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7、大化地獄孕育大磨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白刃斬春風字數:4220更新時間:24/06/29 14:49:12
    嘩啦!

    丹加墜入漆黑大湖之中,她聽到水面破碎的聲響。

    諸般斑斕色彩層層疊疊縈繞在她身周,這斑斕色彩的轉動,令她生出一種不真實感,好似自身正處於虛幻與真實的界限間。

    那盈滿天湖的綠潮,於此時倏忽收斂去,變成了蜿蜒於這斑斕色光中的一道綠綢帶。

    ‘綠綢帶’纏繞着丹加的右手腕,在那層層疊疊的斑斕色光中靈巧地遊動着,引着丹加的身形穿過這一重重斑斕光芒,最終墜入一片澄明的大湖——

    嘩啦!

    丹加墜入澄明大湖之中,她聽到水面破碎的聲響。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在她墜入這片澄明大湖之後,倏忽消褪盡。

    她的身軀往湖底不斷沉墜。

    纏繞着她手腕的那道‘綠綢帶’的另一端,亦遊曳向幽暗的湖底。在那有大片大片積雪堆積、罡風凜冽的‘湖之底’,她看到了一座萬仞雪山——整個世界彷彿顛倒了,又好似世界本身層層疊疊。

    自身墜落進天湖之下的大化本源潮水當中,卻跟着那潮水,穿過了一重重世界的隔斷,登上了巍巍大雪山。

    今下頂着燦爛金光的高高雪山,這樣壯美而神聖的風景,丹加又哪會沒有見過?

    此處就是‘大雪山寺’所在的那座大雪山。

    是尊者帶她前來修行的‘大雪山寺’,亦是她後來被囚困於此間數百千年的大雪山!

    丹加隱隱意識到,那大化本源潮水牽引自己至此,究竟意欲何爲了。

    大化本源就被尊者以‘精蓮化生大士’的頭顱作縫合物,縫合住了它漫淹向現世的那道裂隙。

    而那道裂隙亦在大雪山上。

    嘩啦,嘩啦……

    眼前被積雪堆高的山峯,微微地震顫着,不斷抖落下層層積雪。

    一層層積雪相繼脫落之後,便顯出了其下一面被冰封住的山壁——那冰層之下,生長着許多藤蔓與雜草——漫長的歲月沖刷,早已沖刷乾淨這些草木的任何生機,它們只是保持了生前的狀態,留駐於冰層下,未有腐爛,卻也已乾枯、發黑、萎縮。

    在那鋪滿衰枯草木的山壁上,一道裂縫蜿蜒其上,隱約可見。

    細密的、灰白色的似線繩一般的紋絡交織在那道裂縫左右兩邊,似在這石造的裂縫上做了密密匝匝的針腳。

    密密匝匝的針腳,簇擁着一個四分五裂的‘人’。

    那個‘人’的手腳、軀殼、頭顱、內臟盡皆四分五裂着,被以灰白色的絲線一層層纏繞着,填進了山壁上的裂縫中。

    此‘人’膚色黑黃,雖然被禁錮於冰層之下,但其身軀卻好似仍舊保持着活性——其裸露在外的心臟跳動着,血液流動着,甚至身軀各個部分,都因丹加忽然出現此地,而開始了動作。

    這個膚色黑黃,面容瘦削的‘人’在此時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山壁前靜立的丹加。

    ‘他’眼神混沌,盯着丹加看了很久,一些散碎的念頭在他的思維裏被重新建構了起來,他識出了丹加的身份,面孔上流露出刻骨銘心的恨意:“元空,元空!

    元空何在?!”

    這被針線縫合在山壁之下,身軀四分五裂的‘人’,在冰層之下已不知存留了多長時間。

    對於其之身份,丹加亦十分瞭解。

    自是被用來填補那‘終極伏藏-大化本源’之前裂縫的‘精蓮化生大士’。

    精蓮充滿憤恨的聲音穿透了冰層,令那積累了千百載的玄冰之上,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縫,大塊大塊冰層就此被從山壁之上震落,纏繞着丹加右手的那縷大化本源中,在此時忽然傳出一聲輕笑。

    伴隨着女子的輕笑聲,那縷‘綠綢帶’直接從丹加手腕上脫落了,流淌進了那面山壁之間、有些針腳凌亂破碎導致地裂孔之中。

    雖然那一縷大化本源就此從丹加手腕上脫落,但她心中凝重之感並未因此消散。

    ‘天后念神相’仍舊與她右手掌印交融着,蟄伏不出。

    而在那縷大化本源流入山壁裂縫之後,丹加陡生出了一種感覺,那面‘終極伏藏’前的細微裂孔之後,好似有‘人’靜靜駐留,隔着終極伏藏前的裂隙,那個‘人’靜靜地凝視着自身,伺機而動!

