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移宮,齋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冬三十娘字數:2821更新時間:24/06/29 14:57:44
    “母后……這是爲何?因齋戒禮佛而推遲講筵,外臣豈非羣起苦諫?”

    朱翊鈞一時沒消化過來這其中意思。

    講筵要推遲是一方面,禮佛這個理由更難以被儒門出身的羣臣所接受。

    至於移宮……

    朱翊鈞雖不願意,卻未明言。

    因爲這意味着,外臣將知道李太後已經介入立儲一事,甚至要將意志傳達到外廷。

    儘管這個意志裏暗含着既讓皇長子移居慈慶宮、往太子之位再進一步,又有暫時圈禁皇長子的意思。

    所謂齋戒禮佛,就是不得離開慈慶宮半步。

    在朱翊鈞的注視中,李太後卻先走到菩薩面前,跪下磕了磕頭,低聲說道:“菩薩莫要怪罪……”

    氣氛詭異,朱翊鈞莫名其妙。

    只見李太後隨後才起身,而後扶起一旁的朱常洛:“你也莫要有怨言。”

    “孫兒不敢。”

    朱翊鈞這才看到這逆子的正臉,只見他神情恍惚,臉上還有一些些隱隱的淚痕。

    “母后?”他心頭有很多問號。

    “我自有計較。”李太後一臉凝重,“皇帝既然沒聽說過這三人,那就好。以防萬一,還要叫皇帝知道,我會親自過問,命人嚴查這一年來有沒有哪些內外臣暗中向景陽宮通傳宮外消息!”

    朱翊鈞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母親,又看了看恍恍惚惚的朱常洛。

    “阿彌陀佛……”李太後說完那句嚴厲的話,隨後又像是有些害怕一樣,“還有一事……我既然如此大動干戈,還請皇帝吩咐一下,遣人祭祀一番天地社稷,便當是爲社稷江山天下萬民祈福。緊要的是,要派人到慈壽、萬壽諸寺進進香。”

    朱翊鈞徹底愣了。

    那還是萬曆四年,朱翊鈞還年幼,朝政牢牢掌握在李太後、張居正和馮保手中。

    爲了給已經駕崩的隆慶皇帝祈求冥見福祉、給將要長大成人的兒子祈禱早生皇子,李太後這才帶頭捐出給她發的常例供奉金做表率,用皇室、勳戚等人紛紛捐的銀子建了這慈壽寺。

    隨後至今,李太後還以各種方式建了萬壽寺等更多佛寺。

    慈壽寺有特殊之處:建寺期間,才有了九蓮菩薩託夢李太後的故事。

    慈壽寺裏也因此供奉了九蓮菩薩。

    慈壽寺的興建是因爲李太後想擡高自己的身份、順帶祈福,因此最終定名慈壽,它也包含了當時還未親政的朱翊鈞對母親的祝福和尊重。

    而萬曆五年開建的萬壽寺,則是全爲了即將大婚而後親政的朱翊鈞而建,因而得名“護國萬壽”。

    太后和皇親國戚捐贈、張居正撰寫《敕建萬壽寺》碑文,無不是在爲即將親政的皇帝造勢、樹立形象,也表明李太後沒有繼續把持朝政的心思。

    特意點到去慈壽寺、萬壽寺進香,甚至把這件事和祭祀天地社稷擺在一起講,而且是更“緊要”之事。

    朱翊鈞不理解。

    李太後搖了搖頭:“皇帝還是先不要多問了。此事,我若不能全信,那就言之百害而無一利。然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故而常洛齋戒禮佛、遣人去諸寺進香,也能略表我朱家誠心,無有衝撞神佛之意。”

    “……皇兒現在也不能知曉?”

    朱翊鈞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他盯住了朱常洛。

    “母親何時害過你?”李太後搖了搖頭,“翊鈞,稍安勿躁。那三人名姓籍貫俱在,查訪不難,想必很快就有結果。”

    她一改常態,用了親近的稱呼,像是哄朱翊鈞一般。

    聽他誠懇慈愛的語氣,朱翊鈞沉默片刻,而後說道:“若移居卻不開講,外臣必定紛紛進言。母后,不如還是皇兒先尋些由頭拖個一月兩月吧。”

    向外廷傳懿旨,他不確定是母后深思熟慮過的,還是一時糊塗。

    畢竟她剛纔的舉動就很不對勁,慌了神一般。

    “不行!移居慈慶宮,必須要儘快辦了,明日便辦!”李太後又強勢起來,“皇帝也不用有疑慮,若查訪之下沒有這三人,無需皇帝左右爲難。本宮自會做主,打發他去鳳陽。”

    朱翊鈞驚得嘴都張大了,卻只見朱常洛仍然是一臉恍恍惚惚。

    鳳陽?那是什麼地方?

