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密斯特拉

    本章BGM：地球ぎ（地球儀）。

    “米爾寇！快！你還在等什麼！！！”整個身軀完全無法動彈的班恩對着身前的老鼠怒吼道。

    “不...我辦不到！太複雜了！我需要時間！吱吱！”

    渾身都在冒火快要變成焦炭的米爾寇也感覺自己快瘋了。

    那種感覺，就像他們依舊還是凡人時，第一遇見旅途終點身居骸骨王座之上的那位死神耶各的顫慄與渺小感。

    即便他們從未向其他任何存在公開過，也從不願打心底裏承認，但他們卻依舊無法否認一個事實：

    那就是，他們三個之所以能夠成神，不過是一位死神對神位心灰意冷後，拋下一切責任後的惡劣玩笑罷了。

    即使生存的危機和對更高權利與力量的渴望讓他們始終如同飢渴的海綿一樣不斷汲取着自己所能接觸到的一切知識。

    但短短幾千年時間的積累，相比起那些真正的神祇，他們至少在學識與認知上，還是差的太遠太遠了...

    所以米爾寇絕望的發現，他們即便是手中已經握有了那枚打開權能之座的鑰匙，卻依舊不知道該如何使用操控它。

    “我們沒有更多時間了！再等下去！我們只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亡！不要猶豫了！快做點什麼！”

    班恩同樣雙眼猩紅，眼底全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嘩啦譁啦譁啦呼啦...”

    而依舊束縛在密斯特拉身上的那頭虛空怪物則同樣彷彿遭遇了天敵一樣，依舊如同狂風浪涌中的海草一樣不住抽風似的搖擺。

    可他們徒勞的掙扎，落在密斯特拉的眼中，卻宛如末日舞臺上的小丑般，可笑而又悲哀。

    對於班恩他們來說如同毀滅之源的狂暴魔力，身爲魔網掌控者的她來說卻是早已習慣。

    可望着越加紊亂已經出現局部崩潰的魔網。

    密斯特拉也絕望了...

    她終究沒能阻止下它的崩潰進程。

    也沒能完成蜜斯瑞爾交代給她的任務。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美好璀璨的世界與眼前的文明，宛如幾千年前，瑞瑟瑞爾崩潰的浮空城羣一樣，在狂亂的扭曲魔法中...崩潰凋零。

    那一瞬間，她彷彿又回到了幾千年前，回到了她還是一個耐瑟帝國平民，一個在浮空城上生活的普通農家女時，親眼目睹保護她的父母相繼被落石砸死、目睹自己的家園和國度自蒼穹崩塌陷落的那一幕。

    那時深陷絕望的她，只能徒勞的仇視遷怒着一切。

    咒怨首席執政官卡爾薩斯殿下爲什麼要執着的向費林魔葵發起那場沒有任何勝機可言的大決戰？

    咒怨着爲什麼她明明都那麼虔誠的祈禱了，可那些諸神卻都置他們這些信徒於不顧？

    咒怨着世界的一切不公，與自己的無力...

    可就在當時的她以爲生命就要走到盡頭時，卻是一位神，在臨死之際，將她拯救。

    並讓她成爲了新的魔法女神。

    也直到那之後，她才終於明白，身爲一名神祇，尤其是魔法女神，有多麼的艱辛...與痛苦！

    是的！

    痛苦！

    當她的靈魂與魔法本質相融合，獲得了蜜斯瑞爾的神格與魔法力量後，也同時繼承了魔法女神身上所揹負的詛咒...

    她從此與魔網綁定在了一起。

    一個任何凡人甚至是以神祇的界限都依舊無法完全理解與運用之物。

    當宛如母親一樣溫柔的初代女神終於徹底消逝後，驟然失去庇護的她，就彷彿被直接塞進了一座煉獄熔爐之中，無邊狂烈無法想象的痛苦與浪潮般的各種指令不停襲來。

    她只能依照蜜斯瑞爾留下的指示，如同不眠不休的機器一樣不斷的撫平並修復着魔網，維持着它那脆弱的均衡。

    就在無休無止的工作與痛苦的折磨幾乎要將她的理性吞噬殆盡時，她是如此的不甘。

    她甚至都沒有談一場像樣的戀愛，去嘗試孕育一個孩子。

    於是在一次回覆狂熱信徒的祈禱時，看出了對方眼中愛慕的密斯特拉，選擇以神力化身降臨的方式，初嘗了禁果。

    在發現身處‘愛情’中時能夠沖淡甚至遺忘來自魔網的折磨後...