    甚至於這空寂無人,不知處於何種時空的大雪山頂上,亦開始盤旋起某種莫名的氣韻。

    山風捲起雪塵,在天地間彌生出一尊尊雪色的神魔。

    諸般神魔乘着那莫名氣韻而來,將丹加團團圍住。

    精蓮的嘶吼聲震碎了封鎖住這面山壁的冰層,即便過去許多歲月,它這樣一尊‘魯王’,只要未被徹底磨滅,便仍舊保留着恐怖的威能。

    但它狂怒嘶吼過後,泛着綠光的眼睛看着丹加,眼神裏卻又彌生出了驚懼的神色。

    這般驚懼之色,最終取代了它面上那般刻骨銘心的憤恨。

    過去許多事情在它混沌的思維裏重新排列、重組,它循着過往的記憶,便好似將許多歲月以前的事情又經歷了一回。

    正因爲再一次於記憶中經歷了過往,它在此時對某個人的畏懼,甚至壓過了對其的憤恨。

    丹加未有言聲。

    精蓮亦小心謹慎地觀察着當下的形勢。

    片刻以後,精蓮大概弄清楚了眼下的情況,它面上流露出一抹陰森的笑意,看着底下的丹加說道:“看來是你淪入了險地……”

    丹加點了點頭,揚首看着精蓮那顆醜陋的頭顱,笑着道:“大士要來摻和摻和嗎?

    說不定你能藉此破開禁錮,與魯母一齊降臨於世間呢……”

    “脫開禁錮,重歸現世……”

    精蓮看着丹加面上那與某人如出一轍的笑容,它因丹加所言,性中生起的些絲亮光,此剎也泯滅個乾淨,進而生出某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來。

    它閉上眼睛,不去看山壁下的丹加,喃喃低語道:“魯母猛惡,金母亦非善類……

    在此之外,還有一個元空……

    你們之間的爭鬥,我不想參與。

    我只想守着……守着此間安安靜靜睡覺就好……”

    幾句言語過後,精蓮的性意重歸於混沌,竟真好似又一次地‘沉睡’了過去!

    山壁前的丹加靜靜觀察了精蓮一陣。

    她先前故意與精蓮那般言語一番,正是想恐嚇對方一二,借勢嚇阻住精蓮,令之舉棋不定,避免精蓮在她圖謀大事之時,忽然入局——今下終極伏藏前的禁錮,雖不能說是完整無損,但也是大致完好的,魯母可以往外投遞出些絲大化本源,卻無能投射更多力量於現世。

    此時若精蓮對它忽然施以援手,必將會導致更嚴重後果。

    若能就此以言語嚇阻住精蓮,自然再好不過。如若不能,丹加也好就此隨機應變。

    她將目光收回,看向山壁間那些細碎的裂孔。

    孔隙之間,綠光隱隱。

    一隻只幽綠的眼睛好似生在裂孔之中,正仔細地觀察着她。

    另有一個聲音,忽在她耳畔響起:“你知朕緣何能以微弱修行,反制魯母?可曾聽過一句話——母憑子貴?”

    母憑子貴?

    丹加腦海中閃過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下一個剎那,莫大的危機感驟然降臨在她的心頭!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在她的右手掌心裏響起,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正看到一個皮膚青黑腐爛的嬰孩側躺在自己掌心裏,那嬰孩的側臉對着她,滿是爛瘡的小臉上,露出一個令丹加稍覺熟悉的笑容。

    它張開眼睛,眼中綠潮涌動!

    嬰屍!

    此時躺在丹加掌心裏的,是組成魯母頭部兩個嬰孩中,頭朝上居於左的那具嬰屍!

    看着掌心裏的‘嬰屍’,丹加忽然明白了天后所稱‘母憑子貴’是甚麼意思。

    ——天后下生之後,已徹底脫離‘人’的範疇,她就是組成魯母頭部那兩具嬰屍中的一個!

    魯母大抵已棄絕了令自身完整降臨人世的計劃——它開始嘗試令身軀各部分在現世之中尋找寄主,分別降生。

    最終在人世間組成一個完整的自己!

