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尋人,啓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冬三十娘字數:3345更新時間:24/06/29 14:57:44
    一陣問長問短之後,“剛醒過來”的朱常洛這回像是不再那麼睏倦了。

    要王安去給他拿些吃的過來之後,朱常洛這才說道:“原來是皇祖母記掛孫兒。王安,雖然皇祖母應該是歇下了,你還是去一趟慈寧宮。轉告一下慈寧宮的掌事,就說我得皇祖母賜經之功,眼下總算是醒了過來,明日一早便去問安。”

    王安出去了,朱常洛喝了一些粥,又用了一些王恭妃讓人拿來的點心,這才真心對她說道:“讓您擔憂了,母妃。”

    “醒來了就好!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真是多虧太后娘娘了……”

    她在那裏誠心感謝,朱常洛沉默不語。

    王恭妃也好,王安也好,沒有人配合他演戲。

    大熱天的,一直捂在被子裏,朱常洛倒是真心難受,眼下臉色蒼白、疲憊之色不是假的。

    “母妃,兒子既已無大礙,您還是早些安歇吧,別累壞了身子。”

    “等王安回來,再由他守着你。”王恭妃堅決搖頭。

    還好這次脈象沒有大礙,御醫沒開什麼藥。

    要不然,只要是入口的東西,她都得萬分當心。

    王安來回跑一趟慈寧宮也需要不少時間,這段時間裏,王恭妃只覺得兒子心不在焉。

    那恍惚的眼神讓她仍舊擔心。

    王安回來之後,她叮囑了一遍王安,這才患得患失地回去安寢。

    朱常洛不用刻意陪王安說什麼話,因此只是一個人坐到了案桌前面。

    王安只見殿下心神不安,臉色在燈火旁忽明忽暗,似乎在思索猶豫着。

    “殿下,不早了……”

    “睡不着。”朱常洛搖了搖頭。

    “是怕再做噩夢嗎?”王安貼心地問道,而後一本正經,“奴婢在一旁輕聲誦着太后娘娘賜下的經文,殿下安歇便是。”

    “我再坐一會,好好想一想。”朱常洛仍舊搖頭,“你也很乏了,歇下吧。”

    “奴婢要伺候殿下。”

    朱常洛沒再多說什麼,就這麼坐在那一言不發。

    王安終究是扛不住疲勞,畢竟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

    聽到他的呼嚕聲,朱常洛轉頭看了過去。

    這出戲,沒有告訴任何人。

    裝睡的人當然叫不醒,只要他繃得住。

    幾套預想的反應裏,最終居然是最理想的結果。

    皇帝果然懶得管他,而李太後終究是被他前一段時間講的夢中所見“極樂盛世”吊起了胃口。

    也不知陳矩是如何稟報的,太后以賜經文的方式來表示了一下關懷。

    接下來……朱常洛要做好明天的各種情況設想了……還得顯得更憔悴些。

    所以他此刻的心事重重也是真實的。

    景陽宮後殿裏,皇長子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待到五更鼓響過了,王安被朱常洛搖晃着肩膀驚醒了。

    “殿下?”王安揉了揉眼睛之後渾身一激靈,“殿下!您一夜未睡?”

    他看到的朱常洛憔悴不堪,雙眼血絲密佈,髮絲凌亂。

    “梳洗一番,該去問安了。”

    ……

    看皇長子好轉之後,又如往常一般前去問安了,魏崗坐在自己單獨的房間裏猶豫不決。

    昨天半夜裏,有人過來悄悄喊醒了他。

    所傳遞的消息,讓魏崗心中驚懼不已,難做決定。

    沒想到這麼快。

    要做嗎?

    魏崗也不傻,這件事做完,恐怕腦袋是必定要搬家的。

    露餡了,他是背鍋的。

    成了,他將來也得把祕密帶到地底下去。

    可之前那幾個換進來的腌臢貨,他們還沒起到更大的作用,卻因爲外臣突然妄議宮禁是非被一股腦地處置了。

    雖然都沒被殺,也沒算趕出宮去,但如今都打發去做賤役了。

    沒有那些人,這事就只能由自己來做。

    魏崗並不想做。

    外面感受不深,魏崗天天在景陽宮,他最知道如今這位爺已經大不相同了。

    相比於把事情辦成了,寄一線希望將來死心塌地安分守己能求得賞個富貴,魏崗更擔憂事情轉眼被那位爺瞧出端倪、舉族抄滅。

    可若是不去做,也必定是先被尋個錯處懲治了,然後既可能死得不明不白,又可能禍及家人。

    畢竟自己已經知道了一些謀劃。

    看着屋角鎖着的那個櫃子,魏崗臉上陰晴不定。

    過了好一會,他才決定先拖一拖。

    找找藉口便是,這事畢竟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才行。

    那一邊,朱常洛去乾清宮時,朱翊鈞還沒起牀。

    他自然是不會見朱常洛的。

    朱常洛又去了坤寧宮,依然是閉門羹。

    皇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於是朱常洛又去了慈寧宮,李太後倒是見了他。

    見他模樣,知道他一夜沒有睡,於是便囑咐他快些回去補覺,又讓王安多誦經文。

    朱常洛數次欲言又止,這模樣被李太後留意到了。

    等他告退後,李太後只覺得這孫兒今日心事重重,渾不似之前那幾日裏口若懸河眉飛色舞。

    一日無話。

    到了黃昏時分,朱翊鈞早早去慈寧宮把今日的晨昏定省完成,回來路途之中,卻遇到了準備過去問安的朱常洛和王安。

    父子相遇在乾清宮西面,朱常洛自然行禮。

    朱翊鈞卻有些排斥地退開了一步,警惕地問道:“聽母後說,你之前是被魘住了?”

