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表和裏世界不同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昔年瞳影字數:4101更新時間:24/08/01 18:58:47
    你若盛開,蝴蝶自來,慕正光很不喜歡這句話。在他看來,這又是一廂情願的幻想。

    在有些人的命運中,是沒有蝴蝶的,無論他們的生命之花開得多麼鮮豔,香氣有多麼濃郁,能吸引多少只蜜蜂、多少只蜂鳥,都不會吸引一隻蝴蝶。

    有的人覺得花開了,蝴蝶就會來,有的人覺得蜜蜂來了、蜂鳥來了,蝴蝶應該也會來,這些想法都沒有根據。偶爾想一想,而後一笑了之,倒是沒有太大影響。但若是把這句話當做自己的信心支柱,那就有點可怕了。

    鴨子不會變成天鵝,這個道理大多數人都明白。

    花開了,蝴蝶不一定會來,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就不多了。

    與之類似的例子很多,比如,“配不上你”。還沒談戀愛的兩個人,或者是正在談戀愛的兩人,或者是結婚的兩人,都有可能忽然想起這四個字。

    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只要結果能成,配得上、配不上還重要嗎?若是結果不能成,配得上、配不上還有意義嗎?

    “配不上你”,那是爲自己找的藉口。以後回想爲什麼兩人沒在一起,“配不上你”這四個字脫口而出。這是什麼話?這是不負責任的話。兩人沒有在一起,其原因不是這個。

    還有一部分人是發自內心地堅信自己配不上對方,他們準備付出努力,直到盛開,然後再回去追求對方。有的人還能追上,有的人就永遠錯過了。

    而那些錯過的人,回過頭來,也會說出這四個字,“配不上你”,他們把這句話當成錯過的理由,而這種說法顯然遠遠偏離事實。

    兩個人從相遇到錯過,從主觀上來看,是因爲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或者,確實是因爲個人條件不符合,又或是因爲其他原因,但是從客觀上來看,原因只有一個,命中註定如此。

    命中註定有蝴蝶,時間到了蝴蝶就會來,不一定要等到花開。

    命中註定沒有蝴蝶,無論開出怎樣的花,都吸引不到蝴蝶。

    崔勻清不打算再繼續試探了。與其用一個個小的觀點試探他,嘗試打開缺口,還不如把古往今來、勤國內外的名言歸類、彙總,全部丟給他,以量取勝。

    楊樹雨有意挑戰較低濃度的罪惡。崔勻清每拋出一句話、一個觀點,她都要頗費心思地思考、分析、判別、回擊,她發現在不藉助外力的情況下,她的回擊速度遠不如慕正光。

    崔勻清不知道楊樹雨也在對抗罪惡,她只知道慕正光好像能戰勝幾乎所有以語言爲載體的較低濃度的罪惡。要想在不增加濃度的情況下反敗爲勝,只能改變形式了。

    故事,從校園開始。

    在慕正光生活過但從未注意過的地方,紛爭從未中斷。

    通常,校園裏的罪惡,濃度不會太高,想在這種地方找到較低濃度的罪惡,略有難度,但有一個辦法可以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把行爲、言語和思想結合。

    慕正光上初中一年級時的班長名爲羅辛園,他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羅辛園能當上班長。到了下半學期,這個問題換了一種形式:同樣是女生,爲什麼當上班長的是羅辛園,而不是徐?

    和羅辛園相比,徐同學至少有兩個優勢。

    一、雖然徐沒有像羅辛園一樣的拍桌子的手段,但她可以學。她比羅辛園更高,由她來拍桌子,更有威懾力。

    二、徐同學的分數在女生之中是不可動搖的第一名,是全班前三,是全校前五。反觀羅辛園,她的排名頂多在前1/3的位置。

    慕正光看了一些畫面,聽了一些聲音,勉強得出結論:羅辛園能當上班長,不是因爲暗箱操作,而是班主任“任人唯才”。

    有一天,下午放學後,晚自習前,教室里人很少,羅辛園從第一排走到最後一排,從右邊走到左邊。她走了一圈又一圈,邊走邊計算每走一圈能消耗多少能量,以及要走多少圈才能耗掉她手裏的那袋方便麪的能量。

    羅辛園自言自語的聲音不算小,並不是只有她自己能聽見。其他坐在教室裏的人都沒有發出太大聲音,她的聲音足以傳到空曠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咱們班班長家裏很窮。”

    “啊?怎麼看出來?我覺得她的衣服比我還多啊。”

    “現在誰家買不起幾件衣服?她家的房子建在路邊,院牆特別矮。”

    “哦,那她還有錢買衣服?”

