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革命 第十八章 漩渦

    斯派修姆市郊區一處廢棄的倉庫，之前堆放的雜物已經被清理到周圍，騰出了一片空地。

    先前被凡尼亞抓住的中年男子被捆在空地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周圍零零散散站着五六個壯漢，凡尼亞和夏佐則坐在那家夥面前。

    夏佐輕輕頷首，一旁的壯漢一把拽掉滿是油污的頭套，拎起一桶水澆了上去。

    中年男人打了個寒戰，原本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

    “你們是誰？”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警惕地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凡尼亞撇了撇嘴，“你是誰？”

    中年男人低下頭不說話。

    “喂！問你話呢！”旁邊的壯漢拽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提了起來。

    夏佐站起身，上前兩步蹲在中年男子面前，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臉上的血污，語氣柔和地說道：“只是出來混口飯吃，你還給他們拼上命了？”

    “你要是死了，那些大人們只會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你的家人可就慘了，沒了你這個頂樑柱他們該怎麼活啊？”

    中年男子身體微微一抖，但還是閉口不言。

    夏佐沒有放棄，繼續說道：“他們給你的好處能買下你的命嗎？是了，我看你也是平民出身，或許就覺得自己的小命只值那幾個子兒。”

    “但我現在要告訴你，不管是誰，平民也好貴族也好，生命的價值永遠都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或許我講這些空話你也聽不明白。”夏佐頓了一下：“那我給你舉個例子。他們出多少錢買你的命，我猜最多500王國杜郎，這些錢大概能買300條黑麥麪包，天天吃的話夠你的家人在你死後的一年裏填飽肚子。然後呢？這筆錢花完了，然後呢？”

    中年男子又顫抖了一下。

    “然後你的妻子和女兒就會被迫賣身，去做女傭，甚至進妓院，你的兒子則會一輩子困在田地或者工廠裏，永遠直不起腰。而這，都要拜他們的好父親所賜，如果他當時沒有選擇爲了500王國杜郎去死，那家裏就能多一個勞動力，多一個選擇。”

    夏佐雙手捧着那男人的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的你聽明白了嗎？”

    沉默半晌後，中年男人終於開口了：“我叫安裏，是個工人，在編織袋廠做工。”

    “好。”夏佐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到座位上坐好，“當時你在做什麼？”

    中年男子又不說話了。

    “你在擔心你的妻兒嗎？”凡尼亞忍不住開口問道。

    安裏點了點頭。

    “如果你能趕緊說完，那我們還有時間去接上你的妻兒，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夏佐附和着點頭。

    “如果我說了，你們會放我走嗎？”

    凡尼亞搖頭：“很遺憾，不會，但我們會把你和你的家人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們不用擔心遭到貴族的報復。”

    安裏嘆了口氣，仰面看着倉庫的天花板，幽幽開口道：“我的僱主讓我盯着從酒店裏出來的人，然後找到你，看看你準備去哪裏。”

    他指了指凡尼亞。

    “我？”凡尼亞皺起眉，“爲什麼找我？”

    安裏朝左邊胸口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裏面的口袋裏有東西。

    壯漢上前掏出來，發現是一張凡尼亞的畫像。

    “他給了我這個，說要是抓到了你能給我1000王國杜郎。”

    夏佐接過畫像，手指輕輕捻了捻便有了判斷：“這是紫羅蘭夫人家的紙。”

    他擡起手指給凡尼亞看上面淡紫色的粉末。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款香粉，整個斯派修姆市只有她在用。”

    “你的僱主是紫羅蘭伯爵夫人嗎？”夏佐問道。

    “不是，我是巴特勒侯爵家裏的花匠，也是他讓我來的。”

    凡尼亞聞言微不可察地握了下拳。

    菲爾普·巴特勒侯爵，伊芙林省的農業部長，非世襲的侯爵爵位擁有者。此外，只有凡尼亞和奧斯汀知道，他就是那個西德尼子爵立給暴動農民的靶子之一。

    “巴特勒侯爵？菲爾普·巴特勒？”夏佐有些疑惑。

    “正是。”

    “奇了怪了，他應該不會參與到這種事情裏才對啊，那件事情的共謀裏可沒有他。”

    凡尼亞沒有把情報告訴夏佐，而是繼續問道：“他有沒有說之後要你做什麼？或者抓到我之後他要做什麼？”

    “沒有。”安裏搖頭，“就算有也不是我一個花匠能知道的事情。”

    確實，他不過是一個花匠，根本沒有資格知道這些事情，只能被動地執行命令。

    等等，花匠知道的事情……

    凡尼亞突然明悟，問道：“這段時間巴特勒侯爵宅邸裏的情況怎麼樣？”

