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交易

    天漸漸亮了。

    騎士帶着些許倦意睜開眼睛的時候，雍親王府已經迎來了清晨。

    朦朧的晨曦倒映在王府的花草間，騎士站在門口，靜靜的感受着這份靜謐與唯美，良久都沒有動一下。

    王府內的傭人已經開始起牀忙碌，有人開始準備早餐，有人開始修剪花草，有人在整理草坪，騎士呆呆的站了好一會，下意識的看了看隔壁。

    隔壁的房間安安靜靜，古香古色的房門關着，裏面燈光，仔細聽的話，騎士可以感受到裏面輕柔舒緩的近乎優雅的寧靜呼吸聲。

    那是秦微白的房間。

    在秦微白沒有起牀的時候，騎士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身爲輪迴宮的天王，東歐亂局結束後，十二天王中的最強者燃火正式跟秦微白劃清了界限，調騎士過來，就是爲了接燃火的班，只是直到現在，騎士都不太適應這個身份，經常有些茫然失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不知道怎麼做的時候，就想想燃火站在自己這個位置的時候該做什麼。

    這是騎士自己總結的祕訣。

    燃火

    在中洲的時候，這時候一般也都是在睡覺。

    而在國外，比如東歐或者其他國家，如果空氣質量良好的話，燃火一般都會半夜就起牀，爲秦微白採集一些新鮮的晨露，過濾之後變成最天然的純淨水，泡茶煮湯衝咖啡，秦微白對水質的質量一貫要求很高，等她忙完做好早餐，差不多正是秦微白起牀的世間。

    幽州工業污染非常嚴重，晨露是採集不到的，事實秦微白在中洲的日常用水，都是從其他國家空運過來的，至於早餐，如今也有人在忙碌，騎士在門口坐下來，盯着眼前的花園，突然之間什麼都不想做了，就這樣默默發呆。

    昨天的議會會議，會議過程和內容以及結果都從特殊途徑第一時間傳遞到了軍師的手裏，然後又傳到了雍親王府，甚至連齊家被李天瀾滅族這件事情，也傳到了雍親王府。

    接到消息後的秦微白反應很奇怪。

    因爲她沒有半點反應。

    該休息還是休息，這麼大的事情沒有引起她心緒的絲毫波動，如今聽着隔壁安靜優雅的呼吸聲，騎士頓時明白，秦微白是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

    騎士輕輕嘆息，突然有些懷念自己在世界各地執行任務，沒有任務就可以漫無目的的漂泊的幸福時光了。

    匆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

    一名大概五十多歲的管家小跑着來到騎士身邊，遞給了騎士一枚勳章，輕聲道：“閣下，門外有人在等，她想要拜訪秦總。”

    精緻的勳章通體銀白，在初升的朝陽中熠熠生輝。

    騎士的眼神陡然一凝，深深看了手中的勳章一眼，問道：“她還在等？”

    是她。

    只看到這個尋常，騎士就已經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是的。”

    管家的聲音愈發恭謹：“已經來了大概兩個小時了，一直站在門外面，她只是要求將這個勳章送進來，說要拜訪秦總。”

    “兩個小時”

    騎士喃喃自語了一聲，算了算齊家滅門到現在的時間，微微挑眉。

    她摸了摸手裏的勳章，站了起來，來到秦微白的房門前，敲了敲門，帶着極強穿透力的聲音刻意放緩，顯得很柔和：“老闆。”

    門內輕柔的呼吸聲頓了頓，隨即嗯了一聲，無比的慵懶嬌柔：“什麼事？”

    騎士遲疑了下。

    秦微白的聲音繼續響起：“進來說吧。”

    管家低着頭，不敢向房間裏瞅一眼。

    騎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穿着一身月白色絲綢睡袍的秦微白坐在牀，懶懶的正在整理自己的頭髮。

    騎士將手裏的勳章遞過去，低聲道：“人在門外面，她想見您。”

    秦微白看着勳章，沉默了下，才輕聲道：“來的夠慢的。”

    “據說她已經在門外站了兩個小時了。”

    騎士輕聲道。

    兩個小時，對於門外的人而言，這無疑是極大的誠意。

    秦微白搖了搖頭：“那也太慢。”

