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修羅

    陳墨雪想過很多種可能。

    李天瀾很強，二十二歲的無敵境戰力，單打獨鬥的話，這次的演習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對手。

    陳墨雪很清楚，即便自己有誅天劍陣，也很難真的送李天瀾上路。

    畢竟自己的實力稍微差了些。

    劍陣組成人員的實力也稍微差了些。

    真正的誅天劍陣，由一名真正的驚雷境巔峯高手爲核心，兩名驚雷境高手輔助，其他燃火境高手全力爆發，劍意凝聚後的誅天一劍，幾乎不亞於最頂級的半步無敵境高手的全力一擊。

    而如今陳墨雪組成的誅天劍陣實力參差不齊，他自己距離驚雷境巔峯也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如此劍陣，他發揮出來的一劍最多也只是無限接近了半步無敵境。

    這樣一劍自然不可能殺死李天瀾。

    可在陳墨雪的預計中，這一劍最差也能帶給李天瀾一個重傷。

    畢竟根據他們所得到的情報來看，前幾日李天瀾戰過了古千川，戰過古行雲，有傷在身，他根本就不在巔峯狀態。

    李天瀾就算破掉了他們的劍陣，也勢必會付出代價。

    陳墨雪想過太多種李天瀾受傷之後的畫面。

    眼下的李天瀾確實受傷了。

    鮮血順着李天瀾的嘴角流淌下來，誅天劍的劍氣似乎撕裂了他胳膊上的肌膚，殷紅的血跡順着袖口蔓延，染紅了李天瀾的整個手掌。

    李天瀾的精氣神沒有絲毫的衰落，反而愈發瘋狂冰冷。

    他的手掌略微用力，掐住陳墨雪的脖子，直接將他提了起來。

    陳墨雪的臉色逐漸漲紫，呼吸困難，整個人下意識的掙扎着。

    視線中，李天瀾的雙眸佈滿了血絲，血絲密密麻麻的佔據了他的眼白。

    他的雙眼一片猩紅。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暴與妖異。

    狂野，冰冷，兇戾，暴躁，沒有所謂的理智和思維，這一刻的李天瀾整個人都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與魔性。

    陳墨雪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他想笑，但卻又無比的憋屈。

    被他們視爲演習底牌之一的誅天劍陣到底做了什麼？

    只是給李天瀾留下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傷勢。

    哦，或許還弄斷了一顆樹枝？

    這就是戰果？

    最讓陳墨雪憋屈的是所謂的誅天劍陣只是一個起手式， 劍陣剛成便已經被破。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陳墨雪內心的荒謬感。

    巨劍的虛影猶若流光般向着李天瀾鎮壓而下的時候，破碎山河的劍意在他手中釋放。

    那麼微妙，卻又那麼剛猛，那麼快。

    那只帶着血跡的手掌一瞬間撕裂了巨劍的劍意，在誅天一劍即將到達巔峯的時候，那只手掌直接扯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生生拽了下來。

    誅天一劍。

    最開始的光幕不是，巨劍的虛影也不是，真正的誅天劍，是作爲劍陣核心的陳墨雪自己的一劍。

    那一劍在最接近巔峯也最微妙的時刻被李天瀾生生打斷。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誇張的就像是一個巧合。

    而更誇張的是，整個過程中陳墨雪都沒有感受到李天瀾的劍意，也沒有感受到他的力量。

    對方似乎只是伸出手，然後一切就已經結束。

    “你...是怎麼...”

    李天瀾的手掌越來越緊。

    陳墨雪死死抱住李天瀾的手掌，聲音沙啞而變形。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冰冷而漠然。

    掐着陳墨雪的手掌提起，李天瀾猛然用力，一把將陳墨雪的身體砸入大地。

    “噗通！”

    不是肉體狠狠摔在地上的沉悶聲音。

    李天瀾順勢一砸，陳墨雪的身體就像是直接砸進了水裏。

    一片幽藍色的光芒無聲無息間出現在大地上，光芒不斷的折射蔓延，相互匯聚。

    那是最爲剛猛暴力的雷光，可此時此刻，雷光如水匯聚，至剛至柔，無數的光芒竟然交纏成了水面，將李天瀾作用在陳墨雪身上的力量化解了大半。

    鮮血不斷從陳墨雪的嘴角噴涌出來，誅天一劍被李天瀾在最微妙的時機打斷，劍意不曾傾瀉，反而直接在他體內炸開，李天瀾被化解大半的力量衝進他的體內，直接破壞了他體內的平衡，陳墨雪臉色慘白，氣息一瞬間就衰落了下去。

    這誅天一劍不曾重傷李天瀾，反而直接讓陳墨雪自己失去了戰鬥力。

    雷光匯聚的水波還在涌動，包裹住了陳墨雪，順着他的雙腿不斷向上蔓延。

    李天瀾鬆開手，猛地轉身。

    如水雷光的盡頭，北海王氏的繼承人王聖霄緩緩走了過來。

    這位向來謙和溫潤的北海天驕此時臉上沒了笑意，面無表情，眼神冷冽。

    他手中緊緊握着那把劍刃寬大厚重的巨劍，渾身上下都在洶涌着劍氣。

    李天瀾猩紅的雙眸第一時間鎖定了王聖霄全身上下的要害。

    “放人。”