    “回父皇,是的。幸得皇祖母賜經,這才醒轉。”

    朱翊鈞的目光在他身上掃着:“有母後賜經鎮壓才醒轉?”

    “……是昨夜亥時才醒的。”朱常洛琢磨着他話裏的意思,只如此回答。

    “哼!平日裏少耍弄些心機,心性純善坦蕩又怎會被邪物侵身?”

    “兒子記住了。”

    朱常洛平靜地回答,看着朱翊鈞的眼神也很平淡。

    邪物侵身?呵。

    這種眼神讓朱翊鈞很不舒服,彷彿已經被他料中心裏所想一樣,又有些不值一哂的意味。

    “去吧!”

    朱翊鈞揮了揮手,御輦錯開。

    本來是目不斜視看着前方的,但見這兒子一旁行禮已經低下了頭,朱翊鈞又偏頭望去。

    這時朱常洛又已經直起了身子,正望着他。

    朱翊鈞心頭微慍,這禮也行得忒隨意了。

    再沒走進步,又聽得身後已經響起漸遠的腳步。

    朱翊鈞回頭看去,果然是那小子已經轉身往慈寧宮走去。

    竟不是好生行着禮等自己遠離!

    果然大有可能是真的沾染邪祟了,要不然豈會如此乖張無禮?

    懷着心事,與皇貴妃母子一同用着晚膳時,忽然聽得慈慶宮掌事太監來請,說是奉太后娘娘懿旨,有要事請皇帝移駕相商。

    朱翊鈞大爲意外。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太后主動叫過去說有要事了,而且看起來還挺急。

    一時之間,朱翊鈞沒有多想,立刻就動了身。

    等到上了御輦,他才忽然想起來:如果有什麼要事急事,之前他去問安蒙了召見時怎麼不說?

    是那小子去問安之後!

    “皇長子還在慈寧宮?”朱翊鈞開了口。

    “回陛下,是。”

    聽到這回答,朱翊鈞垮起個臉。

    病剛好,又在鬧騰什麼?難道邪物作祟狂性大發了?

    “慈寧宮內可有異樣?”

    “回陛下,沒有。”李太後宮裏的老太監有點奇怪皇帝爲什麼這麼問。

    朱翊鈞不再多話,臉上陰晴不定地坐在御輦上。

    翊坤宮距離慈寧宮倒不算遠,進了宮門之後,只見那老太監在前面引路:“陛下,在佛堂。”

    朱翊鈞更奇怪,同時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佛堂之中,菩薩面前,想必縱然有什麼邪祟也不敢放肆。

    到了佛堂之中,那逆子果然在,而且跪在菩薩面前,李太後則坐在一旁,捻着佛珠低聲吟誦。

    她的臉上,也有驚疑不定,還帶着濃重的憂慮。

    “母后,喚皇兒前來,是有何要事?”

    李太後睜開了眼睛,先看了看那邊跪着的朱常洛,而後才看向朱翊鈞,又對其他人吩咐道:“你們退下吧,佛堂左右,不要留人。”

    “是。”

    朱翊鈞眉頭微蹙,這是屏退奴婢、讓人不要聽的意思。

    看了看朱常洛的背影,他心裏打起鼓來:莫非母后要說的是有關立儲的事?

    這逆子又進了什麼讒言?

    沒想到李太後卻從旁邊拿起一張紙來:“這三人,皇帝聽說過嗎?”

    朱翊鈞疑惑地接過來,入眼有些熟悉。

    這不正是那逆子臨摹自己筆法的筆跡嗎?

    上面寫着三個人的名字和籍貫。

    徐光啓,南直隸松江府人氏。

    袁崇煥,廣東廣州府東莞縣人氏。

    盧象升,南直隸常州府人氏。

    他沒聽說過這三個名字。

    “母后,這三人是?”朱翊鈞莫名其妙地問。

    “皇帝知道這三人嗎?”李太後盯着他,目光極其銳利。

    朱翊鈞被看得有點心裏發毛,搖了搖頭。

    李太後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後說出讓朱翊鈞渾身一震的話。

    “那便好!既然如此,還請皇帝安排口風嚴、懂規矩的奴婢派人暗中尋訪此三人。有名有姓有籍貫,應當不難找。在查得確有此三人之前,常洛先移居慈慶宮齋戒禮佛,進學延後再辦。外臣若有疑,我自會發一道懿旨,言明是本宮意思!”

    語氣態度,儼然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