    騎士不再說話，靜靜的等着秦微白的決定。

    秦微白摸了下手裏的勳章，遞給騎士，輕聲道：“請她進來吧，我在這裏等她。”

    騎士點點頭，拿着勳章轉身出門，帶着管家一起走向門口。

    雍親王府的防禦在經過醫院突襲後再次加強了許多，很多身穿便衣的精銳已經從暗處轉移到了明處，兩名一動不動守在門口的衛士都是中洲東方神劍大隊退役後的老兵，凝冰境的實力，整個雍親王府在這些精銳的守衛下顯得愈發森然。

    一道渾身下幾乎籠罩在雲霧中的身影安安靜靜的站在王府門前。

    她的打扮似乎很普通，但卻又像是極爲華麗，初升的陽光照在她身，她靜靜的站着，一動不動，但愣是沒有人能夠看清楚她的相貌。

    從容，鎮定，端莊，大氣，耐心。

    就像是一道幽影，她安靜的站在那，收斂了所有的風華與姿容，但卻仍舊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魅力。

    騎士匆匆走出大門，看到站在門外的那道身影，快走了幾步，將手裏的勳章還給對方，微微欠身，輕聲道：“夫人，請隨我來。”

    雲霧中的身影輕輕笑了笑，沒有去接那枚勳章，只是輕聲道：“算是送給秦總的小禮物吧，日後如果秦總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拿着勳章來找我，能幫忙的，我不會推辭。”

    騎士的臉色猛然一凝，一時間有些遲疑。

    這枚勳章不說其他價值，只是說材質，通體都是由白金打造，拿出來送人，確實是個小禮物，可女人話語中的內容，卻帶着十足的分量，這

    分量之重，即便是騎士，也不敢輕易收下。

    她低下頭忘了一眼手中的勳章。

    陽光下，白金打造的勳章光芒愈發燃燒，極度精緻而唯美的紋路雕刻在勳章，下層次分明，古老，精緻，浩瀚，清晰，勳章無數的紋路，勾勒的是大海，是蒼穹。

    蒼穹與大海。

    這是北海王氏的徽章。

    而在北海王氏內部，能夠隨身攜帶蒼穹與大海勳章的，無一不是北海王氏的核心人物，每一塊勳章，在北海內部都有詳細的記錄，根本不可能被仿造，不同的人，一樣勳章，但在勳章底部，卻都雕刻着一個小字，區分勳章持有人的身份，而這枚勳章的底部，只雕刻着一個簡單的小字。

    至。

    北海王氏的女主人，夏至。

    誰都沒有想到，在中洲內部越來越微妙的時候，本應該在帝兵山主持大局的夏至會無比低調的進入幽州，前來拜訪秦微白，而且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最關鍵的是，夏至將這枚勳章送給秦微白，如此明顯的善意，是爲了什麼？

    一見面就送這麼一份意味深長的‘小禮物’，她又想從秦微白這裏得到什麼？

    騎士腦子裏的想法不斷閃爍着，她沒有收下勳章，但也沒有推辭，只是不動聲色道：“夫人，請。”

    如同籠罩在雲霧中的夏至輕柔一笑，走進了王府。

    秦微白換了一身寬鬆的居家服裝，已經簡單的洗漱完畢，頭髮隨意的挽起來，一夜休息之後，臥室裏滿室自然而濃郁的幽香幾乎已經無法散開，她推開了窗戶，讓外界的空氣流通進來，自己坐在沙發，一本正經的泡了一壺茶。

    夏至走進來的時候，滿室的幽香與茶香混合在一起，被清晨的空氣疏散的幽幽淡淡，讓人整個人的嗅覺都變得無比柔軟。

    夏至看着秦微白的神態，輕輕嘆息。

    這確實是個完美到極致的女人，傾國傾城，國色天香，所有的詞彙用在她身都不過分，任何男人，哪怕是未來的天驕，能擁有他都是莫大的運氣。

    甚至是氣運。

    夏至的眼神中閃過了一抹複雜，但聲音依舊穩定柔和：“秦總，您好。”

    她的姿態很低，甚至用了敬語。

    “您好，王夫人。”

    秦微白站了起來，主動伸出了手。

    夏至沒覺得有什麼，秦微白的手臂卻僵硬了下。

    夏至跟她握了握手，兩人面對面的坐在沙發。

    騎士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有段時間沒見，秦總風采依舊。”

