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4、“五獄”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白刃斬春風字數:3830更新時間:24/06/29 14:49:12
    溝壑深淵之底。

    巨石嶙峋,諸多裂縫如樹葉葉脈一般橫亙於溝壑之中,遍處鋪陳,營造出滿目瘡痍的慘景。

    蘇午置身於這溝壑之中,便觀見了被他一斧劈碎的華山根脈,猶如玉髓一般、似龍蟒一般粗壯的龍脈在碎石與裂縫間若隱若現,一叢叢龍脈的斷口處漸有化爲石質、淪爲凡俗的趨勢。

    衆人目光流連於這片深淵溝壑中,分辨出了此間究竟有幾道華山主根被斬斷,便又都將目光投向了蘇午,等候着蘇午發話。

    “如今彙集兩京諸地龍脈地相神靈密藏,於我而言,修補當下的華山山根已非無法辦到的事情,諸位對此可以放心。”蘇午環視衆人,開口說道。

    他話音落地,慧沼、神秀等僧侶內心原本還隱隱生出的擔憂,也跟着消散一空。

    臨於此深淵之底,陡見這些觸目驚心的斷碎龍脈,慧沼等人心中也難免生出無力回天之感,但如今聽到蘇午再次做出保證,他們心中隱憂自然被打消。

    蘇午感應着衆僧稍微放鬆的氣息,他的目光落在神秀、慧能、慧可等只以性靈存世、肉殼已然故去的高僧大德身上,又道:“華山根脈斷續,於今時而言,既是絕大危機,同樣內中亦蘊有絕大機緣。

    諸位應知,我於朝廷之中,忝爲不良帥,察禁天下詭事。

    如今不良人已有稍許收穫,鎮壓了長安周邊地域不少厲詭——但如今不良人的手段,也不過只是以符籙、法咒等種種手段,短暫封押這些厲詭數個月的時間而已,數個月之後,符籙、法咒未能消散,這些厲詭便有了復甦之機——假若厲詭復甦此起彼伏,所謂查禁天下詭事,便也成了一個笑話。

    是以,我擬以五嶽名山作爲封禁厲詭之牢獄,以此五大獄,收容東南西北中五方兇邪,而後將天下名山大川,盡皆擴容作天下鎮詭之所。

    以地相龍脈之力,參合黃天神韻,可以保證填入山獄之中的厲詭,在數百年乃至千年以內,俱沒有復甦的機會。

    如此,‘天下無詭’,也就指日可待。

    並且如今天下名山大嶽之中,多有‘紫籍天官’厲詭佔據,今下想爾尚因與我訂立承諾,被承諾約束,無從役使天下紫籍天官羣起,塗炭生靈,此諸般所謂天官,必然暫時會陷入沉寂之中——至少,這道名單上的紫籍天官,於一時之間亦不得復甦。”

    蘇午說着話,黃天法旨垂下玄黃神韻,其上三垣三帝、五部尊、七聖等紫籍天官尊名之上,隱隱流轉天意神韻。

    他將法旨上羅列的紫籍天官名單展示於衆人,而後又道:“所以,開闢天下名山大川作山獄,亦是在不斷剪除想爾羽翼,封押天下紫籍天官,更利‘天下無詭’。

    我有此設想,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神秀聽得蘇午這番言辭,自知蘇午當下所言,已是其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他更留意到蘇午的目光頻頻看向自己以及慧能、慧可等肉身入滅的僧人——神秀大約明白了西天教主心中的成算。

    他將雙手合十了,向蘇午躬身行禮,道:“‘天下無詭’,此無上大誓願,哪怕只是短暫成就,亦能利益衆生。

    貧僧願成全教主誓願,爲此‘天下無詭’的宏願效力。”

    臉容黑黃枯瘦,如同一位田間老農的慧能亦跟着向蘇午躬身行禮:“教主須要貧僧等做些甚麼?”

    “我欲請諸位將法性移轉至此華山山獄之中,以此山獄爲‘西天世界’、‘大雷音寺’,在此間參修佛法,以爲人間永鎮惡詭。

    不知各位以爲如何?”蘇午一指腳下遍處裂隙的華山龍脈,揚聲向神秀等諸僧說道。

    神秀眉毛抖了抖,身形躬得更低,唯有腦後圓光巍巍如山嶽:“貧僧願往。”

    “發菩提心,行菩薩道。”慧能道。

    慧可咧嘴笑着點頭:“此是成佛正道,多謝教主,爲貧僧指明前路!”