    “她總不能把‘我家很窮’四個字寫在臉上吧?她當然要多買衣服了,而且衣服又不貴。”

    慕正光已經記不得與這兩種聲音對應的名字具體是誰了,但其中一個人說的話,表達出的意思和說話的人沒有太大關聯,無論是誰,說出這樣的話,都是不合適的。

    在我以爲的風平浪靜的教室裏,曾經出現過一段這樣的對話?羅辛園正在教室裏走來走去,其他同學竟然還敢私底下議論她的家庭情況,而且還是帶着惡意的議論?

    議論的和被議論的,兩人之間,必然積怨已久。是因爲羅辛園太霸道了,經常拍桌子,還是因爲她經常換衣服,並且她的衣服都很乾淨,甚至還很新?應該不是因爲這些外在的原因吧。不確定。也許就是那些最淺顯的原因,締造了難以想象的惡意。

    羅辛園在教室裏走來走去,不全是爲了減肥。在同學面前擺出減肥的架勢,對她來說更有意義。她計算數值,並不只是爲了給自己確立目標。在學業上做到博學多識,太有難度。在學業以外的一件小事上,做到“博學多識”,就容易得多了。

    慕正光看到了羅辛園的想法。

    在經濟條件許可的範圍內,多買幾件衣服,這無可厚非。

    在這個年齡、這種環境裏,當一個稍微有些愛慕虛榮的人,這也常見,她不應該因此遭到非議。

    至於她的家境,這就是更不應該是她遭受非議的緣由了。她沒有義務把他的家境如實告訴她的同學,反過來看,她的同學也沒有權利得知她的家庭狀況。

    也許小徐同學比她更適合、更有資格當班長,但這個職位又有什麼可羨慕的呢?

    老師讓她當班長,並不是把權力和榮譽送給她,而是把責任和工作交給她。但人們得到了這個職位後,通常會給自己添加很多權力,並認爲自己是個有權力的人。以前的我是這麼認爲的,初中一年級時的小徐同學,肯定也是這麼認爲的。

    一念之差,兩種看法,截然不同。嫉妒厭惡,坦然接受,錯誤與正確,兩種做法,就此形成。

    初中二年級時,慕正光的同桌是魯秋婷。

    慕正光對魯秋婷的印象很好,多年以來一直如此,那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身上透露着一種和小徐同學大不相同的美感。

    魯秋婷同學的考試分數遠不如小徐同學,她總是有很多題目不會做。我給她講題時,她偶爾會盯着我看。我給她講的題目,她偶爾能聽懂。後來她也考上了憑霖高級中學,再後來,就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她的名字始終停留在我的好友列表裏,但她的動態和模樣都停留在我的回憶中。

    畫面出現,聲音響起。

    “張茁的條件也不是特別好吧,不一定非要選他。”

    “他家在聚江市還有一套房子,至少100萬。”

    “可靠嗎?如果他家在聚江市有房子,那他爲什麼還留在啓川市?”

    “應該可靠。等我找到機會了再去問問他。”

    當年的魯秋婷同學,非常關注其他人的家庭條件?在這個年齡就開始打聽別的男生家裏有幾套房子,是不是太早了?十年以後再打聽也不遲啊。

    我們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的聊天內容並不僅限於書本上的題目,她也向我打聽過我的家庭條件。

    那不過是幾句很隨意的話,“你家住在哪裏呀”“你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嗎”“你學習這麼好,是不是因爲爸爸媽媽每天輔導你寫作業啊”。

    爲什麼?爲什麼在這樣的隨意的話背後,隱藏的並不是我所理解的友善?我能感覺得到她的好奇,但我不知道,她竟然是在這樣的好奇心的支配下,才說出了這些話。

    我對別人的家庭條件沒有興趣,別人問我,我的回答也很簡單。

    “住在學校後面,街道左邊”“沒有”“不是”。

    他們提到的那個男生,張茁,似乎和其中一個女生交往甚密?他們不僅僅是朋友?我們在同一個教室裏上了一年課,我對此怎麼一點知覺都沒有呢?

