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瀚海迷霧 第九章 瘸子

    “你的意思是，那些海盜從上個月起就一直在購買奴隸？”奧斯汀蹲在甲板上，好讓自己的視線與被倒吊的波布爾齊平。

    “是的大人，一開始他們只和瘸子交易，後來被我偶然間撞破後我也加入了進去。”

    波布爾知道自己的小命就捏在這個年輕人手裏，因此對奧斯汀的問題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知道他們購買奴隸做什麼嗎？”

    “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管把奴隸用小船運到碼頭，其他的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說着，波布爾的鼻涕和眼淚已經流了一地。

    “瘸子那邊怎麼說的？”奧斯汀看向自己的大副。

    “幾乎一致。”奧利弗點了點頭。

    奧斯汀突然想起了幻象中的那張海圖，於是拍了拍波布爾胖乎乎的臉，說道：“我們去找瘸子，亨利，你把這傢伙說的東西整理一下送到船長室。”

    “好的船長！我和波布爾先生一定會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亨利興致勃勃地答應下來，他是船上除了奧斯汀之外識字最多的人，所以還兼任了書記官。

    瘸子被關在了儲藏室，馬菲在那裏看着他。奧斯汀到的時候，這位年輕的代理水手長正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船長！我有發現！”看見奧斯汀進來，馬菲瞬間興奮起來，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自己的發現，“根據他們倆的交代，兩艘船的觀察哨都沒有發現我們，沒有發出預警。”

    “嗯。”奧斯汀皺了皺眉，聽出了一絲不妥，但始終抓不住那不對勁的地方。

    他看馬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問道：“還有什麼嗎？”

    馬菲看了閉着眼裝死的瘸子一眼，靠近奧斯汀耳邊悄悄地說道：“如果他們倆說的都是實話，那兩艘船的船員數量和他們自己說的對不上，戰鬥的時候似乎沒有發現他們有那麼多人。或許，我是說或許，他們的一些船員失蹤了，比如觀察哨的人，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我們。”

    奧斯汀看着瘸子，後者似乎若有所感，微微擡起頭。這是奧斯汀第一次端詳這位“經驗豐富”的船長的臉，他渾濁的眼睛對上奧斯汀視線時似乎閃過了一絲光芒。

    “你叫什麼名字？”奧斯汀有些沒來由的疑惑，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瘸子沒有回答，只是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馬菲。

    “馬菲，你去駕駛室找大副，告訴他待會兒去船長室，我有事和他商量。”

    馬菲狐疑地看了一眼瘸子，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儲藏室。

    “好了，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奧斯汀退後，坐在一隻木桶上，俯視着瘸子，“你叫什麼名字？回答我。”

    瘸子一直盯着奧斯汀的臉，半晌後又閉上了眼睛，嘆息道：“奧斯汀，奧斯汀·道格，沒想到你還是走向了大海。”

    “這並不是我的意願。”奧斯汀用手指敲擊着木桶邊緣，“你認識我？”

    “或許吧。”

    “什麼意思？”

    瘸子沒有出聲，靜靜地坐着。

    奧斯汀皺眉，拿出了那枚海盜金幣：“這枚海盜金幣是你的吧？”

    瘸子再次睜開了眼，死死地盯着那枚金幣：“是我的。”

    “你和本傑明是什麼關係？你知道瑪麗安奴號在哪裏嗎？”奧斯汀的呼吸微微加粗，“請回答我。”

    瘸子微微偏頭，似乎在思索什麼，然後微微一笑，道：“我叫莫里斯·莫爾德，背信者瑪麗安奴號大副，祝你一切安好。”

    說完，他便把頭低了下去。

    奧斯汀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麼被觸動了，正想再開口詢問，卻感覺到了什麼，仔細一看，瘸子的身體似乎正在慢慢虛化。

    “該死的！”奧斯汀一驚，打開牆壁上的銅管大喊，“大副，快來儲藏室！瘸子快死了！”

    “沒用的，我不是死了，我只是要消失了。”低着頭的瘸子笑了起來，“我沒有完成船長的囑託，還背叛了許下的諾言。”

    這位自稱莫里斯的乾瘦老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去大漩渦吧，奧斯汀，去吧，去找到本傑明，去找到你自己。”

    “什麼意思？什麼叫找到我自己？”奧斯汀跪在地上，抓住了莫里斯的肩膀使勁搖晃，“我見過瑪麗安奴號！我見過她！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你見過......瑪麗安奴？”莫里斯有些驚訝，“我還以爲她已經死了。”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要喚醒那個邪神嗎？”奧斯汀感覺到莫里斯的肩膀已經變得空虛，似乎只剩下了一張皮膚，“爲什麼是我？”

    “去大漩渦，一切的答案都在大漩渦。”莫里斯的眼神第一次變得堅定，似乎在即將逝去時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

    “你是奧斯汀·道格，你是海洋之子。”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之後，莫里斯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奧斯汀跪在原地，內心波濤洶涌。

    “發生什麼事了？瘸子在哪裏？”奧利弗猛地推開了門，卻只看見跪在地上的奧斯汀。

    大副眉頭一挑，攔住身後想要進來的亨利和馬丁，抽出了腰間的燧發槍，指着奧斯汀，問道：“八月雄獅號的鍊金火炮改造了什麼？”

