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御氣成牆

    雷聲在陰沉的蒼穹之上滾滾而過，蒼白色的閃電撕裂天幕，華亭狂風驟起，豆大的雨點轟隆隆的砸下來，整個天空學院在風雨的肆虐下愈發沉寂，只聞風聲雨聲。

    劫默默的站在窗前，看着狂風吹過窗外的竹林，看着大雨肆虐着花海，些許的花瓣和竹葉被雨滴打落下來，隨着狂風漫天飄舞，所有的景象清晰的在他瞳孔中倒影出來，猶如一副看似規整，但實際上早已破碎凌亂的畫卷。

    劫靜靜的看着窗外，一動不動。

    辦公室裏沒有開燈，陰沉的天空在逐漸變得黯淡，愈發陰暗的辦公室裏，劫的身影彷彿已經隨着黑暗徹底消失，只有一股危險的氣息在辦公室內飄蕩着，像是不存在，但卻又彷彿無處不在。

    “喝杯茶？”

    辦公室後的莊華陽終於打破了沉默，主動開口招呼道。

    他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但劫的性格就是如此，甚至據說他跟他的親生姐姐司徒滄月一個月都說不了兩句話，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莊華陽對此並不瞭解，但在天空學院這幾天，除了面對李天瀾的時候，劫大部分時間基本都是聾啞狀態，不聽不看不說，看起來傳言倒也並非空穴來風。

    “喝水就好。”

    劫嘶啞低沉的聲音響起 ，辦公室內那股危險的氣息稍微波動了下，窗前的那道身影真的變成了一道影子，而劫的身體卻已經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飲水機旁邊。

    莊華陽下意識的動了動身體，一時間當真有些後悔讓秦珂離開，他身爲中洲當代的十大高手之一，可獨自一人面對劫這位數百年來最完美的刺客，當真有些壓力山大。

    他知道劫不會對他出手，但那種危險的感覺時刻讓他近乎本能的緊繃着身體，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莊華陽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精神和身體都處在了一個極爲疲乏的狀態。

    天色再次變得黯淡。

    整個辦公室內一片漆黑。

    劫似乎感受到了莊華陽的不自然，辦公室內所有的危險氣息頓時被他全部收斂起來。

    莊華陽的身體卻崩的更緊。

    辦公室裏的危險氣息確實已經消失不見，可在他的感覺中，劫整個人似乎都已經徹底消失，這樣的狀態下， 莊華陽甚至可以肯定，如果這位中洲最鋒利最有爆發力的刺客對自己出手，自己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你想讓天瀾變成你這樣的人嗎？”

    莊華陽動了動身子，突然若有所思的開口道，他必須要發出一些聲音才能緩解自己的壓力，不然始終維持着全力防備的姿態，實在是太累。

    “那要看他自己的選擇，我一生所學，都會教給他，但他不需要刻意複製我的道路。”

    在莊華陽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劫的聲音突然在他對面響起。

    莊華陽似乎已經接受了劫的神出鬼沒，聞言微微眯起眼睛，輕聲道：“一生所學？包括你的影子和你的九字真言？”

    劫的影子和劫的九字真言。

    這完全可以囊括劫的畢生絕學了，也是所有殺手夢寐以求卻求不得的東西。

    劫是如今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雙風脈，珍貴程度或許比不上風雷雙脈，但罕見程度卻更勝一籌，在速度方面，他天生就有無與倫比的優勢，可在如此優勢下，劫又極爲變態的創造了四個影子，這讓他在戰鬥中是真正的神出鬼沒如影隨形。

    四個影子可以同步模仿他的一切動作，劫有可以在戰鬥中與影子隨便換位，無數次的戰鬥中，劫令人眼花繚亂的戰鬥方式就如同一場噩夢一樣，甚至很多人臨死都不曾摸到過劫的一片衣角，如此戰鬥方式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劫的影子是個祕密，在黑暗世界中也有諸多推測，有人說這是御氣境走到最極限才能達到的境界，也有人說這是雙風脈獨有的恐怖之處，說什麼的都有，可劫和他的影子卻始終都是黑暗世界的獨一份，這才造就了無敵境之下幾近無敵的暗影之王。

    至於劫的九字真言，就更顯其氣魄，九式絕學，在面對任何情況下施展，都有其獨特威力和作用，目前來看，劫的九字真言跟大道凌空寺的九字真言還無法比肩，可真讓他從御氣入無敵的話，九字真言就相當於大成了，到時候這堪比殺手界聖經的東西無論是影響力還是殺傷力，都未必比大道凌空寺的九字真言差多少。

    不到十八歲就能進入驚雷境的李天瀾無論潛力還是天賦都無需懷疑，劫如果將他的畢生心血都交給李天瀾...