    夏至輕聲笑道，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前段時間兩院演習剛剛開始的時候，那個時候秦微白直接踏了帝兵山，態度極爲強硬，談話自然也算不友好。

    “夫人到是憔悴了些。”

    秦微白輕聲道，給夏至倒了杯茶。

    夏至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什麼時候來的？”

    秦微白問道。

    “聽到齊家被滅門的第一時間，我就動身過來了。”

    夏至捧着茶杯，看着秦微白，語氣很坦然：“本來應該更早一些過來的，但是找不到機會，這次的事情，是個機會，天瀾滅了齊家，犯了大忌，但中洲的動作，同樣也是在挑戰天瀾與北海的底線，在這件事情，我們的立場應該是一致的，有了合作的基礎，我們的見面才不會顯得唐突，對嗎？”

    “合作？”

    秦微白微微挑眉。

    “合作。”

    夏至的聲音平靜。

    秦微白沉默了下，才淡淡道：“第一，這次的事情我不認爲是合作，天南與北海的立場一致，只是因爲各自都有需要守護的底線，這充其量只能說是默契，在這次的事情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合作的可能。第二，就算要合作，你也應該去找天瀾，不應該找我。不過我不認爲他會答應這種合作，這次你們幫他，他同樣也會幫你們守護一些東西，但這只是默契，我們相互幫忙，也只是爲了幫助自己，合作的條件，並不成立。”

    她看着夏至，眼神柔和，這個東歐亂局後越來越收斂自己鋒芒甘心站在幕後的完美女人輕聲道：“夫人，您找錯人了。”

    “沒有。”

    夏至微笑着搖搖頭：“找你，是最正確的，也是最好的人選。就如同你說的，這次的事情，北海與李天瀾之間存在的，只是默契，並非合作的基礎。我們不指望李天瀾能夠幫我們什麼，事實，他接下來要發展北海，也不會有餘力參與中洲的博弈，我此次來，合作的對象也不是李天瀾，而是秦總你本人。或者說，這可以算是一個交易。”

    “你想讓我背叛天瀾？”

    秦微白的聲音有些冷冽。

    “沒有這麼嚴重，各取所需，秦總一直在做的，也是幫助李天瀾，不是嗎？”

    夏至平靜道：“北海這麼大，總有秦總需要的東西，我此次來，是想要秦總一個答案，秦總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條件，只要我們雙方都覺得合適，交易就成立了。”

    她看着秦微白，笑了起來：“李天瀾與北海達成了協議，接下來我們要給予李天瀾很多東西，但總有一些東西，是對李天瀾有着巨大幫助，而他又不知道，同樣你卻暫時不好告訴他的，這些，我可以給你。”

    “天瀾不知道的，我怎麼會知道？”

    秦微白平靜道。

    “李天瀾踏帝兵山的那一夜，我看到了真正的十三重樓，不，或者說，我看到了真正的軒轅劍。”

    夏至看着秦微白的眼睛：“以輪迴宮的‘情報系統’，現在的事情，會有秦總不知道的嗎？”

    秦微白沉默着，半晌都沒有說話。

    夏至很有耐心，靜靜地等着。

    等着秦微白開價。

    北海王氏如今的處境，她今日門，秦微白肯定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什麼。

    現在要看秦微白的開價，是不是她可以接受的。

    秦微白低着頭，這一刻，沒人可以看到她眼眸中的惶恐和一絲遲疑。

    “我確實有我想要的。”

    她喝了口茶，輕聲道：“但我給你的答案，卻未必是你想要的，你確定要跟我交易？”

    “什麼意思？”

    夏至微微皺了皺眉。

    “你既然看到了軒轅劍，那就應該清楚，對我而言，摩爾曼斯那一劍，本就不應該存在的，你還不明白嗎？”

    秦微白看了夏至一眼。

    夏至的臉色微微一變。

    秦微白不再多說，靜靜品茶。

    “既然這樣秦總是想說，沒什麼可以教我的了？”

    良久，夏至才臉色凝重的問道。

    “有。”

    秦微白的聲音簡潔有力。

    夏至深呼吸一口，淡淡問道：“你想要什麼？”

    “戰神之軀。”

