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9 手腳

    入夜。

    茨城縣。

    “好的，好……嗯，蛋糕已經送到你那了？等我下了班就過來你那裏，放心吧，今天有同事一起，所以會結束的快一些。”

    富山掛斷了和女友的通話。

    邊上的松下見狀笑嘻嘻湊過來打趣：“一會要去見女友？”

    “嗯，她過生日。”

    “難怪聽你說蛋糕啊什麼的，那有準備禮物嗎？”

    “有的，一件珍珠髮卡，我在mikimoto買的，現在還帶在身上，一會再給她一個驚喜。”富山這樣回答道，他看起來很欣喜。

    “你小子挺不錯嘛。”

    談話之間，兩人來到了一座商場的門前。

    這裏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熱鬧的場所，貌似商場今年的營業也不太景氣的樣子，所以夜深了以後，附近街道看不見什麼人。

    不過這種事情，與富山和松下倒是沒有太大關係。

    哪怕這處商場倒閉了，也不能對他們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富山和松下都是一家安保公司的員工，其中富山入職了快一年，而松下則是纔剛進來一個多月。

    眼前這座小型商場，夜間的巡查工作，就是由他們所在的安保公司所承接的。

    工作內容也不複雜。

    就是在晚上將商場巡查過一遍，確認一下消控狀況，查看主要出入口是否鎖好，以及內部有沒有什麼滯留的人就可以了。

    富山之前獨自負責這處商場的巡查工作。

    而且他之前一晚上要去巡邏的地點不止這處商場一個點，還有一棟辦公樓、一棟商住兩用樓都是他所負責的。

    松下入職以後，公司安排他們同組巡邏，然後又加了另外兩處巡查點。

    雖然工作量增加了，不過兩人共同行動，到了對應的巡查點再分工巡查樓層，如此配合，結束工作的時間反而還比之前提早了一點。

    而這處商場是今晚巡查的最後一個地點，一共四層樓，檢查完畢後，回公司那邊再登記一下，他們兩個今晚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老樣子，我去三四兩層，你在一二兩層。有情況的話，互相通電話。”

    進入商場內部，富山打開手電，和往常一樣與松下分工。

    “呵呵，着急回去見女友了吧？”

    稀鬆平常地對完話，兩人在電梯處分開。

    ……

    “真羨慕富山那小子啊，我也好想有個女朋友。”

    松下搖晃着手電，一邊這樣感嘆着，一邊在一樓的商場內踱步。

    夜晚商場裏大部分的照明燈都關閉了，顯得空曠陰冷，除了他手裏手電所投出的光柱外，就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燈牌還在散發微弱的綠光。

    所以絕大部分區別都顯出幽綠色，而且冷冰冰。

    不過作爲夜班保安，松下已經習慣了這種氛圍。

    而且按照富山的說法，在自己入職之前，這處商場都是他一個人巡查的，一直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入職的這一個多月以來，松下也和富山一起來過許多遍了，已然熟悉環境。

    這裏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花了一些時間檢查完一樓，松下直接走樓梯去了商場的二層。

    空曠的二層迴廊很寂靜，只能聽見他的鞋底觸碰光滑地板所發出的腳步聲。

    “這裏……”

    走過一個拐角，松下看到了異常。

    前面一家角落的店鋪居然還亮着燈。

    那燈光是暖黃的色澤，不算特別明亮，柔和的燈光在入夜以後的商場裏不知爲何顯得有些刺眼。

    “還有人嗎？”

    松下沒有太過在意。

    只以爲是那家店鋪的商家還滯留在店裏。

    不過這處商場這裏，晚上是不能過夜的。

    松下既然看到了，就有必要上去提醒，勸導對方離開。

    “你好？”

    松下走到店鋪門前。

    這是一家和服店，外部的櫥窗都是透明的玻璃，所以可以大致看見裏面的情況。

    透過櫥窗與玻璃門，能見到色澤鮮亮的布料，以及製作好的成衣較爲齊整地展示在貨櫃和貨架上。

    和服店裏其他的燈都關閉了，只有一盞小燈還亮着。

    店門也已經上鎖。

    松下在外頭用手電朝裏照了照，並沒有看見人影。

    “有人在嗎？”

    無人迴應。

    倒是和服店裏那盞還亮着的小射燈，像是電路接觸不良一般閃爍了兩下。

    “嗯……好像只是沒關燈而已。”

