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護道者

    滄瀾市，長興街。

    十六樓的高度俯視着整條街道，妖姬透過望遠鏡看着街道邊緣處的一家小吃店，表情平靜淡漠，充滿了耐心，就像是等待着獵物上鉤的獵人。

    “確定是今天嗎？”

    妖姬嚼着嘴裏的口香糖，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今天。”

    一名中年男人扶了扶眼睛，聲音平和道：“確定好的時間是深夜三點半。”

    他是北海行省負責滄瀾市情報的主要負責人，名爲姜秀，滄瀾姜氏的高層之一，在姜家，他同樣也是負責情報工作，算是姜家在情報方面的二號人物，不過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爲帝兵山做事，也會協調帝兵山跟姜家之間的情報，讓北海的情報工作更加細緻，整個北海大致都是如此，帝兵山不會派出嫡系親自掌控各個城市的情報系統，一般都是從各大持劍家族內部挑選人才並且任命，而被挑中的人，除了成爲一座城市的情報負責人之外，也會成爲持劍家族內部情報系統的二號負責人。

    比如秋水皇甫家族的皇甫仁杰。

    比如滄瀾姜氏的姜秀，都是如此。

    妖姬看了看錶。

    已經是深夜兩點五十分。

    “都坐不住了嗎...”

    她低聲冷笑起來。

    “老祖一年多前隕落，帝江被驅逐，在其他人眼裏，姜氏難免就像是沒了牙齒的老虎，所以他們在滄瀾投入的力量很大，到現在才協調一致，算是比較有耐心了。”

    妖姬面無表情，只是整個人身上的殺機愈發凌厲。

    望遠鏡裏的小吃店是他們三天之前的收穫，姜氏祕密控制了一個疾風御劍流的精銳，從他嘴裏逼出了這家小吃店的地點。

    只不過疾風御劍流的精銳也不知道這家小吃店背後是什麼人，甚至不確定這是不是疾風御劍流的地點，但對於北海王氏而言，只要有了地點，追查下去並不難，深挖細查之下，北海王氏確定這家小吃店的主人多年前曾經屬於中洲的某個特種部隊，退役之後來到了北海。

    王聖宵親自跟樊天印溝通了一次，中洲安全部祕密行動，以這家小吃店爲線索，一張詳細的情報網絡已經大半都出現在了北海王氏的視線裏。

    這可以說是他們搜查以來最大的收穫。

    因爲這家小吃店，就是中洲在滄瀾市建立的核心聚集點。

    姜秀完全榨乾了那名疾風御劍流精銳所有的價值，根據他提供的情報，他們大概在三天之前接到了祕密命令，今日在這間小吃店集合，與各大勢力協調一致，拿出最終的行動方案。

    與各大勢力協調一致。

    這句話足以說明今日在小吃店聚集的不止一個勢力。

    不止一個勢力聚集在中洲的潛伏地點，這意味着什麼？

    姜秀手機一直在響着。

    他低頭翻閱着手機上從各處傳來的消息，眯起了眼睛，輕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如果我們行動順利，大概可以將各大勢力包括中洲在內的所有潛伏人員一網打盡了，最起碼也能消滅他們八成以上的力量。”

    “理由呢？”

    妖姬挑了挑眉。

    “因爲姜氏目前的處境，還有滄瀾的地理位置。”

    姜秀的聲音依舊是慢條斯理，但眼神中卻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冰寒：“姜氏目前的處境很不好，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損失了兩位無敵境，帝缺老祖死在李天瀾手裏，帝江同樣被驅逐關押，姜氏實力大損，有老祖在的時候，我們隱隱是七大持劍家族的第一家族，在加上帝江，昔日的姜氏何等風光？”

    “沒有了這兩人，姜氏的底蘊仍在，但在外人眼裏，我們難免弱勢，甚至可以說是七大持劍家族中最弱的一家，在加上滄瀾在北海位置很特殊，正好處在北海行省的中間，越過滄瀾江，就是北海北部，如果我要對付北海王氏的話，首選的目標肯定是滄瀾，是姜氏。”

    “第一，姜氏勢弱，實力不夠，有機可趁，第二，只要滄瀾大亂，就很容易將帝兵山的一部分注意力吸引過來，牽制在這裏，第三，滄瀾混亂到了極致的時候，對方的領袖可以更加從容的決定取捨，向北，總攻帝兵山，即便失敗...”

    姜秀笑了笑，突然道：“滄瀾以南，可是通天港啊，陳族...”