    羣僧在此三僧之後,紛紛出聲附從。

    在這潮水般的附和聲中,蘇午伸出雙手,抓向溝壑碎石間裸露出來的、令人望之觸目驚心的斷碎根脈!

    他的雙手化作了一叢叢猶如玉髓的枝條,地相神韻在那道道玉髓枝條之上縈繞着,無數道玉髓枝條纏繞住了那些斷碎的根脈,其中流轉的地相神韻浸潤着那些漸漸淪爲尋常石塊的斷碎根脈——

    於此地相神韻一遍一遍地浸潤之中,斷碎的根脈逐漸復甦,逐漸由尋常尋常轉作如玉髓一般的龍脈,這龍脈亦開始似是液體一般開始流動!

    諸多斷碎龍脈在溝壑之底流動着,交匯着,由此變得完整!

    轟隆隆!

    華山根脈恢復流動,斷碎的龍脈終於完全接續了起來。那被巨斧劈斬開的漆黑裂縫,亦隨着龍脈遊移、拉扯,而一寸一寸、一丈一丈地逐漸向中間合攏——

    巨石滾落、草木催傾!

    此時華山根脈已得修補,不再需要蘇午做些甚麼。

    但他之所圖,本也不只是修補當下的華山根脈——他的身軀一丈一丈地拔高,朝着華山山頂攀越。

    拔高的身軀化作蒼翠的神樹,神樹撐起碩大的樹冠,遮蔽蒼穹!

    這宏偉龐大,彷彿能支撐天地的神樹,根系深深纏繞、紮根於那逐漸併攏溝壑下的華山根脈當中!

    轟!

    當巨樹的根系深扎於華山根脈之中的時候,一團團玄黃的火焰便從神樹樹頂那輪大日之上潑灑而下,沿着神樹蒼翠的樹身,蔓延至神樹根部,繼而在華山根脈之內流轉了開來!

    “搬山!”

    神樹主幹之頂,昭昭神日之中顯出蘇午的面容,蘇午垂目看向那一道道飛騰出合攏的華山溝壑之底的人影,開口向剛剛落於華山頂上的陶祖喝道!

    陶祖聞聲,猛一跺腳!

    轟隆!

    華山羣峯抖顫不休!

    羣峯如風吹刮的麥子一般朝四面八方搖晃了起來!

    流轉於羣峯之下的華山根脈隨着羣峯偏移,亦跟着挪移了方向,在這瞬間接續上了周圍伏延的地相龍脈——從神樹根部滾落的玄黃火焰,便也瞬時涌入了那無數地相龍脈之中,霎時間蜿蜒百千里之地!

    華山頂上!

    肆意舒展枝條的神樹,於此剎那忽然蜷縮起道道枝條,遮天蔽日的巨樹一息之間就化作了高大青年的身影,他落於華山頂上,隨即一掌按落——整座華山又顫了顫!

    一道道玄黃氣韻在山石之上、草木之下相互交融,最終形成‘五嶽’兩個正氣符文字!

    而華山主峯從表面上看,與先前對比,卻似毫無變化!

    只有蘇午自觀己身之時,方纔能看到——華山其下蜿蜒的根脈,已經與他的‘肝主位祭廟’牽連了起來,那熊熊玄黃薪火,便根出於他的肝主位祭廟之中!

    此般薪火,又與詭獄交融,不僅具備鎮壓厲詭之能,更能焚煉厲詭死劫規律,使之陷入沉寂,乃至是煎熬厲詭!

    “此乃厲詭永不願淪入的洪爐煉獄。

    亦是諸位的西天世界!

    請入此中,鎮守此間,利益衆生!”蘇午注目向神秀、慧能、慧可等已故高僧大德。

    諸僧頷首而笑:“敬受命!”

