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革命 第二十七章 在棗樹下

    凡尼亞坐在土路邊，看着冬棗林裏忙碌的果農，拿起旁邊的水壺喝了口水。

    這幾周她跑到了斯派修姆市的郊區，借住在一戶死了男人的果農家，幫這家人做做農活。女主人一開始只是圖凡尼亞給她的錢，但一起生活了幾天後她已經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完全當作朋友甚至姐妹了。

    今天，女主人名下的最後幾塊地裏的冬棗也到了收成的時候，凡尼亞和往常一樣過來幫忙。

    這些天裏她沒有和這裏的村民談過，只是默默地和他們一起勞作，一起休息，儘可能地去體驗農民的生活。

    夏佐那邊一開始還會發來信件聯絡，但凡尼亞一次都沒有回覆過——她可沒有告訴過夏佐自己現在住在哪裏，他怎麼會知道？

    不管是威脅也好，力量展示也罷，凡尼亞選擇無視它，然後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樣貌，住進來現在的這家人裏，徹底融入了環境。

    將這些無聊的事情拋到腦後，凡尼亞站起身，走向冬棗林——還有很多事情沒幹完呢！

    “嘿，萬尼亞。”

    凡尼亞剛走沒幾步，有人從後面叫住了她——萬尼亞是她在這裏用的化名。

    “怎麼了，辛迪尼？”凡尼亞轉頭，微笑着看向叫住她的男子。

    他也是個可憐的男人，之前因爲拖欠稅款被稅務官打斷了一隻手，導致沒辦法再進行重體力勞動，只能給在果園裏的人送送飯啥的。這會兒可還沒到飯點，理論上他不會到這邊來。

    “剛剛有人到村裏問這邊有沒有外來的人，我沒把你說出去。”辛迪加靠過來，四處張望後低聲道，“他們是和那個稅務官一起來的，我感覺不是啥好人，你一定要小心啊。”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辛迪加。”凡尼亞笑着向他揮揮手。

    “那我回去了，你一定要小心，不行就躲到我家地窖去，那裏很安全。”

    凡尼亞點了點頭，看着他走遠後轉身進入冬棗林。

    管他呢，他們要抓特派調查員，和我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有什麼關係？雖然是這麼想的，但萬尼亞也把這事兒放到了心裏。

    “嘿，萬尼亞，辛苦你了，再休息會兒吧。”騎在人字梯上的女主人看向萬尼亞，笑着喊道。

    “沒有的事，我已經休息好了，我還能幹很多活呢！”萬尼亞露出健康的笑容，屈起右臂展示自己的肌肉，並用左手拍了拍。

    這一舉動把女主人逗笑了，她站在梯子下的兒子連忙扶住梯子。

    “波爾，你去玩吧，這裏我來就行。”萬尼亞蹲下身子，輕輕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笑道。

    “不行的，萬尼亞姐姐，我也要幫媽媽的忙，爸爸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女主人從樓梯上下來，背起裝滿了棗子的竹筐，牽起他的手，柔聲道：“走吧波爾，我們去家裏把飯帶過來。”

    凡尼亞朝母子二人揮了揮手，等到兩人走遠後緩緩倚靠在另一邊的一棵棗樹上，嘆了口氣，悠悠道：“找我有什麼事嗎，維奇先生？你在這裏待了很久了。”

    棗樹後也傳來嘆息聲，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男子從樹後走出，拍了拍褲子坐在凡尼亞面前的石頭上。

    “萬尼亞，你能不能和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麼人？”中年男子臉上有好幾道疤痕，說這話時都皺在了一起，“薩沙待你不薄，我希望你不要騙她。”

    凡尼亞搖了搖頭，反問道：“那你呢？你難道就沒有騙她嗎？”

    凡尼亞一改平日的隨和，問起話來咄咄逼人：“你家裏的地窖明明已經夠大了，最近卻又擴建了兩輪，總不能是今年收成太好了吧？”

    維奇沒有說話，依舊皺着眉。

    “剛剛辛迪加告訴我城裏有人來村子裏找外來者，維奇先生你有什麼頭緒嗎？”

    “你想說什麼？”

    “我在想他們要找的人該不會就是被你偷偷藏起來的那些人吧？”

    凡尼亞話音剛落，維奇的臉色就變了：“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就是那些你請來幫你修地窖的人啊，來的人很多，但每次都會少那麼一個兩個，他們都藏哪去了？”凡尼亞嘿嘿一笑，“總不會都被你吃了吧？”

    維奇握緊拳頭，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萬尼亞！你——”

    凡尼亞打斷了他的怒吼，嚴肅地說道：“維奇，你知道的，只靠那些人是成不了事的，你在白費力氣。”

