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瀚海迷霧 第二十五章 信仰裂變

    睜開眼看見這幽暗深邃的海洋時，奧斯汀人麻了——對面就坐着海神教會的總主教！還給弄到這兒來！還想不想讓自己的信徒多活兩天了！

    但既然來都來了，那奧斯汀就只能硬着頭皮去看看是咋回事。和以往不同，他剛剛有這個念頭浮現，身體便直接出現在了那邪神面前。

    好啊，合着根本就不需要游過去的是吧？

    五眼的邪神一改前幾次那半死不活的樣子，雙臂平舉在身側，十指張開，身上細密的鱗片如同會呼吸一般一張一合，臉上的五隻眼睛睜開了三隻，只剩下最下面的兩隻還緊緊閉着。

    奧斯汀正打量着眼前的邪神，突然一陣奇奇怪怪的“咯吱”聲，好像有深淵中的怪物在磨牙。

    聽見這聲音後，奧斯汀頓時汗毛倒豎，下意識地想要離開，但那邪神憑空生出巨大的引力，將他牢牢固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檢測到眷者出現異常情況，啓動自動分析。”聲音從邪神身體裏傳出。

    “啊？”

    “分析完畢，確定異常爲編號0011，準備啓動應急預案00131前置檢測。”

    奧斯汀人懵了一下。

    不對勁，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對勁。

    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除了下發神諭和完成神諭以外的話，而且這個說話的語氣，怎麼聽起來有點像亨利正在鼓搗的那些鍊金機器？和之前那種冰冷卻能切實感受到生機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奧斯汀本能地感覺情況大大的不妙，但此時的他和砧板上的魚沒什麼兩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五眼邪神身上鱗片的“呼吸”速度越來越快，好像正在醞釀着什麼。

    就很絕望——

    “檢測到眷者滿足前置條件，應急預案00131，信仰裂變，準備啓動。”

    “啊？”奧斯汀完全聽不懂。

    “什麼裂變？”

    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不是危險感知，而是作爲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應急預案00131，信仰裂變，啓動。”

    眼前的五眼邪神睜開了上方的第一只眼睛，一道奇異的邪光從純黑的瞳仁中射出，將奧斯汀完全籠罩在其中。

    然後便是疼痛，極致的疼痛。

    硬生生撕裂肉體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沖刷着奧斯汀的全身，像是無數只毒蜂叮咬着每一寸的肌肉。

    奧斯汀想要尖叫，但渾身的肌肉都不受他控制，他甚至無法順利發出任何一個音節，只能像瀕臨死亡的野獸一樣從喉嚨裏擠出難聽的“嗬嗬”聲。

    數十秒後，疼痛有所緩解，奧斯汀混沌的神志清明了瞬間，但隨後又被更大的痛苦吞沒。

    這次的感覺和剛纔還有些許不同，奧斯汀這次只覺得自己被別人用巨斧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而如果這裏有其他人的話，能看見他確實被一道水線豎着斬成了兩半。被切開的地方沒有血液或內臟流出，而是有無數亮白色的光線從身體中冒出頭來，糾纏、環繞，逐漸生成另一半身體。

    當疼痛結束時，五眼邪神的面前便出現了兩個奧斯汀。

    現實中，奧斯汀的雙眸逐漸恢復了神采，科佳主教原本凝重的表情也舒展開來。

    “如何？有什麼收穫？”他問道。

    奧斯汀微笑着點了點頭，誠摯地感謝道：“感謝總主教冕下的幫助，我已經完全明白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了。”

    科佳點點頭，說道：“那就好，看來選擇借出這件神器是正確的。”

    “我不習慣欠別人人情，總主教冕下，或者說海神教會那邊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科佳露出思索的表情，片刻後說道：“我聽說軍部給你安排了一個周的行政假期，等你從療養院回來就再說吧，好好休息幾天。”

    奧斯汀輕輕點了點頭，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身體輕微搖晃了一下。

    這點細微的動作當然逃不過科佳的眼睛，他擺了擺手：“不用擔心，這是神器的副作用，你完成的神諭太多了，對於你來說副作用略大，稍微休息一段時間就可……”

    “怎麼樣？需要送你去醫院嗎？”奧斯汀感覺有人用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使勁睜大眼睛，海平面上只剩下三分之一個太陽了，橙紅色的霞光將整片大海染成金紅色，波浪起伏間有密密麻麻的光點閃耀。

    奧斯汀沒有欣賞景色的興致，偏頭看向說話的那人，發現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好些沒？你剛剛突然就暈過去了？叫你也沒有反應。”那人又晃了晃手，問了一句。

    奧斯汀有些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撥開，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發現他的臉龐竟然逐漸地清晰了起來。

