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當局者迷

    樹林到倉庫的土地平整而空曠。

    華亭的上午只有微風與陽光。

    陽光落在這片空曠的平地上，光線與陰影並存，安靜的有些詭異。

    李天瀾在樹林的邊緣站住，眼神平靜的凝視着附近的每一個角落。

    這次簡單到無聊卻又註定會無比血腥的演習因爲只有敵我，所以不可能浪費太多的演習時長。

    除非李天瀾想躲在暗中各個擊破。

    李天瀾懶得費勁，他不想浪費時間。

    而力量上和人數上佔據着絕對優勢的王聖霄顯然也不打算浪費時間。

    這裏就是演習的最佳決戰之地。

    李天瀾默默調整着自己的氣息。

    柔軟的樹枝被他握在手裏。

    樹枝很長，枝頭垂在了地上。

    他向前一步。

    尖端垂在地上的樹枝摩擦着地面。

    剎那之間，似乎有成千上萬道長劍出鞘的聲音迴盪天地。

    樹枝摩擦着地面卻帶起了金屬摩擦的聲音，一時間倉庫，教學樓，平地，樹林，不同的角落裏，似乎有不同的人在拔劍。

    拔劍，但卻沒有劍氣。

    只有一片虛無到無法感受的劍意掠過整片空間。

    教學樓上，手持望遠鏡的王聖霄身體猛地僵硬在原地。

    劍意在他身邊掃過去，眨眼間，王聖霄的氣息便從巔峯開始飛速墜落至谷底，繼而徹底消失，他的呼吸在放緩，甚至連心跳都變得似有似無。

    江上雨站在王聖霄附近，同樣也將自己所有的氣息都壓制下去。

    樹枝還在摩擦着地面。

    充斥在天地間每一個角落的劍意不停的擴散又聚攏，在擴散。

    完全無法捕捉的劍意在虛幻與真實之間不停流轉。

    李天瀾前進的步伐越來越快。

    “咔嚓...”

    王聖霄身前，上百公斤重的北海王氏名劍蒼穹抖動了一下。

    王聖霄眼神一凝，死死的握住劍柄。

    重劍在漫天的虛無劍意中頓時變得穩定。

    虛無縹緲卻又真實不虛的劍意蔓延過教學樓的每一層，似乎一無所獲，最終緩緩離開教學樓。

    王聖霄的氣息開始重新回升。

    他握住手中的劍柄，跟江上雨對視一眼，雙方的眼神中全部都是凝重。

    無敵境高手從來都不怕埋伏。

    他們的領域擴張範圍之內，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而不修領域走另一條路的無敵境高手同樣如此。

    他們的劍意所過之處，同樣可以看到任何的僞裝。

    李天瀾是無敵境戰力。

    盡從劍意質量而言，他已經是無敵境，自然也會一些無敵境的手段。

    只不過他的境界還是略低了一些，他的劍意不能發現隱藏了氣息的王聖霄和江上雨。

    可是其他人，又如何隱藏？

    李天瀾還在向前。

    他已經走到了樹林和倉庫中間的平地上。

    柔軟的樹枝摩擦着地面，聲音越來越響。

    王聖霄臉色難看，猶豫了下，他拿起對講機剛想說些什麼。

    李天瀾摩擦在地面上的那根樹枝猛然擡起。

    剎那之間，天地中無數把劍出鞘的虛幻聲音陡然消失。

    但長劍出鞘的真實聲音卻在倉庫周圍的各個角落響起。

    周圍各個陰暗的角落中，一把又一把的長劍不受控制的飛射出來，每一把劍背後，都代表着一個埋伏在角落中的精銳。

    “啪！”