    馬丁把馬上要開口的亨利拖了出去，剩下奧利弗一個人堵在門口。

    奧斯汀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割開手指，亮出鮮紅色的血液，同時回答道：“亨利加強了神術水晶的功率，提升了火炮的射程和炮彈的初速度。”

    奧利弗鬆了口氣，但還是沒有放下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瘸子，嗷對，他說他叫莫里斯·莫爾德，是背信者瑪麗安奴號的大副，他剛剛消失了，整個人虛化，然後消失。”奧斯汀滿臉不解與悵然，“他說他沒有完成船長的任務，還違背了諾言，然後就這麼消失了。”

    奧利弗微微點頭，放下了槍，說道：“應該是違背了在神明注視下許下的諾言，消失是懲罰，隨着肉體的消失，他的靈魂也將徹底消散，這個世界上將再無莫里斯。”

    奧斯汀嘆了口氣，道：“先去船長室吧，有發現。”

    收拾好心情的奧斯汀向馬丁和奧利弗說了馬菲的發現，告訴了二人巴哈爾島也被叫做碎片山——奧斯汀把這事推到了莫里斯頭上，他暫時不打算把幻象中看到的東西都說出來。

    “碎片山……似乎是流傳在海盜中的古老傳說。”奧利弗摸着自己後頸出的傷疤。

    “哦？”馬丁和奧斯汀都是第一次聽說，好奇地看着奧利弗。

    “你們都聽說過創世傳說吧？”

    奧斯汀和馬丁都點頭。所謂創世傳說，就是遠古一直流傳到現在的關於世界本源的傳說。傳說在混沌時期有一位遠古巨神，他與星空中的巨獸戰鬥了無數歲月後與巨獸同歸於盡。遠古巨神的屍體四分五裂，只有頭顱留存下來形成了這顆星球，他的兩隻眼睛化作了特來門蘇和特賴恩蘇，嘴巴化作了大漩渦，破碎的頭蓋骨化作了北方冰海，脖頸處凝固的血塊化作了永凍之極，四分五裂的精神化作了七位神明統治人間。

    “在海盜圈子裏，在創世傳說的基礎上又加上了一些，其中有提到星空中的巨獸死後它的核心碎成了好幾塊，流落到了世界各地，那些地方被稱爲碎片山。”

    “也就是說，這裏就是碎片山之一嗎？”奧斯汀皺起眉，“如果海盜都知道碎片山的位置，那早就開始浩浩蕩蕩的尋寶行動了吧？爲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聽到風聲？”

    “並不是所有海盜都知道碎片山的具體位置，或許有些大海盜知道，但他們做這種事情肯定會想方設法掩蓋。”

    “所以，這次海盜突然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島來，還購買那麼多奴隸，是爲了找到巨獸的核心碎片？”馬丁撓了撓自己的光頭。

    “不排除這種可能。”奧利弗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奧斯汀食指輕輕敲打着桌面，腦海中靈光一閃：“之前我們發現海盜船的時候，他們是什麼反應？”

    奧利弗和馬丁聞言都是一怔，然後仔細回憶起來，沒過幾分鐘，馬丁便率先開口道：“好像沒有什麼反應，或許是我們距離太遠了，而且他們沒見過我們這樣的新式戰艦？”

    “那也不對，他們如果在島上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只要看見了其他的船，多少會給點反應。”奧利弗給出了自己的觀點，“記得波布爾和瘸子船上的情況嗎？我懷疑那艘海盜船可能也發生了船員失蹤的事件。”

    奧斯汀眉頭緊鎖，叫來馬菲，讓他清點全員，並且安排船員們兩兩一組互相盯着，以防有人突然失蹤。

    “那羣海盜的目的、莫里斯的目的和情況以及可能存在的船員消失事件，這些我們都得弄清楚，還是得想辦法上島看一看。”奧斯汀看向自己的幾位強勢助力，“這裏距離王國太近了，不能放任不管。”

    “有道理，我的建議是先向弗萊明港求援，我們只進行基本的情報探查，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很難獨立解決這種牽涉了詭異力量的事件。新編第一艦隊也有船在附近執行任務，支援來得會很快。”奧利弗輕輕點頭，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可以。”奧斯汀認可了奧利弗的想法，“我們先想一下怎麼上島，馬菲你去給弗萊明港傳訊。”

    “僞裝成奴隸怎麼樣？”馬丁一摸腦袋想出了一個主意，“咱們就去幾個人，打探一下情報，然後看情況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我剛剛也問了，今天的奴隸還剩最後一批沒送。”

    巴哈爾島兩端距離很遠，因此發生在這邊的戰鬥才沒有讓另一邊的海盜察覺到，但是運送奴隸的小船一去不復返，這還是讓海盜們起了一點疑心。

    海盜船“海怪獠牙”號的大副卡爾站在甲板上，看着平靜的海面，耐心正在隨着時間流逝，正當他想派出一艘小艇前去探查情況時，滿載着奴隸的小船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羣沒膽子的貪財鬼，說什麼害怕被發現與海盜勾結，就躲到另一邊去，難道那樣就能洗脫嫌疑嗎？真是愚蠢！”卡爾看着站在船頭的波布爾，露出了輕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