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掌心上的彩虹

    對於烏蘭國而言，雷基城內的英雄廣場自建國起就有被賦予了很多神聖的意味。

    這裏是英雄的長眠之地，是無數可歌可泣的傳說的起源，佔地極大的英雄廣場中樹立着無數的紀念碑，每一座紀念碑，都代表着一段蕩氣迴腸的故事。

    這裏是雷基城最神聖的地方，也是李天瀾爲雪舞軍團的犧牲者選擇的墓地。

    大風大雨，天空暗沉。

    上萬名雪舞軍團的精銳已經將英雄廣場完全包圍，廣場中央的地方立着三根極高的旗杆，中洲的星辰旗掛在最高的旗杆上，即便在大雨之中依然凜冽飛揚。

    星辰旗略微靠下一點的地方是烏蘭國的國旗，而星辰旗左側的旗杆依舊空蕩，一身軍裝的清風流雲站在旗杆下方，握着一面猩紅的軍旗，肅然而立。

    平日裏極爲肅靜淡雅的英雄廣場已經完全被一抹熱烈的猩紅色彩取代，濃烈的猩紅鋪滿了廣場中央，就連周圍的紀念碑在濃烈色彩的照耀下都變得蒼白起來。

    那是雪舞軍團的軍旗，由裏克首相親自下令製作的軍旗軍旗的圖案簡單明瞭，猩紅色的基底上勾勒出了一把極爲鋒利的金色長劍，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在圍繞着長劍飄舞着，似飛雪，似烈焰，又似低落的鮮血。

    這是烏蘭國數日前就開始製作的軍旗，長與寬都將近數千米，此時巨大猩紅的旗幟鋪展在英雄廣場上，這一抹猩紅竟有種跟天地合爲一體的感覺。

    雪舞軍團所有燃火境以上的高手都聚攏在巨大的軍旗四周，一萬多名雪舞軍團戰士，燃火境的高手其實已經不少，但這面幾乎要鋪滿整座廣場的軍旗實在太大，以至於就算所有的燃火境高手站過去，還是顯得極爲稀疏。

    但就作用而言，上百位燃火境高手已經足夠，大風大雨之中，每個燃火境高手都在控制着自己的力量，翻涌的熱浪徹底驅散了天地間的寒意，蒸發了雨水，再落雨的天氣下，整個廣場都是一片乾燥。

    雪舞軍團的軍旗依舊猩紅，不染塵埃。

    在這面巨大的軍旗下方，此時正安靜擺放着將近四千名犧牲者的骨灰！

    骨灰很輕，但對於中洲而言，這些骨灰的重量卻大於一切.

    雪舞軍團上到高層下到戰士全部安靜的站在廣場的各個角落中，此地沒有風雨，沒有陰寒，沒有聲音，安靜的彷彿凝固。

    李華成和李天瀾來到英雄廣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安靜的近乎永恆的畫面。

    走出了總統府的王天縱站在兩人不遠的地方，看着這一幕，眯了眯眼睛。

    “我應該早一些來這裏。”

    李華成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說道。

    “現在也不晚。”

    李天瀾看着下方的軍旗，語氣平靜。

    “謝謝。”

    李華成深深看了一眼李天瀾：“謝謝你讓我來這裏，我身爲中州總統，不要說晚來這裏一天，就算是晚來一分鐘，都是罪過。”

    “英雄的英魂，不容褻瀆。”

    他看着平靜的近似於凝固的英雄廣場，語氣深沉。

    “我只知道這裏很多人死的冤枉。”

    李天瀾淡淡道：“他們是中洲最精銳的戰士，中洲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所以他們就是全世界最精銳的戰士，這樣的戰士，應該死在真正的戰場上，死在跟其他勢力的廝殺中，這才是死得其所。”

    李華成沒有說話。

    李天瀾的語氣低沉下來：“但他們有些人不是，他們確實死於戰爭，但戰爭之中，有些人卻忘了自己的立場，如此死法，總統先生，有意義嗎？”

    李華成還是沒有說話。

    他不能表態。

    北海王氏的底蘊極爲雄厚。

    但惡魔軍團卻一直都是北海王氏隱藏的最深的底牌，甚至根本沒有人能夠有確切的證據表明惡魔軍團確實存在。

    可他們的強大毋庸置疑。

    審判日一夜之間。

    惡魔軍團重傷黑暗騎士團團長拉法爾，重傷司徒滄月，毀掉了虛空神罰，擊殺星國戰神卡斯羅特。

    無論過程如何，結果和戰績實實在在的擺在這裏，堪稱極盡輝煌。

    所有人都在爲惡魔軍團匪夷所思的戰鬥力震驚。

    但只有很少數人回想，那一夜惡魔軍團創造了如此戰果的時候，又有多少中洲軍隊和中洲的盟友死在惡魔軍團手裏？

    但沒有證據。

    就算現在，也沒人能拿得出惡魔軍團屬於北海王氏的證據。

    只看表面的話，那一夜王天縱就是被李天瀾囚禁在了總統府。

    北海王氏的力量不曾出現在戰場的任何一方。

    這樣的情況下，李華成就算心懷不滿，又如何能夠表態？

    李天瀾也不指望李華成表態，他只是看着前方，平靜道：“我會追查到底，這些都是我的戰士，只要我活着，就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的立場在中洲，也在雪舞軍團，任何針對雪舞軍團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

