了眼睛，看着李天瀾。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李天瀾此時的高度。

    他苦笑一聲，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

    他沒有夜郎自大，也不曾妄自菲薄，林悠閒始終覺得，無論跟誰比，自己都不會太差，即便李天瀾在戰力上已經領先了他不少，但兩人之間的實際距離卻不會差的太遠。

    可現在。

    無比清晰的事實擺在面前。

    李天瀾的高度已經早就遠遠超出了年輕一代，甚至無限接近了自己的父親。

    他是怎麼做到的？

    “您已經不是無敵境了！”

    林悠閒的語氣有些激動。

    林楓亭現在確實重傷在身。

    可他卻已經正式突破了巔峯無敵境，距離那至高無上的境界只差半步。

    而李天瀾，現在還沒有進入無敵境。

    這怎麼可能？

    “被打擊到了？”

    林楓亭看着林悠閒，似笑非笑。

    林悠閒渾渾噩噩，苦笑着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的傷勢似乎又重了些。

    “正常狀態下，他還不是我的對手，天瀾畢竟沒有真正進入無敵境，他說的旁門左道，等於是取了個巧，他現在的狀態比較特殊，具體有多強的戰鬥力，要看他的身體協調能力了。”

    “身體協調能力？”

    林悠閒愣了愣。

    林楓亭點點頭：“也就是平衡性。”

    “......”

    林悠閒沒有說話。

    平衡？

    他搖了搖頭，心想這應該是林族和李氏最拿手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