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這把火,燒在河西務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寒梅驚雪字數:2105更新時間:24/06/29 15:43:44
    嘩啦,嘩啦——

    算珠被一隻胖手上下晃動着,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根瘦弱的手指伸出,撥動了下算珠,嬉笑道:“爹,是不是可以教兒打算盤了?”

    胖手與算盤不見了,肚腩頂了出來。

    陸圭轉過身,看着一心想經商的兒子,一臉的橫肉便抖動了起來:“四書五經不好嗎?當商人可沒什麼前途,這次爹帶你出來,就是想讓你見識見識經商的難處,看看每一筆賬目來得多不容易。”

    十一二歲的陸年後退一步,直搖頭:“翻來覆去總是這個聖人說,那個先生說,我不想只讓別人說,我想自己說話,別人聽着。”

    陸圭將身後的算盤拿了出來,遞給陸年:“也罷,走完南北,你若不喊苦,便經商吧。這算盤的基本口訣你可記住了?”

    陸年接過,搖晃了下,笑道:“一歸如一進,見一進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進成十……”

    掌櫃陸奉走來,道:“東家,少東家,前面就是河西務鈔關所了。”

    陸圭點了點頭,在考校完陸年後,船也慢了下來。

    “這就是河西務鈔關嗎?”

    陸年看到前面望不到盡頭的船,正在水道之上緩慢而行,時不時還有微微碰撞,好在船梆上綁了厚厚的蘆葦席。

    陸圭拍了拍肚腩,嚴肅地說:“沒錯,前面就是河西務,這裏舟楫聚泊,車音馬跡,日夜不絕,可以說是京東第一鎮!”

    陸年笑道:“爹,聽掌櫃們說,這裏在元時就很是興盛。”

    陸圭點頭:“是啊,這裏最初原本是個修船的船塢,因處在運河以西,被稱之爲河西塢,後來才將船塢的塢改爲政務的務。元時曾在此處設海運司,領接海道事,進出京城的船隻在此納關稅。你看西面那一片農田,以前這裏全都是糧倉。當年這裏又是津門首驛……”

    一樁樁事,灌輸到陸年腦海。

    行萬里路的見識,就是如此增長起來的。

    等了一個半時辰,船才進入河西務的正關處。

    陸圭留下掌櫃在船,帶了包裹,與陸年上岸報關。

    吏員接過路引,查驗沿途交過的稅票,盤問了幾句,便抄錄在冊,然後將路引、稅票連同報關文書一起交還。

    陸圭沿河走去,指了指前面的碼頭對陸年道:“那是閱貨廳,用於查驗貨物,計算抽多少稅所用。咱們是五百石糧,擱以前,在這裏要買價值二十八兩的寶鈔,然後去報稅,領取關牒。不過現如今,朝廷准許金銀交易了,自然不需要先兌買寶鈔。”

    陸年很是好奇地看着。

    突然間,前面的商人猛地跪了下來,喊道:“孟老爺行行好,我們的路引年年如此,從未有錯。”

    孟大河踹了一腳商人,哼道:“沒個眼力勁的傢伙,這路引爺說錯了,那就是錯了,上面寫的是紅棗,可你船裏面分明有青棗,這不是騙關是什麼?”

    陸年拉着陸圭的衣袖,低聲道:“爹爹,青棗、紅棗,不都是棗嗎?”

    陸圭低頭道:“這哪裏是船上棗的問題,是袖子裏有沒有棗的問題。”

    前面商人也明白過來什麼,連忙起身,從袖子裏取出一些東西送了過去,卑微地說:“是,孟老爺說的對,青棗不是紅棗,是我們的錯,只是我們初犯……”

    “初犯的話,也不是不能寬諒你們,但——”

    “孟老爺。”

    商人又送上了些許碎銀。

    孟大河滿意地點了點頭,裝模作樣地喊道:“看在你們初犯的份上,那就饒過,這過關稅要多繳納一成,以儆效尤。也就是爺心善,否則定將你們以手持假路引爲由抓起來……”

    商人賠笑,這才過關。

    陸圭看了一眼陸年,低聲道:“知道了吧,吏員都比商人威風,若是當了官,比這威風更甚,你啊,實在應該讀書去,將來有個一官半職,也省得對人阿諛賠笑……”

    陸年看着父親拿出了些許碎銀交給了辦事的吏員,還說了一番好話,孟大河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碼頭上陸家的船,然後說:“按理說,你們這一船糧需納二十八兩稅,只不過最近地方災害頻頻,若你們有心爲萬民考慮一二……”

    “那是當然。”

    陸圭又拿出了三兩碎銀塞了過去。

    孟大河哈哈笑了笑,點頭道:“去辦關牒吧。”

    陸圭謝過,帶着陸年剛走至辦理關牒處門外,便聽到身後一陣亂子。

    一個商人悽慘地喊道:“沒有天理啊,這一船紙張滿打滿算才價值八十兩,這一路來收那裏要稅,這裏還要好處,這前面還有通州要稅,京師城門要稅,貨物入店還要稅!七七八八,一路走來,這買賣還要倒貼不成?我這將這船貨物給燒了!”

    孟大河見多了這種場面,絲毫不亂:“你要燒貨物,那也得過了這關再燒,敢在河西務亂來,便將你們抓起來定罪!來人,給他們一個火把,我倒要看看誰敢燒!”

    雜役送上一個火把。

    孟大河看着不敢接火把的商人,暼了眼路引,道:“張四毛,這裏是河西務,不是你們那小小的上元縣。有膽量發火,沒膽量燒——”

    桄榔!

    火把丟到了商人腳下,嚇得商人後退一步。

    孟大河一臉不屑,命令道:“還不速速交稅!”

    “商人交稅,是交給你,還是交給朝廷?”

    火把被一隻手抓了起來,燃燒的火焰帶着風聲指向孟大河。

    “朱兄,不可孟浪。”

    邱茗連忙上前攔住朱壽,苦着臉看向孟大河,道:“這樣吧,這位商人的稅,我們邱家給了,權當賠不是。”

    “邱家少爺!”

    孟大河皺了皺眉頭,然後看向手持火把的年輕人,擡手一指:“這人,似乎對我很不滿啊。”

    邱茗看向朱壽,臉色有些難看。

    這位是不久之前認識的,聊得投機,說想見識下河西務便同行而來,不成想竟惹出亂子。

    “朱兄,這可是孟幹吏……”

    “呵,幹吏?可笑!”

    朱厚照推開了邱茗的手,走向孟大河,氣沉丹田,威嚴地喊道:“河西務報稅通關,什麼時候銀錢可以揣到個人的袖子裏了,什麼時候可以逼迫商人下跪告饒,又是什麼時候——全憑心情來定關稅了?依我看,這把火不應該燒船,而應該燒了你,連同這——河西務鈔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