    李天瀾將手中從樹枝上摘下來的葉片彈向了高空。

    葉片在空中飄搖而上。

    這一瞬間，本能的察覺到有些不對的王聖霄竟然下意識的擡起了望遠鏡，看向了被李天瀾彈出去的那一枚葉片。

    葉片很小，蒼翠嬌柔，沒有殺機，沒有劍意的飄蕩着。

    王聖霄陡然間意識到自己似乎腦殘了一瞬，望遠鏡猛然低了下去，試圖鎖定李天瀾。

    李天瀾卻早已消失在原地。

    他前進的速度之前一直不快，可在無數長劍飛射向天空的瞬間，他的身體直接繃緊。

    大步狂奔！

    難以想象的力量從雙腳滲入地表，整片倉庫和教學樓似乎都在轟鳴輕顫，李天瀾身影如電，直接衝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角落。

    一切不過瞬息之間。

    角落裏伸出了一隻手。

    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劍已經飛向了高空，想要伸手去抓。

    可他抓住的卻是另外一隻手。

    兩人的手掌握在一起，就像是在握手，可巨大的力量卻毫不猶豫的擰斷了他的胳膊，將這位隱藏在暗中，隸屬於暴雪團隊的精銳一把拽了起來。

    李天瀾的表情平靜而冷漠。

    沒有張揚瘋狂，沒有兇狠戾氣，甚至沒有殺意。

    只是平靜的，冷漠的，高高在上。

    他手掌握起。

    揮拳。

    劇痛之下，暴雪團隊的精銳所有的兇性都徹底爆發出來。

    他那把被李天瀾的劍意帶向高空的長劍已經下墜，暴雪的精銳猛然咆哮一聲，全身緊繃，灼熱的溫度遍佈他全身。

    落入李天瀾手中的瞬間，他沒有絲毫的怯弱，似乎想要將自己一身燃火境的實力完全爆發出來，拼死反抗。

    溫度在升高。

    他的周身亮起了光。

    但卻不是火光。

    而是無比殷紅淒厲的血光。

    李天瀾一拳直接擊中他的心臟。

    沉悶的聲響中，他巨大的身軀每塊肌肉似乎都爆出了一片血霧。

    血霧升騰，李天瀾鬆開手，隨意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這一腳看起來很輕，因爲太過隨意，可被踢飛出去的暴雪精銳體內就像是藏了一枚炸彈一樣，所有的力量在他體內爆發，他的身體在空中向上，還未落地，便直接被震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血肉。

    ......

    所有人都透過大屏幕看到了這一幕。

    整個看臺上都是一片震動。

    能夠來觀看演習的都不是什麼普通人，最起碼死個人不至於讓他們大驚小怪。

    可兩院演習中的精銳學員被人一腳生生踢爆成了一堆血肉，如此殘酷的手法還是讓所有人都內心一震。

    每個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李天瀾死死壓抑着的憤怒與怨氣。

    可屏幕中，他的眼神卻依舊平靜。

    血雨在他身後墜落。

    李天瀾一步變向，整個人猶如一道陽光之下的魅影，無聲無息間衝過了數十米的距離，出現在了另一個角落。

    另一個角落中，幽影組織的一名精銳已經起身準備轉移，可頭頂上空卻突兀的多了一抹陰影。

    他愕然擡頭。

    自下而上，他沒有看到李天瀾那張冷靜而淡漠的臉。

    他的視線中只有一隻不斷變大的腳。

    皮鞋鞋底的紋路在他眼中不斷放大。

    “砰！”

    李天瀾一腳生生將他的頭顱踩進了胸腔，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在他身上噴濺出來，劃過高空，在陽光下留下了一串閃爍着夢幻色澤的血花。

    被他的劍意生生引導向高空的長劍終於開始墜落。

    李天瀾身影一動。

    倉庫前的空地動，氣氛頓變。

    烈日似乎並未升高，但周圍的環境卻直接變得無比灼熱。

    一道低沉而沉穩的聲音突兀的響徹在附近的各個角落。

    “幽影，暴雪。”

    “結陣！”

