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9章 拉攏之意？

    當然，最關鍵的還不是死亡率高的問題。而是那些真的豁出性命去參戰的民間武人，得到的回報並沒有那麼多，甚至很多人不明不白死在戰場上，連該有的撫卹都拿不到。

    甚至有些豪門貴族半公開地表示，這些底層草根武人就該爲地心世界而戰，這是他們的責任，更是他們的榮幸。爲地心世界拼命那是天經地義，需要什麼撫卹？不都是應該的麼？

    說到底，在地心世界豪門貴族和底層草根之間的階層壁壘，甚至比地表世界陽光時代還要深。

    底層草根的上升通道不能說完全堵死，總有一些像水工學士，像銅椰學士這樣的勵志典型。

    可說到底，這種倖存者偏差，並不能說明實質的問題。真正從草根崛起的成功範例，整個地心世界，能叫得上名號的，總共才有幾個？

    說到底，地心世界的社會是割裂的。底層草根和上等貴族之間，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甚至這兩種思維幾乎沒有相通之處，乃至於背道而馳。

    上層的豪門貴族，根本無法體會底層草根的喜怒哀樂，不能代入他們的所思所想，理解不了底層草根的真正訴求，甚至骨子裏都不覺得那是跟他們是同一種類羣。

    而底層草根眼裏，豪門貴族都是一羣目中無人的傲慢混蛋，骨子裏瞧不起他們這些底層草根，憑什麼他們一出生就什麼都有？憑什麼什麼好處都被天吃幹抹淨？底層的人甚至賠盡笑臉都分不到一點剩菜殘羹？

    公平他們甚至都不敢奢望，很多時候，底層草根所求的，不過是平平安安混口飯吃而已。

    即便如此，他們還要面對高層的盤剝，中層的欺凌，一旦你有所不滿，稍作反抗，輕則被羞辱暴打，重則丟了性命，甚至家破人亡。

    這些狀況，在平時或許還不怎麼明顯。但凡日子過得去，大家該奮鬥還是會繼續奮鬥，該拼搏還是會繼續拼搏。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不是？

    而地心世界的掌控者，也一直在畫大餅。將來把地表世界拿下，有數不盡的地盤，有數不盡的資源，到時候，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整個地心族人人都會過上好日子。

    不得不說，這個大餅還挺激勵人的。至少在早年間，地心世界整體透着一種樂觀向上的氣氛，不管內部矛盾不矛盾，但說到地表世界，大夥的心是一致的，都透着一種狂熱念想，等拿下地表世界，大家的日子就好了，生活就有奔頭了。

    這個大餅還真是一劑良藥，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地心世界的矛盾。

    可這世道，終究不可能一直靠畫大餅充飢。即便底層草根再容易滿足，也總不可能總是一直畫餅充飢，望梅止渴。

    隨着特效藥的翻車，兩大學宮兩大黃金族羣因此撕破臉，瘋狂撕逼，大打出手，打得整個地心世界天昏地暗，人口銳減。

    打來打去三年多，一場戰爭打下來，整個地心世界悲哀地發現，打完之後，三大學宮還是三大學宮，十大黃金族羣還是黃金族羣。

    死的最多的，還是底層草根，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多少底層武人成了荒野枯骨，成了戰爭炮灰。

    所謂的機會，所謂的上升通道，所謂的改變命運，根本就是扯淡。

    儘管五行學宮出了個水工學士，算得上是這幾年戰爭中崛起的草根代表，可除此之外呢？

    還有冒出了幾個草根代表？

    所謂的洗牌，根本就沒真正洗開，倒更像是老千在控牌。

    而三大學宮因爲戰爭，彼此雖然達成了和平，但裂痕其實並沒有消除，三大學宮之間也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團結，更少了原來那份默契。

    十大族羣之間，更是矛盾重重，彼此少不得心機算盤。

    這麼一來，他們對地心世界的輿論掌控，自然也就不如原先那麼遊刃有餘了。

    最關鍵的是，當初說好的拿下地表世界，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地表世界不但沒有他們宣傳的那麼弱，反而一步步把地心世界這些巨頭勢力給算計了，甚至把整個地心族都算計進去。