    一個強攻型的人物又帶着一身頂級刺客的本事，那會是什麼結果？

    只要一想起來，莊華陽就頭皮發麻。

    真要有這樣的對手，甚至不需要到驚雷境，莊華陽就不想招惹。

    “當然，除了這兩樣，我還有別的拿得出手的嗎？我不如軒轅臺那位創造了戰神圖的先祖，也不如建立了北海王氏的那位天驕，我也無意去改變天瀾的道路，只是希望我給他的東西，可以讓他在一往無前的道路上更加靈活一些。”

    劫語氣依舊沙啞低沉，但細聽之下，卻總能聽出其中的一絲輕快，在涉及到了李天瀾的話題上，他的話語果然比平日裏多了太多太多。

    莊華陽還想再說，一道開門的聲音突然響起。

    窗外大雨轟隆，紛擾着整個世界，但這道開門的聲音卻極爲清晰的在兩人耳邊響起。

    劫第一時間回頭，隨手彈指，他身前的空氣頓時扭曲了一下，化爲一道氣旋，撞開了辦公室內的電燈開關。

    柔和的光芒在亮起的剎那有些許的刺眼，劫和莊華陽同時眯起了眼睛。

    休息室內，李天瀾一臉微笑，邁步而出。

    他原本慘白的臉色已經徹底變得紅潤起來，那一頭看上去令人極爲揪心的乾燥白髮此時已經盡數化爲柔順的銀白色，極有光澤，而李天瀾最大的變化，則在於他的身高。

    他原本的身高堪堪將近一米七五，這身高在中州人中其實並不算矮，可跟秦微白一比卻是弱爆了，赤腳身高一米七六的秦微白穿上高跟鞋，那修長玲瓏的身段是真正的絕代妖嬈，李天瀾在身高方面沒什麼可以自卑的，可牀上玩個刺激點的姿勢都要秦微白刻意的配合，這才是最大的不爽。

    如今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在絕對強大的生命力的刺激下，他的身高足足竄了將近五公分，原本普通的身材也有了一絲修長俊朗的味道，如果他的容貌再英俊一些，配合着一頭非主流卻又並不違和的銀白色頭髮，絕對要算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了。

    “天瀾，感覺怎能樣？”

    莊華陽主動開口問道，語氣關切。

    “感覺很好。”

    李天瀾內心無數的興奮被勉強壓抑着，可他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郁：“完美無瑕，前所未有的好。”

    他說的是實話，現在的他，狀態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好，永生藥劑提供的強大生命力將他膨脹的力量徹底壓到了御氣境，將力量變成了潛力，他原本的實力就在御氣境巔峯，可如今卻不進反退，到了御氣境的穩固期，這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消息，可他的根基和潛力卻變得更加雄厚，境界雖然低了一格，可戰鬥力卻不退反進，這就已經足夠驚喜。

    但更精細的卻還在後面，作爲數百年來唯一一個服用了整套永生藥劑的人，他透支的潛力和生命力不但已經被完全彌補，反而比之前更加旺盛。

    或許是因爲成長環境的原因，他小時候可以算是嚴重的營養不良，體內很多地方營養都十分脆弱，整套永生藥劑的藥效將他體內的一些隱患已經完全消除，身高只是外在的變化，內部的蛻變其實更加的天翻地覆。

    如今的他體內每一塊骨骼和肌肉，到精氣神，都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完美狀態。

    這同樣也意味着無敵之路的大門已經徹底朝着他打開，再無絲毫的變數。

    這一刻的李天瀾內心可謂豪情萬丈，顧盼之間隱約已經有了一絲上位者的氣度。

    “你的頭髮？”

    莊華陽略微遲疑，那一頭銀白色的頭髮着實靚麗柔順，但卻也顯得太刺眼了。

    “等兩個月，等頭髮長出來，就是黑色了，到時候將這一頭銀毛剪了就好。”

    李天瀾隨手抓了抓頭髮笑道，這麼個非主流的顏色，他也相當不喜歡。

    莊華陽終於徹底放心，笑道：“恭喜。”

    李天瀾嘴角含笑，眼神卻有些恍惚，他接過劫遞給他的水喝了一口，輕聲道：“真應該謝謝她。”

    那位與他素未謀面卻敢於直入帝兵山的輪迴宮主，她的所作所爲或許是爲了秦微白，但這份如同再造的恩情，卻是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李天瀾不能忘，也不敢忘。

    李天瀾下意識的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關機，一點都不出人預料的結果。

    他搖了搖頭，輕輕嘆息。

    “長高了。”

    劫輕聲道，他的聲音依舊嘶啞低沉，但看着李天瀾的眼神中卻逐漸多了一絲笑意。

    “嗯，意外之喜。”

