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壽命論

    “你是不是很納悶，原本你放在這裏的東西哪裏去了？”

    似乎是看出了老伯爵的疑惑，羅恩輕笑一聲，伸出手指。

    “在這呢。”

    在他的操縱下，一縷粉色的氣體緩緩纏繞在指尖上輕舞飛揚，散發着致命的誘惑與瘋狂。

    隱藏在暗處的伊麗莎白適時用傳音提醒道：

    “這是一種上古淫獸的氣體，可以催情和讓人陷入瘋狂。那種淫獸早已滅絕，據我所知整個星界中也只有美坎修特那個賤人手裏有這種東西。”

    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羅恩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站在衆人邊緣，默默恢復着傷勢的比爾看着幼龍指尖的那一縷粉色，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造成他身上傷口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爲了對抗那從內心深處勾起的情慾，在種種恢復魔法都對其無效的情況下，比爾能做的只能是用更加劇烈的痛感來壓制對方。

    而這，僅僅是誤吸了一縷粉色氣體導致的後果而已。

    想到這裏，比爾還是忍不住一陣後怕。

    在意識到屋內充滿的這種粉色霧氣屬性後，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那個禽獸父親的想法。

    而最讓人絕望的是，即便是傳奇法師的比爾也對這種來自深淵，本質上是類神力的物質毫無辦法。

    如果不是那位突然出現的斯芬克斯女士（實際是隱藏在暗處的伊麗莎白）出手相助，自己的母親恐怕現在還沉浸在粉色霧氣的迷失中無法自拔。

    “一切都結束了.父親。”

    目光複雜的比爾走到衆人身前。

    他看着面前這位滿臉頹廢老人，咬咬牙，緩緩擡起手臂，舉起了那柄早就準備好的光怪陸離之杖。

    面對墮落的父親，他選擇親手結束對方罪惡的一生。

    “等等，他現在還不能死。”

    女面斯芬克斯突然閃現到比爾身前，阻止了這父慈子孝的一幕發生。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這是主人的命令。”

    聞言，比爾一驚，下意識回頭看向一直作壁上觀的某條虹彩龍。

    利亞頓伯爵完全沒有在意身前兩人的對話。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羅恩手中的粉色霧氣，眼神逐漸渙散，無法相信自己一手打造的計謀被如此輕易地摧毀。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可以操控那位神明大人的力量，這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雙手抱頭不斷搖晃，癲狂的摸樣活像個瘋子一樣，絮絮叨叨的說着聽不清的話語。

    “神？她也配！？”X2

    羅恩和隱身藏於暗處的伊麗莎白同時不屑的嗤笑一聲。

    就在他們準備進行下一步計劃時。

    突然，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站了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曾被囚禁的精靈少女輕輕掙脫了祖母的懷抱，徑直走向老伯爵的位置。

    “卡蘭，你.”

    衆人都不由得屏息凝神，泰蘭德更是焦急的想要上前抓住孫女的手。

    但卡蘭輕輕地搖了搖頭，拒絕了祖母的好意。

    她的眼神中，有着自己的堅決與決絕。

    羅恩默默注視着這一幕，同時用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動的伊麗莎白。

    這位早就被他預定當做施法材料的利亞頓伯爵，羅恩只要保證對方還有一絲生命氣息就足夠了，至於受傷？那種東西羅恩才無所謂。

    說到底，這傢伙犯下的罪行是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那種。

    即便是九層地獄的魔鬼也要敬佩的豎起大拇指，無底深淵的惡魔來了也要直呼內行。

    羅恩很好奇卡蘭接下來會對這位曾經的愛人會做出什麼報復行爲，畢竟如果換做是他被囚禁折磨這麼多年.算了，還是不要想那種可怕的事。

    精靈少女卡蘭緩緩走到了利亞頓伯爵的面前，靜靜凝視着眼前這個體形凋萎，生命力衰退的老人。

    她試圖在這張滿是歲月痕跡的臉上尋找曾經那個許下誓言的少年，找到當年那個少年的痕跡。

    這對昔日互相約定永遠的情侶，此刻面對而立卻更像是爺孫倆。

    “伯利克”

    她輕聲呼喊着記憶中那個少年的名字。

    而原本蹲在地上發抖的老人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竟奇蹟般漸漸從自己的瘋狂中被喚醒。

    他呆呆的擡起頭，看向面前的精靈少女，目光裏有着混亂與迷惘。

    眼前的少女還是那麼地清麗脫俗，那麼地美麗動人，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依舊還是那個她。

    而他自己

    哪怕以各種祕術精心維持，哪怕不斷服用着精靈的血液飲血延年，也終究無法逃離時間的侵蝕，那曾經堪比精靈美貌的臉龐，現在不過是一片凋零。

    想到這裏，他不甘的開始喃喃自語：

    “爲什”

    “爲什麼.”