    王聖霄手中的巨劍輕輕挑起，看着李天瀾，語氣淡然。

    無量的劍意在他周身呼嘯，又朝着他手中的蒼穹重劍匯聚。

    他直視着李天瀾的眼睛，眼神中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強硬與威嚴。

    李天瀾猩紅的雙眼愈發瘋狂。

    他的手掌放在了陳墨雪的頭頂。

    如水的雷光順着陳墨雪的身體不斷蔓延。

    李天瀾的手掌也亮起了一抹幽藍，遊覽隨即轉變成了熾白。

    幽藍的水波與熾白的劍意一上一下，以陳墨雪的身體爲戰場僵持着，陳墨雪的臉龐猛然扭曲起來，似乎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放人。”

    王聖霄的眼神愈發冰冷，他周身洶涌的劍意也多了一抹殺機與狂躁。

    他必須要保住陳墨雪不死。

    陳墨雪不同於一般的精銳，事實上，他的天資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年輕天驕，但卻也差不了太多，諾大的深海學院，除了江上雨的三千界和宋詞的幽影之外，暴雪堪稱是最強勢的組織，陳墨雪主動向他靠攏，北海王氏沒理由放過如此一個人才。

    這是天驕的時代。

    可天驕的光芒下，其他人未必就不能綻放光芒。

    在屬於王天縱，李狂徒，古行雲的那個時代下，同樣也會出現東城無敵，司徒滄月，古千川，蜀山涅槃劍主這樣的人物，以陳墨雪的天資，十年之後，他絕對可以成長爲最頂尖的半步無敵境高手，這樣的人，在王聖霄日後組建的班底中，絕對是重中之重。

    “憑你嗎？”

    李天瀾看着王聖霄冷笑一聲。

    他的聲音有些怪異，有些生硬和空洞，但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響起來，宏大而冷漠。

    王聖霄看了一眼陳墨雪。

    兩人的眼神對視了一瞬。

    李天瀾猛然擡起了手掌。

    熾白色的雷光在他手心中匯聚。

    劍二十一·破碎山河。

    “殺！”

    劍意在李天瀾手心爆發的瞬間，王聖霄猛然擡起手中的巨劍，陳墨雪的臉龐徹底扭曲起來，陡然間狂吼出聲。

    包裹着他身體的雷光水波褪去。

    陳墨雪全身都在飈射着鮮血。

    鮮血閃耀着淒厲殷紅的光澤，絲絲縷縷，卻帶着劍意。

    那是在陳墨雪體內炸開的誅天劍意！

    剎那之間，鮮血中的劍意與如水的雷光相互交融。

    各個角落內，暴雪與幽影的精銳同一時間出劍。

    王聖霄的身影出現在高空，漆黑的巨劍帶着幽冷的光芒直指李天瀾。

    瞬息之間，似乎所有的劍意都瘋狂的朝着王聖霄的身體匯聚。

    “誅天！”

    王聖霄洪亮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如同驚雷。

    滔滔劍意自下而上，整個天地眨眼間變成了一片炫目的幽藍，轟鳴的雷聲滾落蒼穹，陽光在幽藍的劍意下退散，空中下起了暴雨。

    幽藍色的劍雨。

    李天瀾破掉了陳墨雪的誅天劍陣。

    但陳墨雪還在，殘缺的劍陣也在。

    王聖霄的出現直接取代了陳墨雪，成了誅天劍陣的新核心，而重傷的陳墨雪則以殘存的誅天劍意變成了輔助。

    這一劍突兀而狂暴。

    漫天劍雨墜落聚攏，王聖霄的身影越來越高，這一劍高到了所有人的視線之外。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

    傾盆的暴雨帶着凌亂的劍意直接匯聚成了一片。

    劍雨融合，所有人的劍意徹底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束璀璨到貫穿天地的幽藍色光束。

    光束的一頭是天穹。

    而另一頭，則是李天瀾！

    李天瀾雙手陡然聚攏。

    破碎山河的劍意在他雙手之間不斷盛放，熾白色的光芒在他身前不斷交織，變成了一片光幕。

    傾盆的暴雨變成了光束，光柱筆直的照耀下來，落在了光幕之上。

    整片光幕陡然搖顫起來，光幕背後飄灑出了大片的鮮血。

    李天瀾的鮮血。

    “轟！”

    無數的劍意激盪在一起，直接炸開。

    熾白色的光幕剎那間支離破碎，而劍雨組成的光束也徹底消失。

    凌亂的光影中，李天瀾的衣衫完全破碎，全身都是血跡，他的臉色慘白，額頭處一道傷口不斷噴涌着鮮血，鮮血覆蓋着他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猙獰。

    “啊啊啊啊！！！”