    秦微白眼神中的遲疑徹底消失不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戰神之軀。

    即便在北海王氏，這也屬於最核心的機密。

    夏至卻沒有意外，只是看着秦微白，輕聲道：“你果然知道。”

    秦微白放下了茶杯：“你給不給？”

    “我”

    夏至罕見的遲疑起來。

    秦微白也不催促，只是提醒道：“北海王氏現在，很危險了，數百年的時間站在巔峯，早就到了應該放下一些野心，做出一些退讓的時候了。事實當年李氏如果沒有出現在中洲的話，北海王氏根本不可能輝煌到現在，你們需要把虧欠李氏的，在還給李氏。太固執，對你們沒有好處。”

    “如果我不給呢？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夏至突然問道，她搖搖頭，直視着秦微白：“我不要聽分析，我要聽結果。”

    “我不知道結果，但目前來看，就算是我知道的一部分結果，也絕對不是你想聽的。”

    秦微白說道。

    夏至的臉色蒼白了一瞬，她看得出，秦微白說的是實話。

    所謂的結果，不是夏至想聽的，也不是秦微白想看到的。

    “怎麼會這樣”

    夏至喃喃自語。

    “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秦微白淡然道：“戰神之軀，你給不給？”

    很顯然，如果她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次的談話就可以結束了。

    “我最多能給你半份。”

    夏至咬了咬牙說道。

    “一份。”

    秦微白的語氣不容置疑。

    “半份戰神之軀足夠了，你既然清楚戰神之軀，那就應該知道，這東西北海王氏目前也只有一份而已。而且還是不完全品，北海王氏正在爲此做最後的研究，一旦成功，半分戰神之軀，即便是李天瀾今後突破成爲天驕，有這東西在手，他也足以在大多數情況下保命，你還想怎麼樣？”

    夏至的聲音有些無力。

    “我真的需要一份。”

    秦微白認真的說道。

    “最多只有半份，超出這個份額，對我來說同樣是不可承受的，我寧願終止這次交易。”

    夏至有些疲憊的說道，極爲堅決。

    “你那半份，是要給王天縱？”

    秦微白突然道。

    夏至臉色一變，沒有說話。

    李天瀾成爲天驕後都能保命的東西，自然也能給現在的天驕保命。

    北海王氏唯一的戰神之軀，等於是天驕人物額外的兩次生命。

    王天縱這次可以使用一半，一旦他恢復，即便日後李天瀾跟他處在同一個高度，有另外半份戰神之軀，北海王氏也有足夠的底氣去壓制李天瀾。

    可如今王天縱用了半份，另外一半卻要交給李天瀾。

    而李天瀾並沒有受傷，一旦他日後突破成爲天驕，手握半份戰神之軀，到時候面對北海王氏，有底氣的就是東皇宮了。

    夏至能答應這次交易，就已經等於是在東皇宮的未來做出了極爲重大的讓步，這不是夏至原意看到的，但是她沒有辦法，中洲針對北海王氏的意圖已經越來越明顯，李天瀾滅齊家，已經形成了雙方的第一次交手，後續如何，夏至自己內心其實並不樂觀，找秦微白，是最無奈的方式，秦微白或許不能讓他們在博弈中獲勝，但最起碼，秦微白知道他們最不該做什麼。

    這個無疑是最重要的。

    “可以。”

    秦微白思索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點頭：“什麼時候可以送過來？”

    “最遲今天下午。”

    夏至緩緩道。

    “那夫人留在這裏吃午飯吧，嚐嚐我的手藝。”

    秦微白微笑道。

    夏至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我拿到戰神之軀前，不可能告訴你太多的消息。”

    秦微白平淡道：“不過至少可以告訴你一點，相對於最壞的結果，現在一切只是剛剛開始而已，你的注意力，應該多放在中洲身。”

    “中洲”

    夏至苦笑一聲，他是想要把注意力放在中洲身，但是北海王氏內部，同樣也在動盪不安。

    “別小看王天縱。”

    秦微白輕聲道：“那可是你男人，北海王氏即便有一兩只跳樑小醜，即便他現在重傷，但只要沒死，情況就依然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夏至的精神猛地一震，霍然擡頭，看着秦微白道：“什麼意思？”

    秦微白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聲道：“夫人中午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