    “爲什麼啊！”

    “爲什麼你們都要與我作對！”

    “我只是想要活着，我有什麼錯！”

    伯利克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怨恨短命的人類，怨恨精靈與生俱來的長壽，甚至怨恨自己

    他的怒吼充斥着整個廢墟，所有的積怨和不甘，所有的悔恨和恐懼，都化作了這一聲聲的怨嗟。

    而面對這聲嘶力竭的怒斥

    站他面前的少女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着他，靜靜看着歇斯底里的愛人，眼中滿是悲哀。

    她的沉默，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在這漫天的暗夜中默默閃耀。

    “我有什麼錯”

    “我還有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了.”

    漸漸地，伯利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聲帶沙啞，直到沉寂。

    終於，卡蘭開口了。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約定要帶孩子一起去看花海的誓言嗎？”

    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但唯獨沒有任何仇恨。

    接着，她輕聲訴說着曾經的過往，訴說着那位曾經雄心壯志的少年，訴說着曾經許下的諾言。

    直到最後，她早已淚流滿面。

    “我”

    伯利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流淚的精靈少女。

    只有他知道，自己接近對方的目的一開始就不單純，只是在與龍龜交易破裂後不得不利用感情來將對方留下。

    年輕英俊的伯利克擁有着與外表完全不相符的黑暗內心，他如此想到：

    “等找到一個合適的買家，就把她出手，換來一輩子花不完的榮華富貴和永恆的時間”

    但在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之下，就連他天生黑暗的心也開始被單純善良的卡蘭漸漸改變。

    然而，這一切終究被他親手葬送。

    在意識到自己開始貪戀這段不應該有的感情這一點後，反覆糾結猶豫了數年的伯利克在自己兒子出聲的那一刻，看着嬰兒那嬌嫩的肌膚，眼角逐漸出現皺紋的伯利克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吶，伯利克”

    卡蘭的聲音輕飄飄的，她將散亂的白髮輕輕地挽起，眼中的淚水已悄然消失。

    她平靜的說出了那一百年前未曾說出的話：

    “我要回家了。”

    說完，她轉身

    那個簡單的動作裏充滿着無盡的果斷和平靜，彷彿是對一個舊時光的告別，對過去的自己的釋懷。

    迎着太陽的光輝，那飄揚的白髮隨風飄舞。

    回到祖母身旁的卡蘭突然側過頭。

    她看向隔着數米的伯利克，隨後.輕輕擡起手臂，向着那個男孩，向着過去的自己溫柔的揮手：

    “永別了”

    看着那越來越遠的背影。

    “卡蘭.”

    老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呼喚。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試圖去觸碰那一襲白衣的背影，試圖要拽住那消逝的光陰。

    然而，一道黑影卻無情的擋住了他的視線。

    “好了，愉快的親子劇場結束了，接下來我們該談談別的了吧？”

    羅恩笑眯眯的俯視着眼前的老人。

    隨後他伸出手，將伯利克整個人提起來，對目而視，“和諧”的笑道：

    “就聊聊，你是怎麼跟美坎修特取得聯系的，如何？”

    三天後

    正義城堡內

    泰蘭德今天的裝扮一改往日的貴族禮服風，她換上了一身銀白色的遊俠皮甲，腰間佩細長劍，背後束有一把透明的長弓。

    而那一頭飄逸的翠綠長髮也被綁成簡單丸子頭束在腦後，儼然從一位王都貴婦搖身一變，化作了一位精靈族的傳奇遊俠。

    也或許，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之前那些只是爲了尋找孫女的僞裝。

    “羅恩冕下。”

    此刻，泰蘭德恭敬的單膝跪地，向面前沙發上的七彩幼龍致以最高敬意的同時誠懇說道：

    “您的恩情此身無以爲報，但卡蘭的精神創傷還是沒有完全恢復，請允許我先將卡蘭送回族地休養，再回來履行我們的契約。”

    說着，她悄悄眼神示意了一下後方。

    在她的身後，眼神還是有些恍惚的卡蘭也終於回過神，連忙像祖母一樣跪倒在地，只是動作卻顯得有些僵硬。

    正如星界某位神明曾說過的一句話：肉體的傷痕可以用魔法輕易抹去，但靈魂上的痛苦只有時間能將其遺忘。

    顯然，被囚禁了一百年的卡蘭，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遺忘這段記憶，而她日記中記述的那座新精靈主城顯然是個療傷的好地方。

    喝着果汁的羅恩欣然接受了兩位精靈的大禮節，同時在心中暗想：

    唔，精靈族的新主城麼，有空去看一下也好，順便開一下系統地圖的迷霧

    “可以。”

    思索片刻，最後羅恩還是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同時他伸手打了個響指，免費幫這對精靈祖孫倆開啓了一道傳送門。

    “傳送門的對面是紅土高地的某處人馬部落，應該可以讓你們省去不少從王都啓程的無聊時間。”

    羅恩好心提醒道。

    根據巴哈姆特之前指出的位置，那裏距離精靈族的隱世之地只有短短七天的路途，足足爲對方省下了兩個月的路程。

    看着眼前的傳送門，激動的泰蘭德再次低頭行禮。

    她明白感激的話語說一次就夠了，於是鄭重的承諾道：

    “我會很快回來，屆時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泰蘭德的一切都任由您驅使。”

    “嘶怎麼聽着有點像拐賣奴隸一樣。”

    羅恩撓撓頭，嚴肅表示自己可是個標準的正向角色，不會狹恩求報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尤其是在背後有蒂娜和薇薇安等人的注視下.