    李華成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王天縱。

    王天縱站在一旁，面色如常。

    李天瀾也不再多說，換換走向廣場中那面巨大的軍旗。

    三人身後，越來越多的人出現。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將近數百人。

    這些都是李華成此次攜帶的代表團成員，也將成爲瓜分東歐五國利益的中堅力量。

    他們能有今日的成就，與雪舞軍團的犧牲者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於情於理，他們都不能不來。

    人羣的另一側，裏克率領着烏蘭國的一衆高層靜靜的看着越來越近的李天瀾。

    如今已首相身份掌握總統權柄的裏克眼神複雜。

    看着軍旗下的骨灰，看着李天瀾，看着周圍英雄廣場上無數的紀念碑，他的內心突然有些悲傷。

    不是爲了中洲，不是爲了雪舞軍團。

    而是爲了自己和烏蘭國。

    或許已經沒有烏蘭國了。

    真正的烏蘭國會在今日開始徹底成爲過去式。

    就如同這座英雄廣場一樣，曾經的傳說會一點一點的被人遺忘，這裏會成爲新的英雄長眠之地，屬於中洲的英雄之地。

    也許在過幾個月，幾年，這裏每一座紀念碑上的故事都會消失，曾經廣爲人知的一些英雄事跡也會在烏蘭國的課本上被抹除，而雪舞軍團的英雄事跡會出現在新的課本上，出現在各種媒體輿論的宣傳中，再過二十年，再過三十年，這些骨灰會成爲真正的英雄，而真正屬於烏蘭國的英雄，則會被徹底泯滅。

    如此殘酷。

    真正的侵略，失敗者被掠奪的從來都不止是利益，而是文化，是傳統，是理念，甚至是信仰，所有的一切都會被磨滅，被取代，無聲無息，不動聲色的徹底顛覆。

    裏克走到李天瀾身邊，聲音有些艱難：“殿下，現在開始嗎？”

    李天瀾點了點頭。

    裏克回身做了個首飾。

    廣場中心的旗杆前，手持雪舞軍團軍旗的清風猛然揚起了手中的軍旗。

    軍旗在流雲的手裏緩緩向上。

    中洲的國歌響徹整個英雄廣場，響徹整個雷基城，響徹整個烏蘭國。

    這一刻，東歐五國境內，每一個城市，每一個角落。

    學校，企業，政府，所有人都在默哀，都在祈禱。

    繚繞的國歌聲洪亮而激昂。

    廣場上的雪舞軍團精銳動了起來。

    地面上巨大的軍旗被一點點掀起。

    雪舞軍團的戰士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一個有一個的骨灰盒，放進了附近挖好的坑裏。

    廣場上紀念碑的內容會被逐漸取代，所有犧牲者的性命都會被雕刻在紀念碑上。

    李天瀾，甚至李華成都捧起了骨灰盒，輕手輕腳的放了進去。

    風雨不斷。

    歌聲愈發雄壯。

    上萬名雪舞軍團的戰士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槍械。

    槍聲在城市中轟鳴，激盪長空。

    一身元帥服的李天瀾第一個拿起了鐵鍬，在轟鳴的槍聲中沉默的埋土。

    國歌緩緩停歇。

    槍聲消失。

    上萬名雪舞軍團的精銳開始重新聚攏在一起。

    廣場上響起了曾經屬於邊禁軍團的軍歌，曲調悠然，不悲愴，不傷悲，只有淡淡的驕傲和懷念。

    英雄廣場上已經處處都是新墳。

    或許很久以後，這裏的新墳也會變成平地，重新變成廣場。

    但只要李天瀾還活着，只要李氏還在，這裏始終都會是整個烏蘭國，甚至東歐五國最爲神聖的地方。

    歌聲之中，屬於烏蘭國的舊時代被徹底葬下。

    一臉肅穆的李華成擡手敬禮。

    所有雪舞軍團的戰士同時擡手敬禮。

    王天縱也擡起了手筆。

    只有李天瀾沒有。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李天瀾緩緩向前一步。

    一片新墳，滿眼茫茫。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膝蓋微微彎曲。

    在全世界的矚目中，他對着這片新墳跪了下去。

    剎那之間，上萬名雪舞軍團的戰士陡然一靜。

    李華成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道：“李帥這是幹什麼？”

    王天縱的眼睛已經緊緊眯了起來。

    李天瀾搖了搖頭，平靜道：“我說過，這裏有些兄弟死的冤枉，今日我當着衆兄弟的面發誓，有些人，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我會給他們討回公道，讓他們真正死得其所。”

    他俯下身子，頭部重重的磕在了滿是雨水的地板上。

    一下，兩下，三下。

    天地無聲。

    所有雪舞軍團的戰士都怔怔的看着這一幕。

    這一刻他們眼中沒有李華成，沒有王天縱。

    只有那道跪着磕頭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元帥。

    李天瀾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緩緩起身。

    王天縱臉色猛然鉅變。

    他擡起頭，望向四野。

    李天瀾直起了身體。

    彷彿天地相應，昏暗的天空中陡然出現了光芒。

    悄然而至的光芒籠罩着整個廣場。

    五顏六色，七彩紛呈。

    光芒從四面八方出現，朝着李天瀾瘋狂聚攏。

    李天瀾擡起頭，怔怔出神。

    他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掌。

    平伸出去的手掌在虛無中似乎被某樣東西壓的向下一墜。

    剎那之間，七彩光芒狂涌飛射。

    無窮無盡的彩色光芒衝出光芒，直上雲天。

    漫天風雨消散。

    李天瀾站在那。

    他的手掌握着一道彩虹，茫茫無盡，絢爛無雙。

    宛如神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