    特效藥被人動了手腳，導致整個地心族的基因都被改變，狠狠被地表人類算計了一把。

    可以說，地心世界這麼倉促發動地表戰爭，因爲什麼？

    還不是因爲留給地心世界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他們不能迅速打贏這場戰爭，不能將地表世界拿下，也就意味着時間長了，地心世界的戰鬥力會越來越弱，越來越不具備打贏這場戰爭的能力。

    最要命的是，地心族甚至將會被地表世界同化！更有可怕的說法，地心族將被地表人類馴化！

    什麼叫馴化？人類把野獸馴化成牲口那才叫馴化！

    一旦落到那個地步，意味着他們將會淪落爲牲口一樣的待遇。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你可以說是地表人類，但歸根結底，還不是泰坦學宮和太一學宮這些巨頭勢力造的孽？

    還不是這些黃金族羣之間勾心鬥角，彼此算計，才把地心世界帶入這恐怖的深淵當中。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巨頭勢力依舊不改他們的傲慢。對於底層草根的態度，依舊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徵召，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命令，像冰冷冷的機器，沒有一點溫度，沒有體恤，沒有溫情，有的都是那種頤指氣使的做派。

    這讓本來幻想就破滅的底層草根，越發失望透頂。

    別說是日子更好，更有盼頭，這日子簡直都遠不如當初了。這也是爲什麼如今各地盜匪橫行的原因。

    很多底層武者爲了逃避徵召，爲了不給豪門貴族當炮灰，他們甚至拋棄冒險者的身份，落草爲寇，由明轉暗。

    地表戰場？

    去特麼的地表戰場。

    前面那些去地表戰場拼命的底層草根，已經證明了一切，不但兌現不了所謂的前途，性命保不住不說，死了甚至連撫恤金都拿不到。

    這仗是底層草根能參與的嗎？

    既然好處都被豪門大族吃幹抹淨，這戰爭就讓那些豪門大族去打吧，讓他們豪門子弟去拼命，去流血吧。

    底層草根的心寒和懈怠，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在三年多的內部戰爭時，苗頭其實早已出現，早已擴大。

    只是地表戰爭的動員，讓那些不死心的底層草根又去衝了一波。

    可殘酷的事實再一次證明，炮灰始終是炮灰。他們幻想的回報，並沒有兌現。第一批進入地表戰場的草根武者，不但死傷慘重，且傳說中的好處，卻是半點沒撈着。

    所謂地表世界遍地資源，也根本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拿不到，帶不走。

    每日除了廝殺，除了死人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盼頭。而且在地表人類的地盤，戰爭並沒有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反而是處處受挫，死傷慘重不說，每日裏還要承受各種被偷襲的風險。

    有了這個教訓之後，還沒來得及奔赴地表戰場的草根武者，也開始逐漸認清了現實。

    倒不能說地心世界已經動員不了草根武者，但早幾年那種狂熱盲目的氛圍，是徹底蕩然無存了。

    作爲高層，也越發感覺到，如今動員徵兵的難度，一次比一次大，所耗費的代價，也一次比一次昂貴。

    說不好聽點，就是草根武者越來越難動員，對地心世界這些高層那些一成不變的話術，免疫力越來越強。

    上位者也許無法跟底層共情，但千萬不能懷疑他們對局勢變化的敏感度。

    三大學宮，十大黃金族羣都紛紛感覺到，不單單是底層草根武者不再那麼狂熱追隨，便連一向跟在他們後頭的那些二線勢力三線勢力，也沒有以前那麼言聽計從，不計代價地投入了。

    要是戰局順利，戰場上節節勝利，不斷從地表世界掠奪到資源，源源不斷往地心世界送回來，這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可壞就壞在，戰局並不順利，別說是掠奪資源，自身資源不斷投入，就跟無底洞似的不斷填進去，卻根本沒見到回頭錢。

