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交錯·萬古天驕

    正月十五，臨安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紛紛揚揚，從深夜下到了清晨，越來越大。

    天地一片銀白，西子湖的水波愈發清澈。

    雪在臨安並不常見，雪中的西湖更是盛景，雪花鋪滿天地的時候，無數的市民已經來到了西子湖畔遊玩，氣氛輕鬆而悠閒。

    兩名彷彿渾身籠罩在雲霧中的男子靜靜的走在人潮中，從容而淡然。

    走在前方的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青年，飛雪之下，人潮之中，他就像是一座無比醒目的燈塔，不停的吸引着周遭所有人的目光。

    青年像是毫無察覺，只是擡着頭，有些恍惚的看着空中飄揚的雪花。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的長相，但周圍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被他牢牢的吸引着，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是空中的飛雪，晨曦的清風，夜晚的月光，黃昏的夕陽。

    清冷，淡漠，完美...還有安靜。

    安靜的近乎蒼老。

    這是無與倫比的完美與風華，儘管沒人可以看清楚他的長相，但每個看到他的人都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完美到極致的男人，縹緲而夢幻。

    西子湖畔的年輕女孩鼓起勇氣幾乎一波又一波的走過來，哪怕要不到聯繫方式，跟這樣的男人說句話都是好的，但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他三米之內。

    青年靜默無聲。

    而跟在他身後一臉恭敬的男子則在必要的時候站出來擋駕，就像是最盡職的保鏢。

    嚴格來說，保鏢也是難得一見的英俊男人，一米九的身高，歐亞混血，身姿挺拔，相貌極爲俊朗，但他的氣場卻着實太過陰冷，一雙如同寒星的眼眸一掃，周圍衝過來的女孩大部分都被嚇得生生停住了腳步。

    衝過來的年輕女人越來越多，幾乎從不停頓，大部分人能被保鏢用眼神阻攔，但總有一小部分底子十足的女子不會被嚇住，每當這個時候，保鏢都會快速向前兩步，將衝過來的女孩們擋開，也不說話，只是向前。

    他一遍一遍的重複着這個過程，整個人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漸漸地，兩人身後各種各樣的女子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壯觀，已經在西湖畔形成了一道極爲獨特的風景。

    保鏢似乎有些不耐，嘴角動了動，沙啞道：“陛下，我殺了這些不知死活的女人？”

    一直神遊天外看着雪花的男人搖了搖頭，輕笑道：“算了。”

    他的聲音平靜淡然，充滿了磁性。

    兩人走到岸邊，站在一顆楊柳樹下，青年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這是我第一次來中洲，應該是第一次吧，小時候師父帶我離開這裏，我是第一次回來，三十多年了。”

    氣場無比陰冷危險的保鏢在青年身邊卻異常溫順，聞言微微彎腰，輕聲道：“陛下要不要去斷橋賞雪？我馬上叫人封鎖西湖。”

    “不必，今後有的是時間。”

    青年靜靜的站着，靜止不動的時候，一絲朦朧氤氳的霧氣在他腳下升騰起來，風吹不散，飛雪不侵，他整個人站在霧氣中，恍如仙人。

    周圍的人羣吵吵嚷嚷。

    無數尾隨在兩人身後的年輕女子們沒有離開，一道道灼熱的視線落在青年的背上。

    “修羅。”

    青年突然開口。

    “陛下。”

    保鏢向前一步，微微彎腰。

    “這裏人太多了，很煩。”

    青年說道。

    修羅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退後了幾步，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小聲說了些什麼。

    隱約之中，陛下，王朝之類的字眼傳過來，又淹沒在霧氣中。

    不到五分鐘，修羅回到青年身邊，輕聲道：“軍隊已經出發，江浙的議長馬上過來，西湖很快就會清場。議長剛剛與中洲議會溝通過，原則上同意將西湖送給陛下，從今日起，西湖不在對外營業，但具體建造，需要王朝的人來接手，陛下，您想要什麼風格？”

    “墓地吧。”