    一重重圓光在諸僧腦後撐開,諸僧法性周流於圓光之中,攜裹着一道道白玉無瑕的性靈,直投入華山羣峯之中——一時間,華山羣峯好似皆證悟了法性一般,頂上圓光巍巍,諸重圓光相互照映,又在恍惚之間,仿似將此間化作了傳說當中的西天極樂世界!

    羣僧居於此山獄當中以後,蘇午即通過他們與此間薪火的牽連,在肝主位祭廟當中,看到了羣僧的性靈圓光!

    改五嶽爲五獄之事,今下走出了第一步。

    這第一步走出,接下來的第二步、第三步卻能大大加快,鎮壓天下之詭,由此可以提上日程!

    華山羣峯之上顯化的巍巍圓光持續了數個剎那,便隨風消散而去,卻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但此時立足於華山當中的衆人,卻知華山由此已與從前絕然不同。

    慧沼看着已經徹底彌合裂隙的華山主峯,又環視過周遭諸峯,他失神良久,而後擡目看向蘇午,出聲問道:“此山已爲鎮詭之嶽,不知山獄之門又在何處?今後不良人押解厲詭至此,該從何處入山獄之中?”

    蘇午聞言,環視羣山,伸手指向那在蒼翠羣山間若隱若現的一道山壁,山壁上還有口漆黑的洞穴,他回道:“以此‘雷神洞’爲山獄門戶。”

    “貧僧佛法修行至今,若非鬼佛斷滅,則再無寸進可能。

    從前尚有與道門相爭,令佛門大興之念……而今經歷此事,卻已沒有此諸般念想。”慧沼眼神沉定,緩緩說道,“貧僧願守在雷神洞中,爲天下看守此山獄之門,不知教主以爲如何?”

    “你有此心,便依自心行事即可。”蘇午笑着答道。

    “阿彌陀佛……”慧沼面上也隱隱有了笑容。

    如此,華山獄成,即以慧沼看守山獄門戶,由神秀、慧能、慧可等僧坐鎮山獄之中,作爲其中獄神。

    蘇午如今在華山之上已停留太久。

    先前爲應對‘天后下生’之事,便在此間消耗了至少半月時間,置身交戰之中,卻不知外界光陰變化,如今修補華山根脈,又停留數日,在此間停留這般久的時間,華山之上種種異相又難以遮掩,長安城中的聖人難免聞得風聲,此下說不得已對蘇午生出了猜疑。

    不過蘇午對此卻亦已不太在意。

    今下聖人若仍能配合他施行天下鎮詭之策,自然再好不過,然若對方不願配合,他也有辦法強逼對方配合。

    ——

    華山之下。

    與華山相距稍遠的某座城池之中。

    城中最高樓‘歸雲樓’最頂層,雅間之內,店裏的夥計將一盤盤精美菜餚流水價端了上來,擺滿了整張桌子,隨即捧來一壺好酒,爲雅間裏兩位尊客斟上美酒。

    兩位尊客皆臨窗而坐。

    坐在左邊的那位客人瞥了一眼杯中酒漿,便與夥計說道:“好了,你下去罷,此間不用你來侍候。”

    店夥計放下酒壺,小心翼翼地瞧了那發話的方面長臂貴客一眼,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也不敢多說其他,拿着托盤退出了這道雅間——他本是想趁機向兩位尊客舉薦幾位歸雲樓中的妓子、樂師,也算是給他們作解悶消遣,但見兩個客人的神態舉止,他又有些害怕,自然不敢多言,悻悻退出雅間。

    雅間內。

    方面長臂的中年人目送店小二離去,他聽得店夥計的腳步聲漸趨於無,方纔起身來,推開身後的窗戶,目光遙望向天邊——天邊雲霧之間,巍峨險峻的高山聳立彼處,正是華山!

    盯着那巍巍高山看了良久,方面中年人忽然嘆了口氣:“自七日以前,華山之上顯化遮天巨樹以後,至今再未見到其上生出過甚麼異相了。

    其中究竟發生了甚麼?

    我等如今推算天相,也只能感應到天息平順,好似無事發生……”

    “法相宗慧沼、竈神諸脈盡彙集於華山之中,數日以前,臨近華山諸州縣盡感山崩地裂,這卻不可能是無事發生的樣子……”清瘦俊美的男人飲了一杯酒後,迴應了方面中年人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