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革命 第五章 再看看吧

    “我去見了一個做漁業養殖的人，他的日子過得只能算一般，我能察覺到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是消極的。”奧斯汀抿了一口羅爾德王國特色的烈酒，隨着火辣的感覺沿着他的食道一路向下，他的眉頭也慢慢皺緊，“這裏的酒好辣，他們都是喝這種東西的嗎？”

    “哈哈哈，我第一次喝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但習慣之後就發現它還蠻有意思的。”

    凡尼亞穿着一件呢子大衣，紅色短髮勉強扎了一個小丸子藏在氈帽裏，渾身散發着機油味兒。

    “我今天去了工廠，那些工人對這件事情也是消極態度，農民的暴動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麼直觀的收益。”

    奧斯汀有些疑惑：“工人？不是說他們這裏的人都必須要種地嗎？”

    “按照羅爾德王國的這種稅收，總會有農民交不起稅，這些農民會把自己連帶着土地一起賣給其他人，然後在那些人手下做活，比如繼續在田地裏幹活或者去工廠。”

    “賣自己？”

    “嗯哼，羅爾德王國除了神官、貴族和一般國民外還有一種人，他們會將自己的人身自由通過契約‘交’給願意出錢的人，羅爾德人一般把這種人稱爲‘契約奴隸’。”

    奧斯汀剛剛放下去的眉頭又放了下去：“我以爲現在的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口買賣了。”

    “人口買賣確實不合法，但在羅爾德王國官方記錄中，這屬於自願的勞務行爲，是合法的。”凡尼亞瞥了一眼窗外稀疏的行人，嘆息道，“往往只有在活不下去的情況下，才會有人主動稱爲契約奴隸，由‘主人’包辦自己的債務，自己則爲他們工作到死。”

    奧斯汀沒有說話，悶悶地喝了口酒，之前火辣的酒液他現在只覺得是發苦的。

    “怎麼了？梅來特尼不也有窮人嗎？都不說其他地方，就弗萊明港的碼頭區裏一塊板磚就能砸死倆。”凡尼亞戲謔道。

    “以前……”奧斯汀說不出現在的感受，沉默幾秒後又喝了一口，原本就小的杯子這會兒已經空了。

    “你看，這不就喝完了嗎？”凡尼亞輕笑一聲，“你之前沒感覺是因爲那些人離我們太遙遠，我們從小到大都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聽他們說說話，如果你有機會聽一聽，你今天可能沒這麼悶了。”

    “不說這個，講講那個所謂的流言吧。”奧斯汀舉手向酒保又要了一杯酒，說道。

    “工人們的說法和你告訴我的大差不差，他們的態度很消極，普遍不支持。他們覺得這件事無法動搖自己的‘主人’，還會讓他們更加生氣。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推翻了，自己的債務怎麼辦？難不成他們真的能打倒王室不成？”

    “可他們的債務不就是那些人強加給他們的嗎？”奧斯汀不知爲何竟然有些惱火，聲音大了一些。

    “誰說不是呢？”凡尼亞嘆了口氣，“但是奧斯汀，羅爾德王國存在的時間太久了，羅德里格斯家族統治這片大地的時間太長了，他們根本想象不到這些貴族倒下的樣子。”

    “而且——”凡尼亞眯起眼睛盯着奧斯汀有些晦暗的臉龐，“我們這次來不就是希望羅德里格斯的統治能夠繼續下去嗎？”

    奧斯汀一愣，冷汗遍佈了全身。

    “奧斯汀，你被自己的同情心支配了。”凡尼亞繼續說，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冷，“可他們真的值得同情嗎？”

    “你只不過是聽了一個老漁夫的一面之詞便喪失了自己的判斷嗎？”

    “我——”奧斯汀哽住了，他確實受到了同情心的影響，尤其是道格的那幾個問題。

    “去看看吧，去你認爲可憐的那羣人身邊去。”

    奧斯汀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的眸子，但它此時就在凡尼亞的眼窩中。

    “然後你就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事情了。”

    “什麼？你要去伊芙林省去？”奧利弗差點被奧斯汀的決定驚掉下巴，“那裏可是暴動的風暴中心，流言中的暴動就是從那裏開始的。”

    “所以我才要去。”奧斯汀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會兒只是通知一下奧利弗，“不去那裏的話怎麼顯得我真的在認真調查呢？”

    “我這次會和凡尼亞一起去，你和其他人留守船上。”

    奧利弗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萬事小心。”

    奧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我原本不就是陸軍出身的嗎？而且說實話到現在爲止我們也沒幾次海戰，反而陸戰更多一些，本事都還留着呢。”

    伊芙林省位於羅爾德王國中部，是王國最主要的糧食產區之一，其最繁華的城市並不是首府而是位於羅恩河與豐收女神大湖之間的斯派修姆市。

    在羅爾德語中“斯派修姆”是廣闊的意思，斯派修姆市周邊沒有任何山地丘陵，廣闊的平原和豐沛的水資源造就了它糧食產量世界前三的輝煌成就。

    廣闊的農田和種植園養活了無數農民，但隨着稅收和賜福金的不斷上漲，這些土地正從溫柔的母親變爲兇殘的暴君。

    根據某民間團體統計，斯派修姆市的在冊農民數量連續五年下降，相當一部分人因爲沉重的債務成爲了契約奴隸或是流民，剩餘農民的生活水平也在逐年降低。

    但這並不影響貴族和神官們的奢靡生活，今天正是斯派修姆市市長次子的成人禮，全市的上流人物都收到了邀請，前往市長先生的莊園參加宴會。

    奧斯汀和凡尼亞穿着華麗的禮服，以“梅來特尼王國特派觀察員”的身份參加了宴會。

    “可惡，爲什麼不能穿男裝，這件衣服快要勒死我了。”

    凡尼亞身穿酒紅色的金魚尾長裙，肩上披一條灰白色冬狼披肩，顯得很是高挑性感。

    奧斯汀掃了一眼她緊繃的胸口，嘆息道：“差不多得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一套不適合你。”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禮服，戴一副金邊眼鏡，如果不是有些偏暗的膚色，妥妥的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

    兩人這會兒正坐在馬車裏，預計五分鐘後到達目的地。

    奧斯汀掀開窗簾，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種植園，這會兒正是冬棗成熟的季節，路邊的果樹林裏能看到正在勞作的人。

    拉上簾子，奧斯汀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