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座敷的故事

    神谷川本來打算具體談一談他想要接手座敷撫養權的細節。

    不過菜月女士的表情卻從恍惚中恢復了過來，並且搶在他之前開了口：

    “神谷同學，那枚鈴鐺裏，真的是座敷大人嗎？”

    “座敷……大人？”神谷川揚一揚眉，“嗯，是的。”

    “難怪呢。”菜月露出一種莫名的釋懷表情來。

    她聯想了自己孩提時候的一些記憶。

    如果是座敷大人，那麼自己家現在遭遇的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菜月繼續開口問話：“你想把座敷大人帶到家裏去？”

    “嗯。”

    “雖然我可能沒資格這樣問，但你會好好對待座敷大人嗎？”

    “嗯。”神谷川已經有點搞不懂小平頭的媽媽想要幹嘛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嗯？”這下子輪到神谷川迷茫了，“菜月阿姨，我有些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菜月扶了扶助聽器，露出一個有些慘淡的笑容來，“你把那枚鈴鐺帶走吧。”

    神谷川：？

    神谷在來長友家的路上，差不多打了將近800字的腹稿。

    打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用慷慨激昂的大作文式演講，擺事實，講道理說服長友母親將座敷童子轉交給自己。

    但是，就這！？

    阿姨你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一點？

    我還什麼都沒開始講啊！

    真的不考慮先聽聽我的發言好壞嗎？

    “如你所見，神谷君。”菜月女士又開口了，“我家已經沒辦法再接待座敷大人了，即便伱不帶走她，她也會自己離開的。”

    長友的家裏——

    擺設凌亂，錢財散盡，家人不和，每個人的臉上都愁雲不展……

    座敷童子。

    傳說中的福神，家宅守護神。

    相傳有座敷入住的家庭，會受到這種小妖怪的庇護，從而變得繁榮發達。

    但如果那家人裏有人好逸惡勞，不思進取，成天只想着不勞而獲的話。

    那座敷的庇護便會失效了。

    失去了庇佑的家庭，會遭受到厄運，錢財散盡，家人不和。

    最後座敷童子也會失望離開，去尋找下一個合適的家庭入住。

    ……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大概八十年前吧。

    故事的主人公叫河野太郎。

    是住在巖手縣的一個孩子，這裏是座敷傳說的發源地。

    太郎從小就沒有了父親，和母親相依爲命。

    母親白天要下地幹活，晚上還要靠着給人做針線活賺些微薄的小錢。以供給母子兩個吃穿用度，以及太郎的學費。

    但好在，太郎是個乖巧的孩子。

    他有想媽媽希望的那樣用功讀書，每天回家還會給媽媽講學校裏發生的趣事，會給晚上還在做針線活的媽媽揉肩膀。

    母子兩個就這樣清貧卻又幸福地生活着。

    一直到某天。

    放學回家的太郎興致勃勃地詢問道：“媽媽，你不會悄悄給我生了個妹妹吧？”

    母親聽了這話，“噗呲”笑出聲來：“養你就不容易啦，哪裏還能再養一個妹妹呢？”

    “那麼角落裏那個女孩子是誰呀？”太郎指了指家裏的一角。

    母親朝太郎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太郎，給媽媽講講那女孩子的樣子。”

    “穿紅色的和服，留着娃娃頭，看起來比我小一點點，長得很可愛！”太郎如實描述。

    “搞不好，是座敷大人來我們家了啊！”母親高興起來，連忙將家裏僅有的點心拿出來，擺在那個角落，“座敷大人，如果真的是你的話，就嚐嚐點心吧。”

    角落裏的點心慢慢悠悠浮空，一點點消失，好像有人在一小口一小口品嚐。

    “媽媽，她說點心不好吃。”太郎在邊上充當傳話筒。

    母親看着點心被吃完，很欣慰：“是啊，小戶人家沒有什麼好的點心，但是座敷大人要常來我們家玩呀。”

    第二天，座敷童子又來了。

    和昨天一樣，吃掉了家裏的點心，然後還和太郎一起玩了一會。

    “媽媽，媽媽。座敷大人今天跟我說話啦。”

    “乖，她說什麼了？”

    “座敷大人說，她不喜歡好逸惡勞的人。如果太郎以後好吃懶做的話，她就會哭喪着臉，跟在我的身邊。像這樣！”

    太郎學着座敷童子剛剛展示的樣子，扮出一個略顯滑稽的表情。

    逗得母親咯咯笑起來：“那太郎以後，可不能做好逸惡勞的人，座敷大人討厭這樣的人呢。”

    “一定不會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座敷經常出現在這對母子的家裏。

    每次太郎傳達座敷出現的消息，母親就會非常開心。

    那可是傳說中的福神啊。

    後來的某天夜裏，母親在做針線活的時候，突然犯了肺病，咳得非常厲害。

    這時候，她感覺到有一雙小手從後面拍了拍她，強烈的肺咳這才轉好。

    母親本來以爲，是太郎在幫她舒緩咳嗽，可是等她轉過頭，卻發現太郎早早在身邊睡着了。

    “座敷大人，是你嗎？”母親這樣問。

    但是四周靜悄悄的，無人回答。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母親不再單純將座敷視作福神，而是把她當成了家人。

    母親會常常對着空氣說話，嘮嘮家常。她看不見座敷的存在，只是對着想象中的座敷大人講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

    太郎終於長大了，他確實沒有好吃懶做，不思進取。太郎考上了大學，和母親期待的一樣，成爲了一個優秀的大人，一名醫生。

    並且還娶了一個漂亮的妻子。

    本來只有母子兩個的家，終於開始變得熱鬧和繁榮起來了。

    “這都是源於座敷大人的庇佑。”太郎和母親都這樣相信着。

    再後來太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乖巧的女兒，有一點先天的聽力障礙。

    但這沒關係的，一家人一樣愛這個新生命。

    他們給太郎的女兒取名菜月。

    河野菜月。

    菜月慢慢長大，太郎母親在慢慢衰老。

    小菜月四歲那年，太郎母親終於不行了，嚴重的肺咳即將要了她的命。

    彌留之際，一家人圍在老太太身邊。

    “太郎，她還在嗎？”老太太用遊絲一般的聲音詢問。

    河野太郎沒辦法回答，大人是看不見座敷的。而太郎已經成爲大人很久了，已經好多好多年，都沒有看見過座敷大人。

    她還在嗎？

    太郎也不知道。

    老太太原本渾濁的眼睛，忽然稍稍清明，她笑着把乾瘦的手擡起來。

    “別哭呀，孩子。”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便沒了氣息，而她伸手的那個位置，是沒有人的。

    這時候四歲的小菜月，拉了拉父親的衣角：

    “爸爸，奶奶身邊的那個小姐姐，哭得好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