    要是能把地表戰場擴展開，打下一片片地盤，那也還好說。問題就在於，地心世界的各路大軍，在地表戰場幾乎沒有實質性的開拓，幾乎是被困在了一片片被割裂的戰場上，彼此沒有呼應，幾乎陷入孤軍奮戰的困境中。

    除了源源不斷朝地心世界要靈石，要靈藥，要援軍，就幾乎沒有好消息傳過來。

    這種情況下，再樂觀，神經再大條的草根武者，也該察覺到情況不對了。

    風向明顯就變了。

    底層武者都察覺到風向變了，上位者如何能感應不到？

    他們不可能像底層草根武者那樣擺爛躺平。他們是地心世界的既得利益者，絕不允許這種失敗降臨。

    江躍現在隱隱咂摸出一些味了。

    果然，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宴請。

    當然，江躍並不急着接茬。地心世界現在氛圍，正是江躍喜聞樂見的。

    看得出來，地心世界再也不是當初那種上下一心，共謀地表攻略的時代了。

    光靠那一套畫大餅的話術，已經動員不了草根武人。這一點，江躍其實早已感覺到了。

    爲什麼他對那些盜匪要全力鎮壓，殺得一個不留？說白了，並不是他跟這些草根出身的冒險者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一切都是故意爲之，這些草根冒險者淪爲盜匪，本身就是因爲地心世界大環境的惡化導致的。

    而大環境的惡化，草根冒險者都將原因歸結於巨頭勢力和豪門勢力的胡作非爲。

    這也是爲什麼盜匪們知道靈石是五行學宮押送給寶樹族和瑤草族，依舊要鐵了心劫掠的原因。

    說白了，這就是沒有擺在明面上的矛盾。

    而江躍全力鎮壓，趕盡殺絕，其實就是爲了刺激這種矛盾，擴大這個矛盾，激化這個矛盾，讓地心族進一步撕裂。

    不得不說，他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因爲這次趕盡殺絕的屠戮，民間對於五行學宮的雷霆手段自然是深惡痛絕。甚至對江躍這個草根出身的勵志典型，都恨上了。

    覺得這傢伙一朝得勢之後，完全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自己的階層，開始變成權貴的鷹犬。

    今晚這個宴請，只怕多半爲此。

    瑤草族長微笑看着江躍，帶着幾分開玩笑，又有幾分試探的語氣道：“水工學士，你是草根崛起的代表，按理說，你本該成爲底層草根的代言人，五行學宮應該大張旗鼓爲你宣傳，包裝你的，甚至派你去地表戰場建功立業，讓你成爲家喻戶曉的名人。如此一來，才能更大程度上調動底層草根武人的積極性，讓大家看到地心世界的上升，是沒有極限的。可惜的是，五行學宮也許有自身的考慮，在這方面做得其實還遠遠不夠。”

    江躍謙遜道：“五行學宮幾年時間將我提拔到學士地位，已經是恩寵無比。我年輕，見識淺薄，底蘊根基都不夠，學宮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護我吧？”

    瑤草族長嘖嘖嘆道：“你這個年輕人，真是好性情。倒不是我挑撥離間，按照你的貢獻，其實一個學士待遇那是最基本的。五行學宮要是連這個都做不到，那就太寒磣了。”

    江躍微笑道：“這已經足夠，小可暫時也不敢奢望更多。”

    “不，這種時候，你就不該謙虛。我要是五行學宮高層，非常時期行非常事，一定把你派到最有用的地方，讓你建功立業，提拔你到更高的地位，甚至許你更大的前程。”

    瑤草族長說到這裏，笑嘻嘻看了鈴花大學士一眼：“鈴花大人，要是在太一學宮，你們當如何？”

    鈴花大學士莞爾一笑，明明是婦人的裝扮，卻莫名多了幾分少女感。

    “太一學宮一向求賢若渴，從不吝嗇封賞有功之臣的。當初的銅椰學士，便是明證。雖然特效藥事件的走向是個悲劇，可太一學宮對銅椰學士的厚待，天下皆知。”

    瑤草族長點點頭：“對啊，如今水工學士這樣的人才，我覺得份量可比銅椰學士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