    張茁的排名也是全校前十,他常常呼朋喚友。如果他的朋友都聚在他身邊,一夥人走在一起,竟有成羣結隊之感。我不是和他成羣結隊的的,但我和他也有些交情,我從未聽他說過在我們的同班同學裏,有一個和他私交甚密的女生。

    那個女生的成績很一般,和魯秋婷差不多。即使當年我見到了那兩個人走在一起,可能也不會覺得他們之間有超出友誼的關係吧?

    原來,在我身邊、在那個教室裏,發生了如此多的奇怪的事?

    慕正光忽然感到有些壓抑:我認爲的美好的時光、重要的地方,都是在我不瞭解它的基礎上產生的?我並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麼,如果我知道了,我還會認爲那個承載我的珍貴回憶的地方很重要嗎?還會認爲那些人都很好嗎?

    原來,我引以爲傲的辨別是非對錯的能力,還存在許多缺陷。

    他在心痛。

    不是爲自己的缺陷而心痛,而是爲在那段時間裏,大家做的所有的錯誤的事、產生的所有錯誤的想法而心痛。

    爲什麼在那麼多年以前,他們就已經沾染了惡習?但我卻誤以爲他們很單純。長久以來,在我所認爲的美好的、珍貴的回憶中,竟然藏着一個又一個不美好的人!

    遺憾與傷痛交織,雖然很輕,但是很深,從過去而來、從內心深處而來,將與之相關的過去和現在的所有美好,盡數否定。

    上初中三年級時,慕正光常常看到程銘浩在朋友圈裏發他和黃新月的合照。

    程銘浩是男生,黃新月是女生。

    時至今日,慕正光看到了他們拍合照的地點,才終於明白那一天的那張圖片的意義。

    那個房間裏有白色的被子和枕頭,那兩人的距離也並不僅限於摟摟抱抱。

    那兩個人的學習成績,大約是全校前五十,也可能是全校前三十,老師偶爾會表揚他們,誇讚他們在某一個學科上的排名,或是學習態度,或是在紀律方面,等等等等。

    在其他同學眼中,他們看起來也循規蹈矩,他們按時交作業,從來不遲到,上課不打瞌睡,下課後不串班,也不和別人打鬧,和同學交流時很不熱情,甚至有些靦腆、內向。任憑是誰,都很難想到在他們身上發生過那麼多事。

    其實他們也是很熱情的人,但只對彼此熱情,並且大多數人見不到。

    他們爲什麼要在不合適的時間做着不合適的事?

    究竟是什麼樣的迫不得已的理由在驅使着他們這麼做!

    慕正光沒有找到任何迫不得已的成分:那個女生是自願的,那個男生總是很尊重女生。他們曾多次相約、相聚,唯獨這一次,與以往不同。他們爲所做的事感到高興、滿足、自豪,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麼做是不對的!

    慕正光很討厭他們的做的事,也討厭這樣的人。在步入社會之前,他們已經更複雜,在步入社會之後,他們會讓自己、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更複雜,但他並不期望看到他們今生今世被苦果砸中。

    因爲他們做的事危害性不大,如果他們能結婚領證,到那時,再回想那天發生的事,無論懷着怎樣的心情,無論是把那件事看爲對還是看爲錯,都算是對這件事做了彌補。但願他們此生不會因此後悔,也不會因此面臨巨大的坎坷。

    崔勻清抓住了慕正光內心動盪的片刻,她不再按部就班地在他身邊翻開舊的故事,而是滿足他的願望,讓他看到那兩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