    天后已是魯母的一部分,本也代表了它的意志,如此以來,就根本不存在甚麼誰控制誰,誰又反制於誰的說法!

    魯母能否完全於人間降臨,全看自身的左眼-天后!

    所以‘母憑子貴’!

    可哪怕是化作魯母左眼的‘正側臥之嬰屍’,想要滅殺丹加,仍舊是輕而易舉——丹加腦海中陡起一念,天后的聲音再一次於她心神間響起,幾乎要壓住她心底升騰起的念頭:“你不是亦有心做‘魯母’的代言人麼,我帶你來見它——它對你亦頗爲滿意。

    小女子不錯。

    倒能和朕做姐妹兄弟了……”

    天后話音一落!

    橫亙於丹加身前的那面山壁猛然顫抖了起來,一縷綠綢帶似的魯母詭韻從那山壁間細微的裂孔中流轉而出,於倏忽間纏繞上了丹加的身影,天后森然的聲音在丹加心神間再次響起:“只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被這魯母重新孕育、經歷萬般恐怖碾磨的痛楚了!

    朕尚需借國運承受這‘大化地獄孕育大磨’!

    你又如何能撐得住?!”

    轟隆!

    那先前流淌入裂隙孔洞之後‘終極伏藏’中的綠綢帶,此時去而復返,綠綢帶猛然間撐展開來,內中隱約顯映出了‘倒側臥之嬰屍’的投影,這驟然撐展開,遮天蔽日的‘綠綢布’,一瞬間傾蓋而下,包裹住丹加的身影!

    綠綢布下,頓時傳出如磨盤轉動的聲音!

    丹加臉孔一時煞白!

    寄附在丹加右手掌心裏的那‘正側臥嬰屍’驟然脫落——無形風捲起漫漫雪塵,在丹加身後形成了天后的雪雕塑!

    天后被雪色雕琢出身影,此時面籠冰寒,伸臂猛推了被綠綢布包裹全身的丹加一把,喝聲道:“去!”

    丹加身形踉蹌向前!

    魯母詭韻令她渾身遍生綠眼。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一條手臂,竟想要拆解去那縫合在山壁之上的灰白色微透明的一縷縷‘針線’——

    而那山壁之上的灰白色針線,亦在她手指觸碰上去之時,微微退縮,真有了就此崩開的徵兆!

    天后看着那些微微蜷縮的灰白色針線,面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你的尊者,對你倒也確實信任……”

    丹加滿面掙扎,手掌卻在顫抖着,將那一縷縷針線拆下——

    細密針腳簇擁着精蓮的頭顱,方纔好似在混沌中沉睡去的精蓮,此時微微睜開雙目,眼中偶有光亮閃動,那精光旋而又重歸暗淡。

    它仍在遲疑。

    這時候,被風雪雕琢出形體的天后仰頭看向它:“魯母將你孕育作‘魯王’,居於羣魯之上,你卻這般不堪!

    機會在前,還要遲疑不決麼?!”

    天后這一句話,激起了精蓮的些許心氣,它正欲強行掙扎一番,有所動作,心識中卻又忽然閃過‘那個人’的面孔——它的眼神變得遲疑,陰沉地看着天后,低聲道:“你不懂……

    你以爲自己而今勝券在握了麼?

    你看看這一層又一層的縝密針腳,真覺得那縫針的人是個心思粗疏之輩麼?”

    天后搖頭失笑:“罷了……你不過是被對手嚇破了膽子,今下只是一條斷脊之犬而已,全無大用了……

    魯母降臨人世,你這尊‘魯王’,亦將做到頭。”

    精蓮不理會天后這番言辭,兀自低聲言語着:“他的後手無窮無盡,環環相扣,你不必信……反正亦會親身體驗到的……”

    話音未落。

    那在前頭將‘針線’拆下有一條手臂那般長的丹加,滿面痛苦地扭過頭來,看着身後風雪盤旋之地偶現的天后形影,她的聲音卻分外平靜,如清泉流過天后心識間:“若你作爲魯母的一部分,已然降臨在了人世,緣何今下還要我一個小女子辛辛苦苦拆解線頭?

    你作‘魯母左眼’,一眼將它瞪開不就是了?

    還是說,其實魯母左眼的降臨,也並不徹底,只是從裂孔中流露出了一道大化本源根種?”

    天后與丹加對視,笑着點頭:“小女子猜得不錯。

    但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

    你縱知道真相,今下也只得幫朕打開這道裂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