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陰影下的刺玫

    高原之城的市政廳建在土丘的最高點。

    精靈商人沿着一道長長的石階往上走，沒走多遠就被幾名混血精靈守衛戰士攔住。

    精靈商人站在第一個緩步臺前，與那幾位混血精靈守衛戰士交涉。

    銀月精靈商人們將一名用繩索捆住混血精靈採集者，押送到幾名混血精靈守衛戰士面前，指着這位採集者說他是個‘騙子’。

    穆琳本來是想去戰俘集中營例行巡查的，一名守衛戰士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彙報說：

    ‘市政廳大門前聚集了一羣精靈商人，他們說抓到了一個騙子，希望市政廳的執政官大人能夠親自下令，懲罰這個混血精靈騙子。’

    穆琳皺着眉頭，只能暫緩巡查集中營。

    她轉身返回市政廳的一層大廳，並讓守衛戰士將那羣精靈商人帶到一層大廳裏。

    建造這間大廳的時候，羅伊讓建築工匠們在大廳穹頂打開了一處圓頂氣窗，早晨的陽光通過氣窗周圍鑲嵌的銅鏡，折射出一道光柱落在了大廳中央的石桌上，石桌上面擺着一臺天平，天平的左側托盤上是一柄權杖，右側的托盤上則是一把利劍。

    石桌下面的浮雕是一羣混血精靈用堅實的臂膀扛起了一塊殘缺的盾牌。

    空曠的大廳裏就只擺了這麼一張石桌，讓大廳充斥着一股神聖氣息。

    穆琳站在石桌前面，冷冷地看向從大門口走進來的一羣精靈商人，這羣精靈商人當中有銀月精靈，也有混血精靈，大家表情都顯得十分氣憤，腳步也顯得十分沉重。

    再看那位被繩索捆綁的混血精靈採集者，此刻他看起來精神萎靡，臉上還佈滿了淤青和傷痕，一隻眼睛腫成了金魚眼兒，連睜都睜不開，他身邊還跟隨一名混血精靈女孩子，小女孩的臉都已經哭花了。

    一隊混血精靈守衛戰士分站在大廳兩側，頓時讓大廳裏面充斥着一種肅殺之氣。

    穆琳向前走了兩步，清脆的腳步聲，讓竊竊私語的精靈商人們立刻閉上嘴巴。

    大廳裏雅雀無聲，只剩下小女孩的抽泣聲……

    “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來先說。”穆琳抿着嘴脣，看向那位站在最前面的銀月精靈商人，聲音裏面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威懾。

    銀月精靈商人先是十分有禮貌地向穆琳行禮，然後才侃侃而談道：

    “執政官大人，我是一名來自帕德斯托城的商人，我的名字叫謝爾蓋，我來到高原之城就是爲了能夠收購一些魔法草藥，然後運到精靈大陸以便賺取一些薄利。”

    “三天之前，我在自由市場上花一百魔晶石從一名混血精靈採集者的手裏收購了一株冬刺草，可是等我將這株冬刺草帶回去才發現這株冬刺草是件假貨，因爲等我將這株冬刺草帶回帳篷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株冬刺草身上冰殼竟然融化了，裏面露出來的是株用染料浸染過的荊棘藤。”

    “所以今天我和幾名朋友找到了這位採集者，並將他押到市政廳，就是希望執政官大人能夠依照高原之城的法令懲罰這位出售假貨的混血精靈。”

    聽見‘混血精靈’這個詞，穆琳的眼瞳瞬間縮小，一道凌厲的眼神落在銀月精靈商人臉上，嚇得他渾身一顫，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穆琳對着其他精靈商人問道：“你們還有誰想要補充的？”

    一羣精靈商人們都不敢與穆琳的目光對視。

    穆琳又走了幾步，冷冷地看着那位混血精靈採集者，彷彿看不到他身邊那個哭泣的小女孩，冷冷地問道：

    “他們說你賣假貨？”

    “執政官大人，我賣的是一株貨真價實的冬刺草……”

    混血精靈採集者此刻身上還捆着繩索，他有氣無力地反駁道。

    穆琳又轉頭向銀月精靈商人詢問道：“你說你買到一株假的冬刺草，那棵冬刺草呢？”

    銀月精靈商人立刻拿出來一隻封魔箱，他將箱子擺在腳前面，然後彎腰打開了箱蓋，裏面赫然擺着一株乾枯的魔法草藥。

    穆琳沒有去看那株魔法草藥，她轉頭向大廳後面大喊了一聲：

    “伍茲，你過來看看，這株魔法草藥到底是什麼？”