    李天瀾動作頓了頓，緩緩擡起頭。

    仍舊明媚但卻刺眼的光芒從蒼穹之上照射下來。

    無形的熱浪不斷升騰，天際變得模糊，灼熱扭曲着空氣，視線中的一切都變得隱約。

    平地上，無數的落葉在熾熱的劍意中飄然起火，衝向高空。

    火光開始佔據所有的意識。

    無數飄揚向上的火光中，一片蒼翠的青葉卻在悠然向下。

    墜落在扭曲的空氣裏。

    墜落在燃燒起火的落葉中。

    還在下墜。

    不斷下墜。

    熱浪升騰的演習區域內，空氣略微扭曲了下，一名魁梧而英俊的身影出現在了倉庫上方。

    他凌空而立，緊緊握住手中的寬刃長劍，氣息狂野。

    他的身影出現的瞬間，整片天空似乎都在燃燒起火，刺目的幽藍色電光在他的劍鋒之上亮起，肆意飛舞。

    火光與雷光瘋狂交織，在各個角落不斷升騰，佔據着所有的空間。

    全部都是火光。

    全部都是雷霆。

    劍意縱橫呼嘯，光芒之上，只有一道冰冷而傲慢的聲音響徹在倉庫前的平地上，也透過大屏幕響徹在三號看臺上。

    “暴雪團長陳墨雪，恭送殿下上路！”

    “轟！”

    火光與雷光融合交織，佔據着所有人的視野，在半空中瘋狂的震落而下。

    李天瀾看不到要送他上路的陳墨雪。

    陳墨雪也看不到李天瀾。

    但火光與雷光交織的劍意已經籠罩一切。

    看不到，又如何？

    他長劍高舉，聲震長空。

    “殺！”

    ......

    “咔嚓...”

    王天縱面無表情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眼神依舊平靜，但手掌卻在不動聲色的用力，無意識的捏碎了自己座椅上的扶手。

    “誅天劍陣！是誅天劍陣！”

    看臺上，天空學院校長莊華陽身邊，一名資歷極深的老將軍失聲叫了出來。

    誅天劍陣，一劍誅天！

    沒有人覺得這種說法有什麼誇張的地方。

    誅天部隊可謂是北海王氏最精銳的常規部隊，當整個部隊全員集結的時候，其震懾力甚至遠超一般的無敵境高手。

    誅天部隊的人數始終控制在三百人。

    每隕落一人便補充一人，一直是三百人，不多不少。

    但這卻是最低實力都在燃火境巔峯的三百人！

    誅天部隊五人爲一個小隊，十五人一個中隊，一百五十人爲一個大隊，共有二十個中隊。

    而誅天劍陣，則是以中隊爲規模的劍陣。

    每一個中隊都可以組成獨立的誅天劍陣，但獨立的劍陣透過特殊的劍意卻又可以相互聯繫。

    當整個誅天部隊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十五人一陣，二十個劍陣相互聯繫，三百名最低實力都在燃火境巔峯的高手極限爆發的劍意聚爲一劍。

    那一劍，爲何不能誅天？！

    “這確實是誅天劍陣的起手式。”

    老將軍死死盯着火光與雷光交織的屏幕，自嘲一笑：“北海王氏還真夠下血本的。這一陣人數雖少，但他們平均實力卻極爲不錯，幾乎能趕上真正的誅天部隊結陣了。”

    “有用嗎？”

    莊華陽安靜的坐着，神色平靜：“當局者迷，可惜了啊。”

    老將軍怔了下，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王天縱和古行雲。

    中洲兩位武力最強的男人臉色緊緊的繃着，面無表情。

    而大屏幕下方一塊臨時分離出來的小屏幕中，古寒山正帶着數十名精銳全速趕往倉庫。

    “確實...”

    老將軍點了點頭：“可惜了。”

    ......

    火光與雷光交織如瀑。

    凌亂的劍意在如瀑的光幕中不斷匯聚，越來越強。

    光芒充斥一切角落。

    陰影中。

    角落裏。

    一個又一個提前埋伏在倉庫周圍的精銳緩緩出現。

    以陳墨雪爲首，十五個最低也是燃火境高手的精銳不動聲色的將李天瀾圍在了中心。

    “請殿下上路！”

    如瀑的光幕中，陳墨雪的聲音震動着雷光與烈火，無數的劍意凝成一劍，劍光與光幕交匯，隨着他的聲音，狂暴的光幕剎那間撕裂長空，猶如怒龍般呼嘯而下。

    請殿下上路...