    李天瀾雙眼猩紅，整個人陡然咆哮起來，他猛然扯掉了自己身上破碎的襯衫，竭盡全力的怒吼着。

    血花從他身上流淌下來，這一刻的李天瀾猶如受傷的野獸，再也沒有絲毫的理智，只剩瘋狂。

    破碎山河的劍意在他手中流轉，瞬間變換。

    劍十四·屠戮！

    瘋狂的殺意隨着凜然閃爍的劍光遍佈長空。

    破碎山河，是破碎之劍。

    劍十四，則是屠戮之心。

    兩道劍意相互融合疊加，則是新的一劍。

    劍十七·修羅！

    李天瀾身上所有向下滴落的鮮血同一時間逆向浮空。

    鮮血在他身前匯聚成了一把猩紅的血劍。

    猶如一個血人的李天瀾猛然伸手，一把將血劍握在手心。

    剎那之間，無窮無盡的血色劍光陡然爆發，地面之上劍光升騰，如同一片澎湃着沖霄殺意的血色狂潮。

    王聖霄的身影出現在天空中。

    他雙手緊緊握住蒼穹的劍柄，自上而下筆直墜落。

    他的身影如此遙遠，如此清晰。

    沒有劍光，沒有幽藍。

    只有一人一劍。

    墜落，衝刺。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黝黑的蒼穹巨劍摩擦着空氣，燃起了火光，火光又在高速之下熄滅。

    一片宏大到幾乎不存在的劍意隨着王聖霄的身影直接覆蓋過來。

    蒼穹重劍的劍鋒上燃起了一點幽藍。

    閃閃爍爍。

    閃爍的幽藍極小，但卻又宏大的如同整片天空。

    天地間不是沒有劍意。

    而是所有的劍意，都隨着這誅天一劍變成了天地。

    血色的狂潮逆空而上。

    李天瀾猙獰如魔鬼，瘋狂如修羅。

    覆蓋了天地的誅天劍意直接墜入到了血色狂潮之中。

    王聖霄的身影被血色的劍光圍繞，但卻第一次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威嚴。

    蒼穹重劍的那一點幽藍在血色的劍光中愈發明亮。

    他想修的半式輪迴失敗，自己還身受重傷。

    如此狀況下，藉助誅天劍陣，這幾乎可以說是王聖霄最強的一劍。

    劍意不斷疊加凝聚，這一劍穩穩的進入了半步無敵境。

    不是普通的半步無敵。

    這等於是王聖霄自己進入半步無敵境後的全力一劍！

    就像是天地在同時擠壓。

    血色的劍光凝滯。

    蒼穹劍鋒上的幽藍瞬息擴張。

    這一劍，如同天地，如同永恆。

    巨大的劍鋒與鮮血凝聚的血劍相互碰撞。

    畫面似乎凝滯了一瞬。

    幽藍不在閃爍。

    血光不在躁動。

    無聲無息間間，所有的劍意與劍氣紛紛破碎。

    倉庫前的平地上陡然揚起一片凜冽的風暴，風暴在絕對的寂靜中洶涌炸開，餘波浩浩蕩蕩掃過全場各個角落，重傷之下已經即將撤離戰場的陳墨雪，十多名幽影和暴雪組織的精銳一瞬間全部被風暴吞噬。

    風暴裏揚起了混亂的血光，殘肢與屍體在風暴裏完全破碎。

    風暴繼續掃過平地，衝入密林。

    無數的樹木在風暴之下紛紛連根拔起，在空中破碎，劍意仍然在肆虐浩蕩。

    “轟！”

    無聲無息的破壞後終於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王聖霄和李天瀾同時噴出了一口鮮血。

    以李天瀾爲中心，堅硬平整的大地驟然塌陷下去，變成了深坑。

    深坑裏出現了了水漬，水漬變成水流，迅速的填滿了整個深坑。

    平地變成了一片水潭。

    李天瀾的身影在破碎的劍意中直接被轟飛出去將近兩百米，狠狠的擊穿了倉庫厚實的牆壁，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王聖霄的身影不受控制的衝進了密林。

    一雙突兀出現的手掌從背後拖住了王聖霄。

    巨大的衝擊力下，兩人一起退後了將近二十米的距離才停穩。

    王聖霄一口鮮血再次吐了出來，他的臉色慘白，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冷漠。

    “怎麼回事？”

    一道聲音在王聖霄背後響起。

    王聖霄擡頭看了對方一眼。

    接住他的人，是崑崙城少主古寒山！

    三位年輕天驕徹底集合。

    王聖霄咬着牙站起來，笑了笑道：“李天瀾輸了。”

    他可以確定自己的傷勢，也能確定李天瀾的傷勢。

    一個少了雲絲衣那種變態防護的李天瀾，一個本就不在巔峯狀態下的李天瀾，面對他的巔峯一劍，兩人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李天瀾還能戰鬥。

    王聖霄同樣可以。

    但此時此刻，王聖霄身邊卻多了古寒山，多了江上雨，多了數十名兩院的精銳戰士。

    李天瀾再強，重傷之下，還能怎麼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