    只有宗室裏犯了大罪的人,才會被貶爲庶人,終生圈禁在那裏。

    朱翊鈞已經明白了李太後的意思:不論此事後續如何,她先要表態願力主立他爲儲。若證明這逆子是胡言亂語,那麼李太後又會力主廢了他。

    他卻不想處於這樣的被動。

    這麼一來,國本之爭的結果不是完全與他的意志無關了嗎?

    “母后……”

    他還想再試探一番,不料李太後卻又轉身跪拜禮佛,喃喃自語:“佛祖恕罪,菩薩恕罪……”

    整個人都顯得很矛盾,左右爲難。

    一時強勢,一時畏懼。

    朱翊鈞不禁憤懣異常:每次只要是這逆子鬧到了母后面前,都會讓他處處受制!

    過了一會李太後再度站起來,看向朱翊鈞之後就斷然道:“皇帝先不要問了。若有諸般罪孽,那也是母后先一力擔着。就這麼辦吧,若皇帝以爲母後發這懿旨不妥,那便移居後先想法子搪塞外臣一時。”

    “……皇兒知道了。”

    聽她點出發懿旨不妥這種話,又說什麼諸般罪孽一力承擔。

    母親這麼爲他着想,朱翊鈞還要抗拒嗎?

    “皇帝先去安排吧。記住,這事別驚動其他人,更別對翊坤宮多說!”

    “……”

    朱翊鈞心想,你立刻要圈禁這逆子,還要親自過問盤查景陽宮,難道宮裏會不知道?

    消息再透露到外面,還不知有多少麻煩要堆到我面前。

    可李太後顯然已經不在乎了,或者已經思慮不周了。

    “皇帝先去吧,我再和常洛說說話。”

    朱常洛回想着他臨走時望向自己的警告眼神和離去時的不甘背影,心中平靜無波。

    思考了那麼久,這是既能快速達到他的目的,又對家國傷害最小,同時奠定將來自己順利上位根基的唯一辦法。

    爲此,哪怕藉助他們對一些冥冥之事的篤信、把這事神佛掛上鉤,朱常洛也不在乎。

    正如他勸說的一樣,李太後認可了隱患,這只會是皇家祖孫三人之間的祕密。

    在將來,他倒不用被這些所束縛。

    朱翊鈞被暫時排除在祕密之外,這種感覺對他這個九五之尊來說自然是極爲難受。

    但李太後的話,他還是得聽,得辦。

    去查訪那三人的事……既然要口風緊、懂規矩,那自然是陳矩。

    先去把陳矩喊來安排好了,他又要安排明日皇長子移居慈慶宮之事。

    日子不是內閣題請的吉日,但李太後既然連這個都顧不得了、也不辦什麼儀禮,那還管什麼?大不了後面再擇吉日操辦一下、正式移居。

    忙了一陣,朱翊鈞才去到翊坤宮。

    這一小段時間裏,朱翊鈞也被李太後鄭重其事、患得患失的情緒所感染。

    面對鄭夢境,他竟然沒有立刻明說是什麼事。

    只提了一句明天必定會闔宮皆知的消息:皇長子明天移居慈慶宮。

    落在鄭夢境耳中,她當然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儘管已經從三月底拖到了現在五月底,可一旦真的移居了,代表的意義又非同一般。

    李太後又出手了!

    她若仍這樣頻頻干預國本大事,那將來母憑子貴還有什麼指望?

    鄭夢境咬着牙沒說話:若明天就移居慈慶宮,那麼讓魏崗那奴婢做的事,又怎麼派得上用場?

    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倒是沒有被同樣心事重重的皇帝看出端倪。

    雖然就算看了出來,朱翊鈞也只會以爲她是因皇長子即將移宮一事難過。

    司禮監那邊深夜忙碌,安排人再到慈慶宮灑掃、佈置。

    他們以爲明天會有不小的陣勢,直到第二天清晨,只有皇長子一人前往。

    就連王安都沒有先跟着過去。

    而慈慶宮那邊,只有數個來自慈寧宮的老太監、老宮女。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