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6章 主政態度

    江躍講的道理並不複雜，倒像是中學的數學題，將所有的已知條件搞清楚，在已知條件上做文章，爭取求解。

    可以說，他這是中肯的意見。

    行動局上上下下，哪怕有人心裏並不怎麼服氣，卻也找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畢竟從理智上來說，現在說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圍繞詭異之樹繼續抵抗，爭取消滅詭異之樹。

    至於地心族還有多少陰謀，未來會怎樣入侵地表世界，目前對人類來說都是一個謎。

    這個謎目前露出的部分，就只有詭異之樹。

    羅騰點點頭：“諸位，不管大家各自都有什麼小心思，現在的局勢多麼惡劣，我們都心知肚明。現在我們只有一個立場，那就是人類的立場。任何其他立場，都是和自己爲敵。因此，我希望大家摒棄私念，齊心協力，爲人類的生存而戰，爲人類的命運而戰。”

    “散會！”

    羅騰做事永遠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事情說完，立刻散會。

    江躍走出會議室，韓翼明後面追了上來：“小江，到我辦公室坐坐？”

    江躍跟韓翼明打交道，其實比羅騰更早。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跟韓翼明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少，兩人之間談不上疏遠，但也不如跟羅騰那麼親密。

    而老韓的性格裏那點瞻前顧後，什麼事都要考慮影響的做派，也讓江躍覺得老韓不如羅騰那麼乾脆，甚至都不如他侄女韓晶晶那麼乾脆。

    當然，這並不是說，江躍跟老韓就徹底疏遠了。

    兩人之間的交情還是在的，尤其是韓晶晶也在場的情況下。

    韓翼明辦公室裏，除了江躍還有韓晶晶。

    羅騰作爲領導，自然不會出現在老韓這個下屬的辦公室內。

    韓晶晶調侃道：“四叔，你這辦公室可比我亮堂多了。都是行動處長，你這待遇可比我好多了。”

    韓翼明笑道：“不就一間辦公室？要不咱倆換換？”

    韓晶晶擺擺手：“算了，我可不想別人說我沒規矩。侄女的辦公室比叔叔還大。”

    韓翼明啞然失笑：“你這丫頭，故意逗我是吧。”

    “小江，坐啊，來，剛泡好的茶，喝點。”韓翼明倒是十分熱情。

    對江躍，韓翼明也是打心底裏佩服和欣賞的。也是他一力向主政韓翼明推薦的年輕人。

    他也非常樂於看到江躍能成爲他的侄女婿，和韓晶晶走到一起。

    當然，他今天叫江躍他們過來，顯然不是拉線保媒。

    “小江，先前在會上，你的那些建議看法，我仔細琢磨了一下，確實非常穩重。相比當初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現在又成熟了許多。”韓翼明微笑着道。

    聽話聽音。

    韓翼明說的這些，明顯是鋪墊。

    重點肯定不是這些，因此江躍只是微笑聽着，並沒有急着表態，而是非常有耐心地坐着，輕輕呡着茶水。

    韓晶晶卻道：“四叔，都不是陌生人了。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直說好了。搞那麼客套做什麼？”

    韓翼明有些吃不消這個侄女的脾氣，他也知道，韓晶晶這是不跟他見外。

    過去的韓晶晶，性格上並不是這麼直來直去，不懂婉轉的。看來詭異時代對她的影響和塑造，也同樣不小。

    先前在會上那些直言不諱的話，也證明了韓晶晶身上的這些變化。

    這不是壞事，可韓翼明覺得，還是有必要私底下提幾句。

    “晶晶，我接任羅局的行動三處處長位置，你接掌行動六處，說起來，按陽光時代的派系論，我們應該都是羅局這一脈的人。按理說，我應該無條件服從羅局的安排，他的主張我也應該無條件支持。”

    韓翼明的風格，永遠是先揚後抑。慣用是那一套“雖然……但是……”的話術。

    因此，韓晶晶和江躍，都默不作聲，等着他後面但是的那一部分。

    “但是，關於上報大區，上報中樞這件事，我個人覺得，還是應該謹慎一些。”韓翼明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韓晶晶卻大感不解。