    他欲言又止，但妖姬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通天港陳族才是如今七大持劍家族中最弱的一家，李天瀾當初一劍甚至毀掉了他們的總部，陳族的精銳和高手也是死傷慘重。

    “總攻帝兵山即便失敗，幾大勢力的聯軍以滄瀾爲中心向南，姜氏勢弱，陳族更是無力還擊，再往南，秋水，皇甫仁杰怕是不乾淨吧？再往南，可就是東島了。真是巧，這次的戰爭，東島還是其中的主力，這意味着什麼？”

    姜秀拍了拍妖姬的肩膀。

    妖姬讓開了身體。

    姜秀通過望遠鏡看了看深夜中的小吃店，眯起眼睛，輕聲道：“這意味着只要拿下滄瀾，他們就佔據了絕對的主動權，在進一步，可以毀了帝兵山，即便做不到，他們也可以以滄瀾爲中心，拿走半個北海，在這滄瀾

    江前跟帝兵山真正的劃江而治，只要這裏事成，他們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不要忘了，滄瀾江以南，八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在數百年前本就屬於東島，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這次有了這麼好的機會，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

    妖姬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今夜在小吃店裏的聚會，有可能是他們發動總攻的前兆？”

    “各大勢力協調一致，還不動手，難道等過年嗎？”

    姜秀笑了起來：“最先從這裏動手，第一戰，對方肯定是全力以赴，我敢肯定潛伏在滄瀾的高手比我們想象的要多，他們要的也許不止是混亂。”

    姜秀的眼神有些猙獰：“他們...是想徹底滅了我姜氏！”

    “他們做不到！”

    妖姬眼神中陡然綻放出了一片凌厲至極的殺意：“我們來的正是時候，既然如此，直接把他們都抓起來，我們...”

    “滴滴...”

    略微刺耳的聲音響了一瞬。

    這是姜秀設置的特別鈴聲。

    他的臉色一變，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

    妖姬緩緩問道。

    “是族長的新命令。”

    姜秀低頭看着手機，他的語氣很慢，每一個字都帶着極致的壓力與殺意：“擅入北海邊境者死，無論是誰，不留活口。”

    妖姬的表情也是微微一變。

    擅入北海邊境者死，無論是誰，不留活口？

    根據他們掌握的消息，小吃店的那位潛伏人員，可是貨真價實的中洲少將！

    王聖宵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但卻依舊下達了命令。

    無論是誰。

    妖姬眼神裏閃過了一抹血紅的色彩，眼神逐漸變得堅決。

    她不知道今晚的帝兵山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從王聖宵的命令來看，毫無疑問，博弈升級了，眼下，是真正的戰爭。

    “準備好，都殺了吧。”

    妖姬緩緩說道。

    “我們估計吃不下他們。”

    姜秀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下，妖姬畢竟是自己人，所以他的情緒到沒什麼屈辱，只是有些無奈和憤怒。

    滄瀾蔣氏，忠勇無畏。

    七大持劍家族中，蔣氏永遠都是最勇猛的那個，永遠都戰意昂揚。

    可現在面對敵人，在自己的家門口，他這個蔣氏的核心人員竟然說吃不下對方。

    這種感覺...

    如果老祖還在，如果帝江還在的話...

    姜秀咬了咬牙，最終苦笑起來：“我們即便從家族總部調人也來不及了，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如果幾大勢力潛伏在滄瀾的高手真的在這裏聚集的話，也許會有變數。”

    妖姬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以爲我來這裏只是監視他們的？”

    姜秀愣了愣。

    “不做好萬全準備，我來這裏幹什麼？”

    妖姬再次問道。

    姜秀認真的想了想妖姬帶過來的人手。

    妖姬如今已經是半步無敵境，而她帶來的還有兩位驚雷境巔峯，姜秀也是驚雷境高手，與他境界相仿的，姜氏如今在場的還有兩位。

    這股力量確實不弱。

    但如果說要將對方一網打盡的話，似乎還有些不夠。

    “難。”

    姜秀搖了搖頭。

    “不難。”

    妖姬淡淡道：“看好就是。”

    望遠鏡裏出現了一羣身影。

    大概十來個人的團隊走在一起，每個人都大聲的聊着天，穿着樸素，衣服上沾染着灰塵，像是一羣深夜剛剛下班的工人。

    他們表情自然，笑鬧着走進了小吃店。

    兩名看起來是來這裏旅遊的中年夫妻拎着行李箱跟在一羣工人身後走了進去。

    夜深人靜。

    工人們喧鬧的聲音在夜色裏遠遠的傳了出去。

    妖姬嘴角養了起來，有些譏諷。

    通過望遠鏡，他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名工人摟着工友肩膀的時候，手腕上閃過了一抹很璀璨的光芒。

    那塊手錶，如果妖姬沒有看錯的話，叫江詩丹頓，百分之百的真品。

    如果這真的是一羣工人的話，那麼他們加起來一年的薪水，都買不起那塊手錶。

    目標出現了。

    妖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來自那些勢力，還有什麼任務。

    她有些遺憾的拿起了對講機，平靜道：“以小吃店爲中心，半徑三公里，搜尋可疑人員。”

    對講機裏傳來了一陣機器操作的聲音，另一端的工作人員正在藉助軍用衛星掃描全程。

    “報告，沒有發現可以目標。”

    妖姬點了點頭，繼續道：“範圍擴大，五公里。”

    “報告，沒有發現可疑目標。”

    妖姬看了看錶。

    距離他們碰頭的時間還有三分鐘。

    這種各大勢力聯合行動的會議，根本不

    會有人遲到。

    所以...