    是他自己。

    是另一個奧斯汀。

    很詭異的情況，但危險感知沒有觸發，奧斯汀內心深處的倦怠感也驅使着他放下了舉起一半的手槍——懶得殺他。

    “你是誰？”奧斯汀問。

    “我也叫奧斯汀，爲了方便區分，你可以用姓氏稱呼我，叫我道格。”那人回答，“如你所見，我就是你，另一個你。”

    “這是怎麼回事？”奧斯汀想要站起來，卻渾身無力。

    道格撓了撓頭，無奈道：“說來話長，不過你絕對可以信任我，畢竟人要自信。”

    奧斯汀對這個冷笑話沒有任何反應，潛意識告訴他現在要先站起來才行。

    雙手抓住道格衣服的下襬，借力緩緩地站起身來，眼睛平視着面前的“自己”，然後一陣無名火起，狠狠地朝着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來了一拳。

    道格毫無防備地接了一拳，往後一個踉蹌，搖搖晃晃地站穩後笑道：“不要這麼火大，我們是同一個人，一家人可不能內訌。”

    “你放屁。”奧斯汀罵了一句，他現在的腦子裏亂得不行，一思考就頭痛欲裂，因此只想趕緊把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扔到海里去。

    “先別衝動，我們好好談談。”道格雙手按住奧斯汀的肩膀，將他按到了臺階上坐下。

    “首先，因爲你馬上就要露餡了，所以我分離了出來，帶走了你身體和精神中最負面的部分，如今的你是最正牌的海神邁爾斯的神眷者。”

    “那你呢？”

    “我？我現在是邪神的眷者，瑪麗安奴的契約載體，本傑明航海日記的擁有者。”道格微笑着，彷彿承受這麼多負面特質是什麼好事一樣，“順便，作爲幫你擋災的報酬和必要條件，我也分走了你目前的13個神諭恩賜，往後我倆需要完成的神諭和獲得的恩賜也是獨立計算的。”

    “應急預案00131？”奧斯汀好像想起了什麼，忍着突然加劇的頭痛問道。

    “沒錯，正是如此。”道格拍了拍手，“啓動這個預案的前提條件是具有一定的精神分裂特質，而碰巧我們剛好有，所以就這樣了。”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嗎？”奧斯汀有些難以接受，這人好好的出個海回來怎麼就變成精神病了。

    “非要這麼貶低自己嗎？”道格似乎對這個說法並不滿意，“不如叫‘一體雙魂’怎麼樣，多麼充滿神祕感而又能裝逼的名字，不過我剛剛突然想到好像還有更絕妙的主意……。”

    聽着這傢伙的嘮叨，奧斯汀只覺得頭更痛了，只能趕緊轉移話題：“那身體呢？我們的身體現在在哪裏？”

    海平面上的落日已經很久沒有移動了，波浪似乎也只是遵循着一個固定的規律起起伏伏，偌大的海面沒有任何海鳥或者艦船——一切都昭示着這個世界不太正常。奧斯汀都沒怎麼費腦子就猜到了這裏大概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幻境。

    “嗷，你現在不是感覺很難受嗎？渾身無力且頭痛，那就說明目前身體的控制權在我手上。”道格無奈地攤了攤手，“沒辦法，你昏迷的時間太長了，車廂裏那個老頭搞不好會看出破綻。”

    奧斯汀有些惱怒，罵道：“你個混賬！快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

    “不不不。”道格搖了搖右手食指，笑道，“我親愛的朋友，這可是‘我們的’身體，我覺得時機合適的時候自然會和你輪換的。”

    “你——”

    “至於現在，你就先在這邊溜達溜達吧，我得去努力應付那個老家夥了。”

    話音剛落，海灘上便又只剩下了奧斯汀一個人。

    “……以了，我現在就送你去療養院。”科佳拍了拍道格的肩膀。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科佳沒有回話，只是在胸前比畫了一下波浪的手勢，念道：“海神在上，波濤庇佑。”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改變了方向，沒有繼續前往裁判所，而是在最後一抹霞光中向着反方向的海軍療養院駛去。

    萊恩看着窗外逐漸沉入海平面的太陽，右手五指輕輕敲打着桌面。

    在他等得不耐煩之前，一個穿着灰色袍子的人終於推開門走了進來。

    “怎麼樣？”萊恩沒有看他，目光在海面上遊離不定。

    “已經被海神教會帶走了，馬車行駛的方向是裁判所。”

    “嗯。”萊恩停止敲擊，轉頭看向灰袍人，“處理乾淨沒有？”

    “乾淨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閉嘴了。”灰袍人乾笑了兩聲，“永遠的。”

    萊恩搖搖頭，右手緊握成拳，那灰袍人輕輕搖晃了一下，便直接爆開，散作一地灰燼。

    “現在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