    李天瀾活動了下身體，他如今是御氣境穩固期的境界，但感受着的，卻是明顯要比他之前在御氣境巔峯期還要恐怖的力量，他微微眯起眼睛， 欲言又止，有些猶豫，可內心卻已經是迫不及待。

    “你現在的狀態，很適合衝擊御氣境的最極限。”

    劫看着李天瀾，語氣中透着欣賞。

    李天瀾笑笑道：“師叔，我可不打算走你的路，我有我自己的道路。”

    無論是從御氣境直入無敵境，還是按部就班的慢慢提升，都無分高下，最適合自己的路，才是最強的。

    “我無意干擾你的道路，但我有些東西，可以讓你變得更加靈活。”

    劫輕聲道，他的眼神掃了一眼莊華陽，平靜道：“還有事嗎？”

    這話當真是一點都不客氣，不過對於莊華陽來說，這才是他和劫相處最正常的姿態，所以他搖了搖頭，乾脆道：“兩位請便。”

    劫點點頭，拉着李天瀾直接離開辦公室。

    李天瀾猶豫了又猶豫，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師叔，依你所見，御氣境的極限到底在哪？”

    劫略顯矮小清瘦的身影包裹在黑衣內，與別墅昏暗的環境幾乎融爲一體：“怎麼，你急於突破？”

    李天瀾摸了摸鼻子，除了爺爺之外，他是第一次跟和父親有關的人相處，內心說不出的放鬆，他微微點頭，平靜道：“我需要成長。”

    “最完美的成長，才是最有意義的，我還是那句話，你的路不是無敵路，是天驕之路。你問我御氣境的極限在哪，那麼我先問你，以你現在的實力，若是全力以赴的話，能殺什麼境界的對手？”

    劫問道。

    李天瀾認真的思索了一下，這一次服用了整套永生藥劑，他得到的好處極大，不但彌補了生命力和潛力，因爲之前營養不良被完全補充，他的潛力反而更近一步的擴大，如今他境界倒退了一小格，可戰鬥力卻提升了不少，他眯了眯眼睛，輕聲道：“若是全力以赴的話，我能殺燃火境破境期的高手，遇到燃火境穩固期的能不敗，遇到巔峯燃火境，能不死。”

    “普通意義上的燃火境吧？”

    劫語氣乾脆的說道。

    李天瀾苦笑着點點頭，所謂普通意義上的燃火境，換句話說可以說是沒什麼潛力的人，可大部分實力的標準，都是按照這樣的人來劃分的，且不說北海王氏王聖霄，崑崙城古寒山那樣的年輕天驕，就是寧千城李拜天王月瞳這些人，都是絕大多數人眼裏的怪胎，不具備代表性的，寧千城如今應該已經初入燃火境，但這樣的天才，以李天瀾御氣境的境界，別說能殺，最多也就能爭取一個不敗的結果。

    “這種程度顯然算不上御氣境的極限。”

    劫搖了搖頭：“如果你肯聽我的，我建議你在御氣境多停留一段時間，具體時間要看你的進度。我要教你的東西，入燃火入驚雷不是不能用，威力也不差，但最好還是要在御氣境打好基礎，這樣在別的境界才有更明顯的優勢。”

    他頓了頓，繼續道：“當然，不提升境界，不代表不提升戰力，看好了。”

    他一步邁出別墅。

    門外大雨瘋狂的墜落。

    剎那之間，李天瀾只能隱約感覺到所有的雨滴在降落在劫頭頂的瞬間，突兀的出現了一個一瞬靜止。

    空氣的波動似有似無，但所有即將落在劫頭上的雨水卻在一瞬間被推飛出去，甚至連劫腳下的積水都猶如浪潮，向着前方推進。

    劫站在原地，漫天大雨，卻風雨不侵。

    在他四周和上下兩方，似有無形的牆壁將他包圍，所有的雨水在即降落在他身上的時候都被他身邊由空氣凝成的牆壁推到四面八方。

    這一幕簡直有些顛覆李天瀾的認知，在他的認知中，御氣境是最容易提高人靈活性的境界，所以最極限的標準應該是御氣成風，風隨人動，人隨風走，猶如凌波微步，虛實相間，變幻莫測。

    可眼前這一幕，卻讓他看到了更遠的道路。

    “御氣成牆，這就是御氣境的極限嗎？”

    李天瀾跨出門口，在他周身，空氣在劇烈涌動，聲勢比劫大了不知道多少，但效果卻差得遠，大量的雨水被他吹飛出去，可同樣有不少落在了他的身上。

    “每個境界的極限不在於表現的形式。”

    劫在雨中緩緩開口道：“站在我個人的立場上來看，每個境界的最極限，應該是僞無敵境。”

    他看了一眼李天瀾，平靜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