    青年想了想，緩緩開口。

    修羅身體一僵，有些詫異，但隨後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他壓下內心的詫異，似乎再也不覺得將西湖這片世界文明的景區改造成墓地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

    “這裏本來就是墓地。姑姑和姑父在這裏，弟弟也在這裏，他們應該也不喜歡被人打擾。”

    青年淡淡道：“修羅，這件事你來安排一下。”

    “好的，陛下。”

    修羅點了點頭。

    “你們聊什麼呢？”

    一道柔和優雅的聲音突然響起。

    修羅向後退了兩步。

    一名根本無法判斷年紀的絕美女人抱着一捧花走了過來，笑容恬淡。

    女人的衣着很樸素，黑色的大衣長褲，平底鞋，滿頭青絲束成馬尾，臉龐不施粉黛，清清淡淡的如同面前唯美的西子湖水，她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懷裏的鮮花，看着眼前的青年，平靜的眼眸裏蘊含着無數的複雜。

    “我想要這片湖。”

    青年指了指面前的湖水，他的聲音從氤氳的霧氣裏傳了出來：“這裏很不錯。”

    “是很不錯啊，改造成第二座忘憂城嗎？林爺爺如果回來的話，應該也很喜歡這裏的。”

    女子微笑起來。

    青年沉默了下，笑着搖了搖頭：“師父啊...他前段時間跟我說過，忘憂城他看了一輩子，都要看膩了，過段時間，他也打算去周遊世界了。我想把這裏建成墓地，姑姑姑父他們睡在這裏，這樣就不會被打擾了。”

    女子微微怔了怔，笑了起來，只不過笑容變得有些傷感：“這樣啊...也很好啊，就是不知道爸爸媽媽和弟弟他們喜不喜歡。”

    “會喜歡的。”

    青年輕聲道：“已經跟中洲談好了，這次回來，我會將父親母親的遺骸也遷移到這裏。”

    細微的霧氣瀰漫過來，包裹着女子和修羅。

    天地似乎不動。

    但下一秒鐘，三人已經離開了岸邊，越過了清澈的湖水，來到了一座小山前。

    兩座已經顯得很破舊的墓碑出現在三人面前。

    女子捧着花的手掌微微顫抖着，輕聲道：“那就更好了，舅舅舅媽如果也過來的話，爸爸媽媽就不寂寞了。”

    “希望吧。”

    青年點了點頭：“希望姑姑姑父不要恨我的母親...是我們母子對不起他們。”

    女子伸出手來，摸了摸青年的頭髮，柔聲道：“不會的，都是一家人。”

    “是嗎？”

    青年看着飄過眼前的飛雪：“表姐，你恨她嗎？我母親。你恨她嗎？”

    “不恨啊。”

    女人輕聲道：“之前或許有過不喜歡吧，但是看到你，就不恨了。爸爸媽媽看到舅舅，也不會恨舅媽了，都是一家人。”

    “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青年喃喃自語着。

    氤氳的霧氣在他身邊散盡。

    一張棱角分明完美到極致的臉龐出現在空氣中。

    他的表情依舊安靜，但眼角卻逐漸浮現出了一抹血絲。

    “修羅。”

    他突然開口叫了一聲。

    “陛下。”

    修羅向前一步。

    “你替我掃了十年的墓，知不知道是在爲誰掃墓？”

    陛下的聲音有些清冷。

    “是...給陛下的家人。”

    修羅遲疑着開口道。

    陛下點了點頭，伸手撫摸着眼前破舊的墓碑，淡淡道：“這裏面躺着的，是我的姑姑姑父。旁邊那座墳墓，是我弟弟。現在站在我身邊這位，王朝的首席行政官，我的表姐，是我姑姑和姑父的女兒。”

    修羅的身體顫抖了下，低着頭，不敢擡頭。

    “這原本是一個站在中洲巔峯的大家族啊，修羅，你說， 爲什麼會這樣？”

    陛下輕輕自語着，語氣有些迷茫。

    修羅的身體顫抖的愈發嚴重，噗通一聲，他跪在了地上，還是不敢說話。

    這一刻他不是名震黑暗世界，即將突破巔峯無敵境的超級高手，只是一個誠惶誠恐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普通人。

    “因爲我父親啊...”