    維奇愣住了，臉上憤怒的表情變得很滑稽。

    “什麼意思？”

    “你打算搶劫下週經過這裏前往斯派修姆市的稅款對嗎？”凡尼亞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你找人在那輛馬車會經過的土路上挖好了陷坑，那條路村民們基本不會走，所以你以爲沒人會發現你們的動作。”

    “我算算，你差不多藏了八九個人，不知道手裏有什麼武器，你們應該是計劃等馬車陷進坑裏，衛兵轉移注意力時動手。”

    維奇不說話了，嘴巴微微張開——凡尼亞說得和他的計劃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他們商討計劃時她也在場一樣。

    “但是維奇，你們手裏應該沒有槍吧？王國對這些一向管得很嚴。”凡尼亞搖了搖頭，“沒有槍的話面對荷槍實彈的衛兵勝算不高哦。”

    “因爲我們沒有錢，這次搶劫就是爲了籌錢買槍！”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凡尼亞和維奇下意識地尋聲看去，後者更是直接破口大罵道：“蘭瑟，你這小子來這裏做什麼！快回去！”

    “你是維奇先生的兒子？”凡尼亞對他的出現毫不驚訝。

    蘭瑟沒有搭理自己的父親，看着凡尼亞說道：“我們沒有錢武裝自己，所以才想要搶劫稅款，然後從梅來特尼的黑市商人那裏買一批槍和子彈。”

    “一批槍和子彈？你們想要做什麼？”凡尼亞臉上帶着戲謔的笑容，明知故問。

    “蘭瑟！”維奇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撲向自己的兒子。

    蘭瑟一把穩住自己的父親，一邊淡然地說道：“就像你想的那樣，凡尼亞小姐，你也是爲了這個來的吧？那些書信上是這麼寫的。”

    聞言，維奇驚訝地回頭看向凡尼亞。

    “你怎麼知道的？”凡尼亞沒想到這個，夏佐寄來的信件都被他拌在豬食裏餵豬了。

    “我不小心射死了一隻信鴿，找到了一封寫給你的信。”

    凡尼亞滿心無語，還好這鴿子是被蘭瑟射下來的，要是被憲兵隊拿到了就徹底完蛋了，而且那羣傢伙寫信的時候居然用明文。

    “好吧，看來你早就知道了。”凡尼亞自嘲地笑了笑。

    “我們必須獲得武器，這樣才能進一步行動。”蘭瑟重複了自己的話。

    “你們聽誰的？城裏的那個人？”這是凡尼亞這些天一直在觀察的，她想弄清楚夏佐的手有沒有伸到這裏。

    蘭瑟搖頭：“我們和城裏人沒關係，但具體的不能告訴你。”

    凡尼亞撇了撇嘴，心想最要命的你都自己說完了，到這了才警惕有什麼用啊？這幫傢伙真是太不小心了，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也不怕自己是憲兵隊派來的臥底。

    “總之，不管怎麼樣，我都必須提醒你，你們搶劫稅款的計劃行不通。”凡尼亞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最好不要相信梅來特尼人。”

    蘭瑟搖頭，問道：“理由呢？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凡尼亞無語了，聳了聳肩：“你愛聽不聽，我只是提出建議罷了。”

    土路上，女主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視野裏，凡尼亞伸了個懶腰，爬上旁邊的梯子，沒有再搭理二人的意思。

    蘭瑟和維奇對視一眼，前者開口道：“之後我會給你消息，請你參加我們的集會，到時候你可以把你的建議再說一遍。”

    凡尼亞更無語了，拜託，你們倆怎麼就那麼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呢？就因爲一封愚蠢的信件嗎？這樣的信件馬多克一天能寫一百份並且把它們分發到全市的村子裏！

    她懷疑如果自己不插手的話，他們的“革命”會被瞬間扼殺在搖籃裏。

    想到這裏她突然非常生氣，對着父子二人離開的背影大喊道：“他媽的！你們這羣傢伙可不要小看這件事情！不要把它當做一場遊戲啊渾蛋！就以你們這樣的態度，最後肯定什麼都做不成！”

    蘭瑟和維奇回頭看了凡尼亞一眼，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快步離開了。

    “怎麼了萬尼亞？蘭瑟和維奇惹你生氣了嗎？”凡尼亞的聲音很大，女主人隔着很遠也聽見了，擔心地問道。

    凡尼亞攤了攤手，憤懣道：“他們居然以輕慢的態度對待摘冬棗這件事，簡直不可理喻。”

    女主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凡尼亞也跟着一起笑，灰濛濛的林子裏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笑聲，連帶着近乎凝滯的空氣都活了過來。

    波爾站在媽媽身邊，不明所以地看着大笑的兩人。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