    她墮落了...

    她從此不再抗拒來自他人的愛慕。

    她也成爲了諸神嗤笑中唾手可得的交際花。

    這就是她。

    密斯特拉。

    一個被魔網所奴役的傀儡罷了...

    她原本以爲，自己在這時應該會覺得解脫的....

    可在眼睜睜的看着遠在月海之岸谷地聯軍因爲魔力的肆虐分崩離析，士兵絕望哀嚎；

    看着信仰自己並向自己祈禱的信徒們紛紛死於自己手中的扭曲魔法，宛如折翼的青鳥般墜落大地；

    看着自己幾個在戰場奮力掙扎悲傷而泣女兒，看着滿身傷痕卻依舊匐在白馬背上朝着山脈奔行而來不住呼喊着她神名的伊爾明斯特。

    她發現自己依舊放不下這個險惡卻美麗迷人的世界，放不下這些...可親可愛的人。

    可被虛空生物束縛的她，卻做不到任何事情。

    那一瞬間，她是多麼的希望，能夠有一個像蜜斯瑞爾那樣偉大無私的女神，來挽救下這場本不該發生的浩劫。

    “誰來...誰來救救他們...

    “誰來都好...

    “求求了...”

    就在魔法女神心生絕望，宛如幾千年前那樣宛如凡人般發出心底的祈願時。

    上天彷彿真的聽見了她的心聲，並予以了迴應。

    那是一聲宛如冰山乍裂北風咆哮般的龍吼聲。

    一記銀亮的劍光緊隨而至，自幾位僵持不下的神前一閃而過。

    鐺！

    那銳利的劍鋒就像是切豆腐一般，輕易的切斷了早已焦黑的大半觸手，切斷了束縛在密斯特拉身上的魔法鎖鏈，又順勢切斷了班恩那只握着石板早已被魔力腐蝕的右臂。

    “啊...”驟然脫出枷鎖的密斯特拉脫力的朝身後倒下，連帶着那枚原本抵在她額頭上的命運石板也因此向上拋離。

    而伴隨着三者的分離，那道可怕的魔網鏈接就此斷開。

    “啊！不！我的石板！”

    班恩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低吼。

    那只站在班恩斷臂上渾身焦黑的米爾寇，也出於本能的貪慾伸出爪子，想要抓住石板。

    就連那只已經跟焦炭沒什麼兩樣的虛空生物也鬆開了密斯特拉，向着天空極力的射出它剩下的觸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吸鐵石般被吸在了那塊聯通魔法權柄的石板上。

    可就在那只虛空怪物就要夠到命運石板，殘存的五十多只眼睛都流露出狂喜時，就驟然呆滯。

    因爲那塊石板，就在衆目睽睽之下...

    消失了...

    嘭。

    一聲悶響自側方傳來，衆人終究看到一名面龐蒼老身形卻依舊矯健的灰袍盜賊在遠處的泥坑中現行。

    “我拿到了！應該就是這東西！我成功了！”

    盜賊安格斯一副劫後餘生的懵逼神情向着夥伴們高舉示意着石板。

    卻是關鍵時刻，雷爾夫整頭熊人立而起，拽住身旁的安格斯的腿腕就給直接扔上了天，順利的劫下了那塊看上去至關重要的魔法器物。

    “幹得漂亮！親愛的！”還遠在山腰上奮力攀爬洛嘉莉發出興奮的尖叫。

    可唯獨身爲魔法女神信徒的安娜，待看清了那道可怕光柱消散後的人影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魔法女神嗎...

    “把石板！還給我！！！”

    班恩出離的狂怒了。

    可就在他準備出手奪回時，卻是發現那名盜賊的身前就出現了一名金髮騎士和先前那名將他手腕斬斷的女劍聖...