    伍茲有點無語地撓了撓頭，越過了羅伊和茉伊拉，順着拱形迴廊走進會議廳。

    就在一羣草藥商人的注視下，來到封魔箱前面，那那株魔法草藥從封魔箱裏拿出來，然後仔細辨認……

    很快伍茲就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這確實是一株荊棘藤，而且這株荊棘藤顏色有些不對，大概是經過了長時間浸染，而且一些荊棘藤明顯的特徵都進行了細緻的修剪，讓它第一眼看上去的確有點像冬刺草。”

    穆琳擰着眉頭，看向那羣精靈商人，又問道：

    “有誰能證明這株魔法草藥，就是這位採集者賣給這位商人的？”

    這句話說出來，頓時就有幾名精靈商人向前走出一步，舉起右手坦然說道：

    “執政官大人，這個我能證明。”

    “這件事我也能證明。”

    “我可以證明，當時交易的時候，他拿出來的就是這株魔法草藥，當時魔法草藥上面還凍着一層冰殼，當時我也在場。”

    “你們知道如果作僞證的話，會挨十鞭子嗎？”穆琳對這幾名站出來的精靈商人問道。

    “我們知道！”幾名精靈商人連忙回答。

    穆琳皺起眉頭，轉身問那位混血精靈採集者：“那麼你能找到證人證明伱賣給這位商人的魔法草藥，並不是這株荊棘藤嗎？”

    “我……我不能！”混血精靈採集者遲疑了片刻，有些絕望地回答道。

    穆琳再一次皺了皺眉頭。

    這時候，精靈商人們當中有人走出來，對着穆琳說道：

    “執政官大人，據我瞭解，帕吉斯託高原上至今爲止還沒有發現過冬刺草，所以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說明這位混血精靈採集者賣的冬刺草是假的。”

    穆琳停頓了片刻，來到那位混血精靈採集者的面前，親手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聲音溫和地問：

    “那麼你能說說你是從哪採到這株冬刺草的嗎？”

    ……

    躲在大廳後面的羅伊聽到穆琳用這樣的語氣問那位混血精靈採集者，就說明穆琳此刻已經不太信任這名混血精靈採集者了……

    而且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混血精靈採集者賣了一株假的冬刺草。

    茉伊拉緊張地拉着羅伊的手，她對大廳裏面這場辯論特別關注，平時她可從不會這樣……

    ……

    混血精靈採集者說他在帕吉斯託高原北部的大雪山的山坳裏，意外找到了這株冬刺草，據說還在附近發現了大雪怪的蹤跡。

    可同樣沒有一個精靈，願意站出來爲這位草藥採集者作證，他說的這些話是真的……

    一切證據都在證明那株假的冬刺草就是混血精靈採集者賣給銀月精靈商人的。

    這些證人都是在自由市場上的草藥商人。

    交易的時候，大家都站在周圍做了見證的。

    穆琳捏了捏眉心，一切證據指向混血精靈採集者出售假冬刺草。

    而且這傢伙在交易當天就被這些精靈商人們狠狠地揍了一頓，隔了兩天，這些精靈商人居然又找到混血精靈採集者的家裏面，將他捆起來送到了市政廳。

    在一羣精靈商人的注視下，穆琳考慮了片刻才說：

    “暫時先將他關進集中營的監獄裏面，另外各位證人十天之內也不要離開高原之城，這件事還需要再繼續調查，調查結果將在十天後正式公佈。”

    一羣精靈商人們鬆了口氣同時又皺起眉頭，穆琳暫時不讓他們離開高原之城，讓他們有些意外。

    兩位混血精靈守衛戰士押着混血精靈採集者，步履蹣跚地走出市政廳的大廳。

    那個混血精靈小女孩抱住中年混血精靈的大腿，整個人都哭得慘兮兮的。

    “你們要把我阿爸帶到哪去啊！你們要把他帶到哪去啊！”

    守衛戰士走下臺階的時候，小女孩無力地癱坐在臺階前，一下子昏倒過去。

    那位中年混血精靈都沒有機會回頭看一眼……

    ……

    茉伊拉終於忍不住朝着混血精靈小女孩跑去，一邊跑還一邊飛快地對羅伊抱怨說：

    “你就不能幫幫她啊？”