    陛下輕輕笑了笑：“知道嗎，我父親是那個時代的天驕，所有人都認爲他能帶領家族走到一個新的高度上。”

    他的手掌無意識的撫摸着墓碑，輕聲道：“就在他最接近成功的時候，他卻失敗了。”

    “我的爺爺。”

    他的聲音依舊平和，但天地之間的溫度卻越來越低：“當年中洲最著名的元帥，甚至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元帥，一生百戰，從來沒有失敗過，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元帥是他的對手。英雄了一輩子的人，呵，在我父親失敗隕落的第二天，他從邊境乘坐軍機回幽州，卻死在了一場空難中，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屍體。”

    修羅的身體匍匐了下去，一動都不敢動。

    這些事情或許跟他無關，但現在的陛下心情明顯不好，過去幾年的時間裏，已經有不止一位無敵境死在陛下的遷怒中，甚至還包括一位巔峯無敵境，他雖然是陛下的心腹，但此時也不敢表現的太輕鬆。

    “我奶奶當年本來是可以成爲中洲議員的，父親的死訊剛傳過去，爺爺的死訊又到了，嘿，她爲了我父親，跟爺爺鬧了很多年的彆扭，消息傳來之後她吐血昏迷，醒過來後徹底瘋了，第二年春天死在了精神病院裏。”

    “我姑父當年是江浙的議長，當年爺爺的葬禮結束，他剛剛離開現場，就被車撞死在了馬路上。”

    風停了。

    剎那之間，整個西湖上空數萬米的飛雪瞬息凝固在了空中。

    極致的冰寒以小山爲中心散發出去。

    準備來西湖清場的軍隊還沒到來，西湖畔的遊客們紛紛都趕到了極度的寒冷，匆匆回家。

    “我姑姑被人舉報貪污受賄，舉報的全部都是經不起推敲的事情，但有些人偏偏就信了，她把表姐送到了朋友家裏，被人關進了監獄，進監獄的時候，她還懷着八個月的身孕。”

    “我弟弟是在監獄裏出生的，出生的第二天，據說被人捏碎了全身的骨頭，多大的孩子，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他在監獄裏哭了一整天！一整天！！！我姑姑下跪求獄警讓她帶着孩子去醫院，沒有人理她，我弟弟死的當晚，我姑姑也撞死在了監獄裏。”

    墓碑前女子把花放下，捂住嘴巴，不敢哭出聲。

    “或許是還有一個姑姑吧，我不知道她算不算，父親出事的之後，她在華亭最高的樓上跳了下去，早就屍骨無存了。”

    “知道後來怎麼樣嗎？後來我母親找到了表姐，把我和表姐藏了起來，然後...哦，抱歉，不應該說這些的。修羅，你知不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

    “是...是陛下父親的隕落。”

    修羅嗓音沙啞的開口道，他不敢不回答。

    “確實如此。”

    陛下點了點頭：“那你知道我父親爲什麼隕落嗎？”

    修羅這次是真的不敢回答，這個答案他自然知道，整個黑暗世界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但自王朝成立以來，沒有人敢說這個話題，敢說的人都死了。

    陛下自己說了出來：“因爲當年在我父親最接近成功的時候，是我母親殺了他。爲了我。”

    “她殺了我父親，也讓整個家族萬劫不復，那個傻女人...後來她生下了我，找到了表姐，似乎陪了我一段時間，但我不記得了。然後，她就去找人爲我父親報仇，呵，明明她自己才是兇手啊，她帶走了父親的劍，幾乎殺光了大部分跟我父親隕落有關係的人，她自己，也在最後的戰鬥中跟敵人同歸於盡了。”

    “那段時間，我和表姐孤零零的待在華亭，表姐那會不過五六歲，出去撿垃圾吃，還要給我找一些乾淨的食物，那個時候啊，我們就像是兩條孤零零的野狗，隨時隨地都可能被人捏死。”