    “什麼情況？”

    “花草啊，衛生啊，僕人變動啊之類的。”

    安裏仔細想了一陣子，回答道：“最近兩三天巴特勒侯爵一次後花園都沒去過，這段時間正是凜冬月季的花期，這是侯爵最喜歡的話，往年他幾乎每天都會去後花園。”

    “既然他不去後花園了，那他平時都幹什麼去了？”

    “偶爾會出去一兩次，但多數時候都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他已經四天沒有允許我進書房修剪他的盆栽了。”

    “紫羅蘭夫人有類似的情況嗎？”凡尼亞又問夏佐。

    後者搖了搖頭：“沒有，她最近的生活和之前並無不同。”

    夏佐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巴特勒侯爵和紫羅蘭夫人他們不是一波人？”

    但隨後他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不對，如果不是一波人，這張畫像又是哪裏來的？”

    凡尼亞從夏佐手中拿過畫像，端詳了一會兒，推測道：“可能是他用什麼手段搞來的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侯爵。”

    說這話的時候凡尼亞悄悄瞥了一眼夏佐，她很懷疑這張畫像就是他偷出來的——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完全相信夏佐。

    “先不說這個。”夏佐將畫像收好，繼續問話，“你們怎麼知道她住在那家酒店的？”

    “這也是巴特勒侯爵大人安排的，但我聽說消息可能是從馬多克那裏來的。”

    “憲兵隊的馬多克？”

    “是的，因爲他最近經常造訪侯爵府，之前他都很少來。”

    凡尼亞腦海裏浮現出那張面具臉，確實有可能是他送的情報，自然是爲了監視自己的行動或者找點麻煩。

    這傢伙還真是不死心。

    安裏只是一個花匠，他知道的東西確實有限，後面不管怎麼問他都說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凡尼亞目送安裏登上馬車離開，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準備好了嗎？”

    夏佐皺起眉：“因爲你和劉易斯的緣故，上面的人似乎已經在考慮推遲行動了，我正好也可以趁此機會再準備準備，確保萬無一失。”

    “既然如此，那我這段時間就先離開斯派修姆市吧，這裏在未來的一段時間會成爲漩渦中心，我一直待在這裏恐怕會影響計劃順利實施。”

    夏佐點了點頭，贊同了凡尼亞的提議：“我會幫你準備馬車，你準備去哪裏？”

    凡尼亞拒絕了他：“我自己離開，我會去斯派修姆市周圍的農村，這樣的話你開始行動後我也能及時支援。”

    “好，那就祝你一路順風，我期待和你一起在漩渦中心‘衝浪’的時候。”夏佐微微一笑。

    “嗯，我也期待着那一天。”

    “前面就是大漩渦海域的邊緣了。”奧利弗走到船艏的奧斯汀身邊，指着前方說道。

    前方的海面雖然有波濤洶涌，但遠遠稱不上恐怖，在近海時奧斯汀也見過這樣的場面。

    奧利弗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嚴肅道：“別看表面這樣子，實際在水面以下完全是兩個世界，下面有無數道小暗流，普通的船隻貿然進入恐怕會被撕碎，就算有了準備也不能在其中長時間航行。”

    “更何況還有海面下的那些神話種。”

    奧斯汀一怔，他到現在爲止只在海上遇到過一次神話種，差點忘記了這些傢伙的存在。

    “大漩渦海域中神話種的數量遠超其他海域。我們之前一直航行在稍微安全的水道，因此很少遭遇神話種，但在這裏恐怕一天就能遇到好幾次。”

    “這就是神明的偉力嗎？”奧斯汀喃喃道。他知道那邪神大概率就被封印在大漩渦底部，由此感慨道。

    奧利弗沒有搭話，而是指向左前方海平面上的一個小黑點：“那邊就是克萊斯頓島，大約三十分鍾我們就能到附近，需要登陸嗎？”

    奧斯汀搖了搖頭：“你們留守在船上，我到時候一個人上去就行。”

    “明白。”

    ［小心，海底有東西過來了。］道格突然開口道。

    奧斯汀眉頭一皺，將這個信息告訴了奧利弗，很快【女妖獵人號】的所有炮門打開，船身微微轉向，慢慢遠離大漩渦海域。

    道格站在船艏，手裏把玩着黑色的三棱錐，靜靜感受着越來越快的心跳聲，等待着那條大家夥。

    嘭——

    一隻閃爍着電光的獨角破開海面，一束雷霆在剎那間射向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