    人都到齊了？

    妖姬切換着對講機的頻道，輕聲道：“該送他們上路了。”

    “現在動手？”

    姜秀直接問道。

    他的心中沒什麼把握。

    但身爲姜氏的一員，爲姜氏，爲帝兵山，爲北海，他不會有半點退縮，哪怕粉身碎骨。

    “不需要你。”

    妖姬搖了搖頭：“看着就好。”

    “你想自己出手？”

    姜秀覺得妖姬簡直就是瘋了。

    “也不需要我。”

    妖姬平淡道：“如果是正常抓捕的話，我們確實都要出手，所以我們才準備了很多人，但族長有了新命令，要他們全部死在這裏，如此一來，事情反而簡單了，聖州有蒼穹，秋水有夏凰，帝兵山也知道滄瀾的重要性，我的實力不如蒼穹，遠不如夏凰，怎麼可能是一個人過來？”

    姜秀眼神微微一亮：“暗中還有帝兵山的高手隨行？是哪位？”

    妖姬輕笑一聲，道：“你知道蒼穹嗎？”

    “蒼穹？”

    姜秀愣了愣：“他還在聖州啊。”

    “我是說，你知不知道蒼穹在北海王氏的身份？不是現在的身份，是之前的身份。”

    蒼穹在北海王氏之前的身份。

    姜秀有些恍惚。

    蒼穹如今是北海軍團次長，在族長只是在北海軍團掛名的情況下，他可以說是北海軍團數十萬大軍的最高長官，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聖宵對他可以說是百分之百的絕對信任。

    而在蒼穹成爲北海軍團次長之前呢？

    王聖宵爲什麼這麼信任他？

    還是因爲蒼穹的身份。

    北海王氏高手如雲，幾乎每一個驚雷境高手，都有自己的職務。

    或者內部委派，或者外放出去。

    妖姬之前就外放到了華亭的天空學院。

    蒼穹是在整個帝兵山都可以說得上是頂尖的高手，他是最頂尖的半步無敵境。

    但同樣也是一個特殊人物。

    在夏凰出現之前，蒼穹隱約可以算是帝兵山無敵境下的第一人，但是他在帝兵山並沒有擔任任何官方職務，也沒有被外放出去。

    他雖然偶爾會爲帝兵山處理一些事情，但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待在王聖宵身邊。

    就像是一個閒人，或者說，是保鏢。

    黑暗世界很熟悉北海王氏的這種風格，所以沒人敢小看蒼穹，對於蒼穹這種人，黑暗世界將之稱之爲護道者。

    專門爲北海王氏未來族長護道的人物，最受族長和未來族長信任的保鏢，最頂尖的半步無敵境高手，在北海王氏巔峯的時候，甚至出現過無敵境的護道者。

    蒼穹，就是王聖宵的護道者。

    “你是說...護道者？”

    姜秀深呼吸一口，輕聲問道。

    “是的，護道者。”

    妖姬笑了笑：“蒼穹是王聖宵的護道者...誰都知道這件事情。天刀帝缺老爺子是老族長當年的護道者，你們姜氏肯定也清楚。”

    她低頭調整對講機的頻道，淡淡道：“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知不知道，當年劍皇陛下的護道者是誰？”

    對講機調整到了最後一個頻道。

    妖姬的表情鄭重而肅穆，平靜道：“請前輩出手，不必留情。”

    神色鉅變的姜秀猛然轉身看向窗外。

    剎那之間，窗外死寂的深夜陡然被無窮無盡的光芒照亮。

    光芒在深夜之中放肆奔騰，滔滔不絕。

    成千上萬道幽藍色的電弧直接籠罩了深沉的天空，將城市裏的一切照耀的分毫畢現。

    天地一瞬間似乎變得安靜下來。

    茫茫的電光充斥天地。

    瞬息之間，無邊無際的雷霆凝聚成了一道貫通了蒼穹夜色的光柱。

    似九天之上的神罰。

    耀眼至極的雷光陡然膨脹，直接砸進了小吃店的中心。

    轟然巨響。

    正片街區都在狂暴的震動着，原本亮着燈光的小吃店在一瞬間變成了最徹底的齏粉，無數的雷光帶着不可思議的餘波不斷擴散，摧毀了路燈，掀起了街道，附近巨大的樓體出現了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裂縫，搖搖欲墜。

    一切不過三五秒的時間。

    姜秀眼睜睜的看着小吃店的廢墟。

    安靜而死寂。

    中洲少將？疾風御劍流？教廷？無極宮？南美蔣氏？

    準備滅了姜氏的高手？

    或許吧。

    他們可能存在過。

    但現在什麼都沒了。

    連屍體都變成了齏粉，隨着廢墟的灰塵紛紛揚揚。

    不斷擴散的雷光迅速消失了。

    街道上重新恢復了安靜。

    姜秀睜大了眼睛，呆若木雞。

    他終於想起了當年劍皇陛下的護道者是誰。

    聖州吳氏老族長。

    吳敵。

    代號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