    “後來師父找了我們很久，才把我們帶回了瑞士忘憂城，這麼多年過去了，黑暗世界一直在討論當年，我也在研究當年，很多時候，我都想問問爲什麼。”

    “如果當年某個人，某些人能夠心存憐憫的話，整個局面都不會是這樣。但是當年的當事人太少了，直到幾天之前我遇到了華武天皇，我的劍橫在他的脖子上，我問他爲什麼。”

    “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陛下笑了起來：“他說不重要！因爲這句不重要，我在他身上斬了三千多劍，順手殺光了他一家十四口和三千櫻花守衛，我想既然他覺得當年不重要，那麼我現在做什麼，應該也是不重要了。”

    “確實不重要了。”

    陛下喃喃自語着，像是一個平靜到極致的瘋子：“畢竟我再怎麼做，該死的，不該死的。”

    他拍着墓碑：“都死了。”

    “但事情完了嗎？”

    陛下轉過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修羅：“你說，修羅，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完了嗎？”

    “當然沒完！”

    修羅豁然擡起頭，眼神血紅：“還有北海王氏！”

    “我剛剛收到了消息，哮天在非洲已經正式全滅神武軍團，並且摧毀了北海王氏在非洲所有的產業。”

    “另外，三個小時前，驚蟄帶領聖裁軍團正式進攻羅斯柴爾德家族總部，同時開始清理北海王氏在歐洲的所有盟友。”

    女子的眼神平靜而堅韌：“不出兩個月，北海王氏在全球範圍內的一切都會成爲歷史，他們能保留下來的，只有北海行省。”

    修羅，哮天，驚蟄。

    這是王朝如今的三位巔峯無敵境高手，而且還是已經接近突破的三位巔峯無敵境，這樣的高手，如今北海王氏，只有一位，而且還是狀態極爲特殊的一位。

    女子突然很想去欣賞一下北海王氏那位女主人此時絕望的表情。

    “我不允許北海行省繼續存在。”

    陛下沉默了一會，緩緩道。

    “但是現在的中洲總統跟北海王氏的關係非常密切，而且林老那邊...”

    女子遲疑了下。

    “師父那邊我會去說。”

    陛下淡淡道：“至於總統，他沒時間了。等他退下來那一天，我要讓北海王氏以及七大持劍家族，上上下下，雞犬不留！”

    女子的眼神微微亮起。

    修羅的臉色漲紅，一臉猙獰的殺意。

    讓北海王氏雞犬不留。

    幾天之前，或許還有人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但到如今，整個黑暗世界都在王朝劍下顫慄的時候，再也沒有人敢於質疑這一切。

    而之所以有這種轉變的原因，不是因爲王朝內的三位巔峯無敵境。

    而是眼前的陛下。

    無敵的陛下！

    一日之間輾轉萬里連斬十四位巔峯無敵境自身卻毫無無上的陛下！

    幾名人影出現在山下的小路上。

    衣冠楚楚但碾碎已經不再年輕的一小夥人站在山路上，有些遲疑，似乎不敢上來。

    “是江浙的議長？”

    陛下挑了挑眉。

    “我去看看吧。”

    女子笑了笑，轉身下山。

    江浙的議長立刻滿臉堆笑，小跑着跑了過來，連連彎腰：“您好，您好...我是江浙的議長，我們...”

    “你好。”

    女子淡然的點了點頭：“什麼事？”

    “我聽說陛下在這裏，所以來看看，各位有什麼需要。”

    議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輕聲問道。

    “我們沒有需要，而且馬上就會離開，議長閣下，如果沒事的話，請回吧，陛下心情不好，不想見客。”

    “你又是誰？你別忘了，站在這裏的是江浙的議長閣下！”

    一名年輕的祕書大聲質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議長臉色鉅變，他似乎嚇呆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子微微挑眉，淡淡道：“我叫東城月，劍王朝首席執行官。”

    .....

    （看不懂的大概兩三章會有解釋，我特別喜歡寫這些亂七八糟的啊...中毒了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