    可憐的凱文直接被紛爭之神給無視了，可待看到那名眼生龍瞳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的那名女劍聖時，卻是聯想到了一個月前帶着十萬英靈和那名邪神攻入他們毀滅荒原...

    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神國的...

    那頭銀龍...

    提比利烏斯！

    “又是你！”

    許是在李維手中吃過一次大虧，又認定了這是對方部下的陷阱。

    這一次紛爭之神沒有再猶豫，甚至都沒有時間撂下狠話和惡毒的詛咒，直接順着已經先他一步逃走的米爾寇的座標痕跡追了過去。

    只要還活着，就永遠都有機會！

    況且，米爾寇手中，不是還有一塊石板嗎...

    “還是讓他們給逃了啊！”終於趕過來的洛嘉莉有些晦氣道。

    “別衝動，他們終究...是神啊...能夠阻止下這場災難，已經是萬幸了。”一旁的凱文嘆口氣道。

    在見識過神力的偉岸後，這位面貌秀氣的騎士似乎顯得有些沮喪。

    可正待他準備向突然如有神助的塞西莉亞尋求自己內心突然迸發的那個可能和希望時，卻是聽到密斯特拉一聲嘆息：

    “不...災難依舊沒有解除。

    “不過感謝你們援手，這讓我，終究有機會，去彌補當年鑄下的錯誤...”

    “女神！有什麼事項是我們能夠爲您效勞的嗎？”安娜鄭重的詢問道。

    並沒有因爲眼前這位女神的私德問題而有半分不敬。

    密斯特拉接過安格斯奉上的命運石板，卻是有些歉意的笑着搖了搖頭，摸了摸安娜這位信徒的腦袋，道：

    “接下來的旅途，只有擁有神性之人才能跟來。

    “我們諸神種下的禍根，就由身爲神的我...親自來解決它吧。”

    說着，她以一個解離術在對方不甘的目光中將那只虛空的陰影怪物毀滅。

    伴隨着對方自她身上掠取的魔法能量被釋放而出，盤旋繞著她，如同等待着指令。

    當她將這具凡軀所剩不多的魔力榨而出時，女神感覺到了一陣屬於人類軀體的痛苦。

    驟然出現的藍白火光席捲而出，讓周遭的草地輕輕地搖晃。

    安格斯感覺到了腳下有愉悅的溫暖，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夢幻般的美麗火花，風也彷彿變得清晰可見，

    有如巨大的流動光紋，伴隨着魔法之主的熱情筆觸，灼燒着空氣，然後消逝。

    只有一下子，一道原本無形的華麗樓梯出現，讓在場所有能夠感知到魔力之人都能夠看見。

    “而凡間的絢麗史詩，就交由你們這些不屈的英雄們來譜寫了。”

    她回首對着這些剛剛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留下了一個溫婉而迷人的笑容，這位面色蒼白的女神，便毅然而然的蹬上階梯，走入空中。

    女神每一步落下，就會濺起一縷燦爛的藍白電花，像極了她此刻的決心。

    望着她步履蹣跚卻依舊堅定不移的背影，洛嘉莉喃喃道：

    “這位女神...看起來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不堪啊...她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啊。”

    “是啊...”安娜微微失神的讚歎道。

    眼前通往神域的樓梯於她的感知中不斷的改變，前一刻她看到雲中雕刻出的美麗教堂和前往那方的華麗階梯。

    下一刻，一座巨大而莊嚴的鋼鐵之門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上面刻印着一隻上指的鐵手套，其上有只藍色的監視之眼。

    伴隨着階梯的雲霧朝兩側分開，護衛之神那同樣傷痕累累的身影，攔在了密斯特拉的身前。

    “好久不見，海姆，看來你和墮落之神摩安多的那一戰，的確很不容易。”密斯特拉微笑着說道。

    這位護衛之神不僅鎧甲滿是裂紋，就連半側面頰上，都依舊殘留着虛空能量侵蝕的痕跡。

    可海姆卻是淡漠的看着她：

    “回去吧，密斯特拉，我不會放你過去的，這條階梯也不是給你走的路。”

    “我帶來了石板，難道這還不夠嗎？”密斯特拉問。

    海姆道“密斯特拉，你知道原因的，守護這個世界運行的根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我不能...坐視你帶着虛空的污染回到神界，去往魔網的核心。那裏，已經經不起第二次的蹂躪了。”

    “果然...如此嗎...”