    請殿下上路？

    李天瀾眼神中逐漸泛起一絲波瀾。

    波瀾逐漸擴大，最終變成了一抹狂傲。

    狂傲變成了狂笑。

    狂笑聲穿透了光幕和劍意，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狂與暴戾。

    “送我上路？誰配？！”

    李天瀾狂笑着伸出手。

    並指如劍！

    浩蕩光幕之下驟起一道無比璀璨耀眼的驚芒。

    “誰配？！”

    “轟！”

    狂雷浩浩蕩蕩，幾乎褪盡了幽藍幾乎要轉爲純白的雷光在李天瀾手中不斷盛放。

    劍二十四。

    劍一·無極。

    無極劍意出現的剎那，劍意瞬間一變。

    劍一轉劍五。

    劍五·飛雪。

    華亭七月的陽光下不曾飄雪。

    但一片刺骨陰寒的殺意與暴虐卻以李天瀾爲中心陡然擴散出來。

    劍五再轉。

    劍十六·狂雷！

    刺骨的陰冷中，狂雷聲自上而下，迴盪天地。

    李天瀾的手掌猛然合攏。

    握拳。

    一拳直擊蒼天！

    “轟！”

    劍一，劍五，劍十六。

    三劍劍意相互串聯。

    完全是熾白色的電光一瞬間以李天瀾爲中心瘋狂釋放。

    熾白色的電光帶着凌厲的劍意撕裂光幕。

    倉庫前的平地上瞬間揚起一片橫掃一起的氣浪。

    氣浪帶着茫茫的電光掃過森林邊緣，轟然巨響中，無數的樹木一瞬變成了齏粉。

    混亂的光芒在消散。

    誅天劍陣光幕破碎的瞬間，陳墨雪依舊沉穩從容的聲音響起，帶着一抹決然與慘烈。

    “誅天！！”

    光幕崩碎之後，便是劍！

    十多道劍意匯聚成了一把長達數百米的巨劍虛影。

    暴雪團隊的陳墨雪一人一劍，與巨劍虛影剎那融合。

    人劍合一。

    天地間，燦爛的陽光下似乎閃過了一道無比絢爛的流光。

    流光無聲無息，卻帶着鋪天蓋地的殺意，直接衝向李天瀾。

    流光高大廣闊。

    尾端還在天際，前端已經到了李天瀾面前。

    陳墨雪的身影融合在流光裏，劍意勃發。

    眼神徹底狂暴的李天瀾依舊伸出手。

    他張開了五指。

    劍意在他的五指劍流轉，細微，但卻無比剛烈狂暴。

    劍二十一·破碎山河！

    細微的劍意瞬間沖霄而上。

    李天瀾陡然揚起手。

    剎那之間，流光與沖霄而上的劍意破碎爆炸，無盡的光芒掃過天上地下，混亂的光影中，李天瀾的手掌不斷向上，流光化成的劍意刺破了他的胳膊，他的手掌滿是鮮血。

    鮮血從他的嘴角涌出來，滴落在他的白襯衫上，猶如一朵盛開的梅花。

    破碎山河破誅天。

    陳墨雪的身影在空中持劍直刺而下。

    李天瀾的手掌上升，在他劍意爆發的剎那，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配嗎？”

    李天瀾掐住陳墨雪的脖子，語氣冰冷的問道。

    陳墨雪不敢置信的看着嘴角溢血的李天瀾。

    這一刻他不是在想自己爲何會失敗。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荒謬的問題。

    李天瀾以受傷的代價赤手空拳的破掉了誅天劍陣。

    可在之前，他明明看到了李天瀾手中的那一根樹枝。

    如果那是他的武器的話...

    那根樹枝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