    在會上，她就義無反顧當場贊同羅局意見的。

    沒想到，四叔私底下居然說的是這件事。

    “四叔，羅局這個主張，於公於私都沒有任何問題吧？出於人類的生存大局，出於大章國的整體安危，他這個主張難道有什麼問題？還是說，四叔你也跟那陳副局說的那樣，覺得中樞在下一盤大棋？我們這個主張建議會破壞中樞一盤大棋的英明神武？”

    韓翼明苦笑搖頭，他算是聽出來了。侄女不僅僅不理解他這個想法，甚至這語氣還帶着幾分反駁的。

    江躍也澹澹問道：“韓處，你說的謹慎，出發點是什麼？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要謹慎？”

    “站在我個人的理解上，我覺得陳副局長的觀點有一定道理。中樞站在那麼高的高度，對全局肯定是有大致瞭解的。我們知道的信息，中樞多半也知道。”

    江躍笑了笑，卻沒有反駁。

    心裏卻大大的不以爲然。

    中樞也許耳目衆多，消息渠道很廣。但這不代表着中樞就是無所不能的神。

    中樞的渠道，不也是來自各地麼？單靠他們在中樞的力量，在京城的力量，難道真的不出門知天下事？

    最終，情報還得是從各地反饋過去。

    像詭異之樹的情報，江躍不覺得中樞一定就知道得那麼清楚。

    韓晶晶卻道：“就算中樞知道，我們上報一下，也不影響大局吧。萬一中樞並不知道，星城這個報告，不等於立功了麼？”

    “晶晶，你要想想，萬一中樞知道這些，而沒有公告全國，那他們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全盤的考慮？我們咋咋呼呼的上報，會不會弄巧成拙？而且，這個報告由誰來打呢？最終肯定是星城官方。這個報告一旦打上去，你父親這個星城主政，就意味着很可能要承擔負面責任。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父親已經焦頭爛額，很是被動……”

    韓晶晶臉色有點不好看了。對韓翼明的這些話，她是完全不認可的。不管父親是不是真的處境被動，在這種大局上，她覺得父親這個主政都沒理由拒絕。更沒理由在四叔這個環節上就拒絕。

    而且，四叔剛纔說的這些，還是做官的道理，而不是應對地心族入侵，應對危局的道理。

    都這時候了，難道怎麼做官真的比怎麼做事更重要麼？

    也就是自家四叔，不然韓晶晶勢必當場發作。

    不過即便這樣，韓晶晶臉上的不悅還是顯而易見的。

    老韓是個人精，哪會看不出韓晶晶心裏不痛快。而江躍顯然也沒站在他這一邊。

    韓翼明知道，自己這個私底下的建議，有些吃力不討好了。

    不過他還是嘆一口氣，道：“小江，晶晶，或許是我多慮了。不過這件事，你們也許可以先諮詢一下主政的意見？”

    韓晶晶撇撇嘴，沒有說什麼。

    江躍微笑道：“韓處，我們不妨打個賭，我覺得這個建議如果到主政跟前，他一定不會反對。”

    “哦？”韓翼明有些驚訝，“你對主政這麼有把握？”

    “本該你韓處更瞭解主政的，可這件事，我認爲我更有把握。”江躍不是韓晶晶，他不能擺臉色，但他可以有自己的立場。

    他這麼說，顯然也是擺明不認可韓翼明的這個想法。

    韓翼明哪會不知道，這次可能連兩個年輕人都給惹了。不過他作爲長輩，脾氣一向也不差，自然不會因此而生氣。

    他所思所慮的，其實是老韓家的利益。不想老韓家惹禍上身。

    有些事他沒挑明了說。

    關於詭異之樹的這件事，他認爲中樞爲什麼一直沒有面向全國公佈，肯定有中樞大老之間的角力。

    在這種角力沒有明朗之前，老韓家實沒有匆匆忙忙一腳踩進去的必要。

    捲入那個級別的角力，對老韓家，對星城主政這個職位，都有着巨大的風險。

    在官場，什麼時候該明哲保身，這一點老韓是心知肚明的。

    這就是他認爲需要明哲保身的時候。

    可惜，年輕人並不理解，也不支持他這個想法。

    當然，老韓自然不可能跟年輕人擺臉色，輕嘆一聲道：“小江，晶晶，可能我真的有點老了？”