    密斯特拉緩緩擡起自己已經佈滿幽紫色紋路的皓腕，澀然一笑。

    女神緩緩垂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當她再次擡首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卻是不顧對方的勸阻繼續爬上階梯，緩緩迎着海姆走去。

    魔法的原始力量在女神的呼喚下具現而出，緊緊聚集盤繞在她的身周，纏繞在她的手中。

    海姆垂下眼簾，然後看着她：

    “那就...這樣吧。”

    眼看着密斯特拉攜着漫天的魔法本源火焰向他淹沒而來，可這位天堂的守衛卻是完全無視了它們，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凡軀會被那魔法火焰燒成灰燼。

    他只是以手爲刃，騰起神力化作的光焰，朝着密斯特拉斬去。

    密斯特拉終究是強大神力，而他只是一名擁有中等神力的神祇...

    面對認真下來的魔法女神，他必須全力以赴，才有一線勝機！

    噗嗤。

    漫天的鮮血迸濺而出，撒在那光潔的天堂聖階之上，如同點點迷人的花朵。

    想象中的生死之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原本致命的火焰都在降臨之際化作了拂面的清風。

    “密斯特拉...爲什麼...”

    海姆感受着懷中正在寒風下正在快速冷卻下來的軀體，看着自己自對方胸口透體而出的右手，眼中露出極度的痛苦之色。

    那一刻，他終於想起了八十年前的那場夢魘...

    卻怎麼也沒想到，那荒誕而隱約的宿命，竟會成真。

    還是以這樣一種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方式！

    密斯特拉卻是露出虛弱卻解脫的笑：

    “因爲...我很怕疼啊...

    “也害怕直面死亡...

    “我明明知道的，當魔網行將崩潰時我就知道的。

    “我其實只要學蜜斯瑞爾那樣自行了斷，就會有一位新的魔法女神突破現有的規則，代替我重新與魔網鏈接。

    “可是我一直逃避着，逃避着令我恐懼顫慄的選項。

    “所以...在看到你出現在面前時，我就知道，我必須做出選擇了。”

    海姆痛苦的低吼道：

    “那你爲什麼！”

    密斯特拉卻是打斷了他的質問，感受着身體不斷隨着血液散逸的溫度，她微微顫抖道：

    “黎明之災時...我們已經害的你失去了穆爾丹...

    “我又怎麼忍心...在深深的傷害了你一次後，再去踐踏你所守護的職責啊。

    “你明明才是諸神中，最認真、最負責、最像神的...那個神啊。

    “如果你因此死在我的手上...我想...恐怕就是臨近死亡時，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那樣自私自利的自己。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海姆...不要讓仇恨扭曲了你正直的心靈...

    “提爾離開後，你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正義了啊...”

    說道這裏，密斯特拉緩緩伸出手，在這個曾經同樣愛慕過自己卻出於對妻子的忠貞，而始終對自己敬而遠之的護衛之神的臉上輕撫而過，留下一縷血痕後，垂然落下。

    “不...不不！密斯特拉！

    “啊！！！”

    海姆抱着她開始燃出藍白火光的軀體，發出痛苦的咆哮。

    “女士...密斯特拉...”巨龍之脊的山腳下，大法師伊爾明斯特感受着體內神火的熄滅，眼前一黑，直接從半空摔落泥潭，這名法師不住用拳頭砸着滿是碎石的地面，砸的血流滿地，卻依舊難以掩蓋心中的傷痛。他終究沒能趕上...沒能救下自己的女神...

    遠在一座寒冷山脈上，宛如旅行者的法師之神阿祖斯似乎若有所覺，痛苦的躬下身，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可指間流逝的，唯有那不滅的寒風，他眼神迷離的輕聲呼喚着那個女神的名字：

    “密斯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