    其實羅伊站在大廳後面，旁聽了穆琳處理整件案子全過程。

    事實證明穆琳在處理這個案子時，表現得很公正，並沒有混血精靈的身份而偏袒那名採集者，是在各種證據的證明下，對這位混血精靈採集者進行關押。

    其實穆琳當場也說了，後續市政廳還有十天的調查期……

    其實穆琳還需要客觀的瞭解整件事情的始末，這與精靈長老議會審判所的判決步驟剛好是反的。

    如果是精靈長老議會的審判所，剛剛就會公佈對混血精靈採集者的判罰結果了。

    而穆琳其實還想再繼續調查取證……

    所以羅伊覺得他也沒有插手的理由，總不能什麼事他都要管。

    ……

    茉伊拉剛纔央求羅伊出手幫那個混血精靈小女孩，卻被羅伊無情拒絕了。

    這讓她很生氣，小臉兒都氣得鼓鼓的。

    茉伊拉跑到混血精靈小女孩身邊，看到她躺在石板上昏迷不醒，連忙給她爲了一點兒清水，想到昨天在巷子裏看到她的樣子，就更加心疼這個混血精靈小女孩。

    混血精靈小女孩身體很瘦弱，躺在茉伊拉的懷裏慢慢睜開眼睛。

    “除了你阿爸之外，你還有其他親人嗎？”茉伊拉小聲對混血精靈小女孩問道。

    混血精靈小女孩嗓子都哭啞了，說話的時候很艱難，甚至有些失音：

    “還有個哥哥，他跟着礦場守衛團去太陽島海灣，幫助那邊的混血精靈去了……”

    羅伊也連忙走過來，從魔法腰包裏翻出一壺稀釋後的生命樹汁來，給混血精靈小女孩喂了一口。

    混血精靈小女孩喝下生命樹汁，立刻就有了一點力氣。

    她從茉伊拉的懷裏掙扎着站起來，對茉伊拉深深地行了一禮，然後說：

    “我要去給我阿爸準備行李，告辭了！”

    混血精靈小女孩並沒有向茉伊拉祈求幫助，而是十分禮貌地向茉伊拉告辭，她的懂事更讓茉伊拉覺得有些心疼。

    ……

    看着混血精靈小女孩飛快跑下石階的身影，茉伊拉的臉色更加難看。

    “我想要一個真相，羅伊，你得幫我。”

    茉伊拉有些氣憤，纏着羅伊不講道理地說道。

    羅伊有些無奈，這件事穆琳處理的沒有任何問題。

    他想要繞過茉伊拉，去住所那邊牽馬。

    今天還想去鐵匠工坊那邊看看，他想瞭解一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鐵匠工坊沒能如期趕製出來那批鎖鏈……

    這時候，茉伊拉再次擋在羅伊面前，不講道理地橫着雙手，仰起頭，用一雙清澈的烏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羅伊。

    “你一定要幫我！”

    茉伊拉眼角有點溼潤，語氣卻是異常堅定……

    薩布麗娜和蒂凡尼小姐只是在後面看着，兩人都沒有湊過來。

    羅伊停下腳步，有些溺愛地扭了扭茉伊拉的臉蛋兒，柔聲地迴應道：

    “知道了！你可真夠煩人的。”

    說完羅伊便走進市政廳去找穆琳……

    ……

    本來停在空港碼頭等待裝載鐵鎖鏈的魔法飛艇，上午便飛往太陽島海灣，船上沒有裝高原之城的任何物資。

    茉伊拉和蒂凡尼小姐兩個人站在魔法飛艇的甲板上。

    蒂凡尼小姐雙手扶着船頭的青銅盤羊撞角，看向遠處的雲端彼岸，好奇地向茉伊拉問道：

    “就爲了給你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我要陪着你乘坐這艘魔法飛艇在太陽島海灣和高原之城之間兜個圈子，話說……如果羅伊不是帕吉斯託高原的總督，他沒有權力這樣幫你，你會怎麼做？”

    站在甲板上的茉伊拉，眯起來眼睛。

    這一刻，她就像是蹲在陰影裏的夜刃豹。

    “蒂凡尼，你忘了我的職業了嗎？我是個暗殺者啊！我的老師告訴我，當我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我會一個個找上去，然後再一個個問清楚，總會有人告訴我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蒂凡尼小姐聽見茉伊拉說這句話的時候，總覺得全身都涼颼颼的。

    蒂凡尼小姐轉過身，看向茉伊拉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羅伊插手這件事，你真會這樣做嗎？”

    “我會！”

    茉伊拉毫不遲疑地回答說。

    “……”

    蒂凡尼小姐沒有在說什麼。

    眼前這個模樣甜美、長相可愛、性格內向的混血精靈少女，終於像一株藏在陰影之下的刺玫，對着周圍綻放美麗的同時，也會展現出她的尖刺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