    江躍微笑道：“韓處你不是老了。而是官大了，官帽重了，心思也重了啊。我倒覺得，陽光時代的邏輯，真未必適合詭異時代。也許換換思路，反而更有助於突破困局。”

    “小江，你說的困局是什麼？”

    江躍澹澹道：“星城現在處於困局，整個大章國，乃至整個蓋亞星球，也都處於同一個困局。同樣的，從中樞到地方的官方，其實都在這個困局內。誰都不可能遊離於這個困局之外。韓處你的立場也許是從老韓家的利益考慮，這不見得是錯的。但是在大局上，其實老韓家的利益不應該跟大局是背道而馳的。”

    “有這麼誇張嗎？”韓翼明苦笑揉了揉額頭。

    “我覺得有，如果老韓家失去銳氣，說不定最先淘汰的，反而是最害怕被淘汰出局的。”江躍直言不諱。

    韓晶晶深以爲然：“四叔，我贊同江躍的說法。這世道已經很明顯，坐在辦公室裏精於算計，已經於事無補。只有走出辦公室，在困局中戰鬥，噼開困局，才能讓局面稍有緩解。”

    兩個年輕人把韓翼明說得啞口無言。

    半晌過後，韓翼明頹然點頭：“我感覺被你們兩個小年輕上了一課啊。可能真的是我老了。”

    韓晶晶笑道：“四叔，你老不老，回家問我嬸。但是這個事，我覺得我爸還真未必支持你的意見。你是好心爲他着想，但很有可能挨批，你信不？”

    韓翼明有點被整得不會了。

    還挨批？

    不過二哥要真是像小江他們說的那樣，會支持這個建議，那麼批評他韓翼明目光短淺，也真不是不可能。

    “行，那咱們就去見一見你爸。我拼着挨頓批，也好讓自己頭腦清醒清醒。”

    ……

    很快，一行三人就來到官方大樓。

    主政見到他們到來，主動朝江躍打招呼：“小江，我正說派個人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過來了。果然我們越來越有默契了。”

    “爸，你又想把人家江躍當長工使喚了吧？”韓晶晶打趣。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在你眼裏你爸是黑心地主老財啊？”

    韓翼陽將幾人迎入辦公室，示意其他人員退出去。

    然後由韓翼明陳述了一下之前的事。

    韓翼陽緩緩點頭：“羅騰不錯，身居高位不忘初心，有擔當，敢作爲。行動局在他肩上扛着，我放心。”

    韓翼明頓時明白了，果然還是兩個年輕人猜對了。

    主政這麼說話，不就是擺明着支持羅騰的主張麼？

    “老四，你的穩重觀點也不算錯。一個成熟的部門，總要有人思考不同的方向。而不是唯領導論。你沒有盲從羅騰的主張，有自己的看法，這是值得肯定的。當然，在我這個位置上，我是贊同羅騰意見的。事實上，我也準備這麼做。甚至我已經口頭告知大區總督。就等官方正式材料了。”

    韓翼明大感驚訝，沒想到二哥竟然這麼雷厲風行。陽光時代，他這個星城主政可很少這麼做事的。

    “老四，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武斷了？”

    韓翼陽打趣道：“你還別說，這事我還真就是從小江和晶晶他們那裏學到的。論年齡，我們比他們大一輩。可輪到詭異時代的年齡，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同齡人。我們的起步是一樣的。我們不能因爲生理年紀比他們大一些，就在進取心上輸給他們，對吧？”

    韓翼明也知道這是主政給他一個臺階下。

    當下也點頭笑了起來：“看小江跟晶晶他們立下的功勞，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我有點老了。”

    主政擺了擺手，示意這件事翻篇。

    隨即盯着江躍跟韓晶晶：“小江，晶晶。中樞給大區發了一道命令，要求組織一批精銳隊伍前往西陲大區馳援。大區給咱們星城定了二十人的名額，我希望你們倆挑起大梁，你們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