    “泰蘭德姐姐”

    蒂娜不捨的握住泰蘭德的手將其扶起，對於這位在巨龍酒館照顧自己頗多的精靈姐姐，蒂娜是真心不捨得對方的離開。

    而一旁的薇薇安、雪莉等人也默默將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一旁的卡蘭手中。

    薇薇安親手製作的大餐、限量版全套爐石卡片和遊戲設備、蕾歐娜和卡洛兒從自家城堡裏偷偷拿出來的一大箱子珍貴飾品.

    （格林公爵：家裏進賊了？）

    “謝謝，謝謝大家”

    看着懷中五顏六色的儲物道具，卡蘭眼中逐漸升起霧氣。

    正因爲她經歷過黑暗，所以才更知道有光亮的日子，是多麼美好。

    “歡迎下次再來正義城堡做客。”

    衆女笑着說道。

    儘管只是短短幾天的結識，但衆人都由衷對這個歷經磨難，卻依舊保持善良本心的精靈少女抱有敬意。

    “我也有嗎？”

    泰蘭德輕輕接過蒂娜手中遞過來的禮物盒。

    “你可以打開看看。”

    蒂娜嘿嘿笑着說道。

    泰蘭德自然不會拒絕對方的提議，衆人也好奇的圍了過來，想要看看金龍娘準備了什麼禮物。

    打開鵝黃色的禮物盒，一枚透明的玻璃瓶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那是一束花。

    一束永不凋零的花朵。

    看着那瓶子中盛開怒放的星雲花，衆人笑了。

    “放心，我還會回來的。”

    泰蘭德將其珍重的收起，隨後低下頭，悄悄在蒂娜耳邊低聲說道：

    “希望到時候，蒂娜你跟意中人的婚禮哦。”

    “唔！”

    蒂娜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紅暈。

    在偷偷瞄了一眼某龍後，這才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蒂娜會努力的！”

    “好了，好了，告別時間就此結束，維持傳送法陣也是需要魔力的好嗎。”

    羅恩無奈的指了指一直打開的傳送門，打斷了衆人的交談。

    “大家，再見了。”

    最後看了一眼衆人，泰蘭德與卡蘭低頭行使了一個精靈族的禮節後，便消失在了傳送陣內。

    “那麼，我也去了。”

    女面斯芬克斯·蘿莉·奧爾特加也從上方降落，恭敬的向羅恩低頭行禮。

    “去吧去吧，這是你應得的假期。”

    羅恩隨意的擺擺手。

    事實上傳送門之所以會開在紅土高地這個位置，更多的原因是要送這位辛勤的部下去跟伴侶團聚，否則羅恩完全可以在不滅火山那邊開啓傳送門——那裏離精靈族族地更近。

    至於爲什麼不開兩個傳送法陣分別送她們走？

    一個字：懶~~

    伴隨着斯芬克斯徹底進入傳送門，一束束淡藍色的熒光從傳送門底部的法陣緩緩升起，無數魔力線條開始崩潰。

    看着逐漸消散的傳送法陣，薇薇安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她擡頭，望向天空中的太陽，低語道：

    “如果.那位伯爵大人跟卡蘭小姐一樣擁有悠長的生命，故事的結果會有所改變嗎？”

    聞言，正義城堡的諸位都沉默了。

    死亡，這個詞語距離衆人是如此遙遠。

    無論是龍或人，她們的年齡在各自的生存期內都還算是很年輕。

    不談已經晉升半神永恆不朽的羅恩，和基本壽命都有數千年的金龍蒂娜和銀龍雪莉。

    就算是正義城堡中年齡最大、實力最弱的人類蕾歐娜，也因爲格林家族特殊的血脈原因還有着數百年的時間可以度過（這個數字在她晉升傳奇後還會翻數倍）。

    也因此，衆人無法解答薇薇安的疑惑。

    但從整個星界的精靈族自殺率來看，短生種與長生種的愛情無疑是一場註定的悲劇，尤其是對於多愁善感，情感豐富的精靈而言。

    壽命的限制是座無形的高山，無人敢輕言能打破其桎梏。

    就在衆人默默思索這個疑問的時候。

    只有羅恩懶洋洋的重新趴倒在沙發上，迴歸到原本的姿勢。

    在享受着上等皮毛柔軟的同時，他隨口說道：

    “那種事情，誰知道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