    而且那盞射燈似乎本來就有點問題。

    見沒什麼異常，松下也就不在意這裏了，只打算一會回公司的時候，提一下這家和服店的情況就好。

    正當他打算轉身離開之際，手中的手電筒晃動，照射到了和服店裏的一處置衣架上。

    那是一個橫杆的木質落地衣架。

    長寬都有一米多，不過上面沒有掛衣服，而是鋪展着一段未剪裁過的布料。

    典雅的鵝黃色，碎花的花紋。

    看着很漂亮。

    手電筒的光照射到那段布料上，明晃晃地透過一些，在其後方透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輪廓剪影來。

    有人？

    松下剛準備邁開的腳步又停下。

    “你好？商場晚上不可以夜宿，現在很晚了，請您跟我離開。”

    鵝黃布料後面站着的那人，好像是聽見了松下的聲音，晃動起來。

    人影朝着衣架上的布料靠近了幾分，與之貼合，鵝黃碎花籠罩住了人影的身體。

    布料隆起滑動。

    這下子，能看清那道人形更清晰的輪廓了。

    那好像是一位女性，在射燈的柔光照射下，身形剪影顯得很柔和。

    窸窸窣窣。

    那女人進一步將自己裹進置衣架上的布料裏。

    她……她好像……

    沒有穿衣服？

    是的。

    松下看見，那柔軟的布料不斷隆起滑動，最終呈現出曼妙的女性胴體剪影來。

    纖細的腰肢，飽滿的胸口，豐腴的大腿，還有緩緩展開的手臂……

    全都隔着那層柔滑的布料，在朦朧的燈光下時隱時現。

    “咕嘟。”

    松下情不自禁吞嚥了一口唾沫，但是嘴上還是說着：“你好？能聽見我說話嗎？”

    窸窸窣窣。

    布料後面的女人還在動。

    松下有種血脈噴張的衝動，如此遮遮掩掩的誘惑感，使得他的眼睛還有手裏的電筒燈光，都無法從那旖旎香豔的景象上移開半點。

    馬上……好像馬上就能看到更多了。

    確實。

    看到更多。

    松下分明的看見，那女人的雙手用力扯住了鵝黃色的布料，使得那鋪展掛着的軟布扭曲變形。

    她那曼妙而誘人的胴體輪廓，似乎也跟着扭動。

    纖細的手臂與豐腴的大腿與柔滑的布料緊緊糾纏，甚至能聽見柔軟絲織物滑過她光滑肌膚的細微響動。

    而下一秒，松下的腦袋嗡得響動，整個人像是突然被電擊了一般顫抖起來。

    這個女人……

    她有幾隻手，幾條腿？

    她的手腳在變多！

    一隻，兩隻，三隻……

    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只手臂與大腿的輪廓在軟布之後扭曲糾纏，又在暖黃的燈光映照之下不斷將布料隆起，最後居然密密麻麻地晃動起來。

    如此突變的畫風，使得原本香豔的場景一下子轉爲了恐怖。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松下被驚得向後跌倒，慘叫一聲，連手電都來不及撿，就連滾帶爬從和服店的門口逃離。

    憑藉對商場地形的熟悉，他直接衝進了最近的樓梯間裏。

    一邊跌跌撞撞向下逃，一邊掏出手機。

    可緊接着，他的動作完全僵住。

    狹小又昏暗的樓梯間裏，被“逃生出口的指示牌”映照成慘綠一片。而下方的臺階上，僵硬又扭曲地立着不知道多少個“人”。

    不。

    那些不是人。

    人擺不出那種奇怪的姿勢來。

    那些是服裝店裏的人體模特。

    衆多塑料模特身上穿着各式各樣的衣物，黑壓壓立在下方的一節節臺階上。

    藉助逃生指示牌的綠光，松下看到這些人體模特的身上，似乎都覆蓋着粘稠的絲狀物。

    嘎吱——嘎吱——

    塑料關節扭動的聲響接連不斷從下方傳出。

    那些人體模特在粘稠絲線的拉扯之下，怪誕地扭曲了起來！

    後面就是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物，而樓梯下方就是商場一層，那邊是出口。

    “滾開！”

    松下氣血上涌，也不知道是哪裏來了勇氣，打算直接從狹小的樓梯間衝撞出去。

    可頭腦雖然勇敢了起來，他的身體卻拖了後腿。

    松下發現自己的雙腳這時候居然邁不動了。

    是那些絲線。

    粘稠的絲線，不知何時纏住了他的雙腿，黏在牆壁上，臺階上，微微倒映綠光。

    明明看起來很脆弱，但他根本無法掙脫開來！

    這些絲線因爲燈光照射的緣故，顯出綠色來，但它們原本好像是白色的……

    “蛛絲嗎？”

    還不等松下縷清狀況，他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住了自己的腰腹。

    和蛛絲粘稠的噁心觸感不同。

    腰腹上的感覺，是沉重的，有彈性的，豐滿的肉感。

    他低頭。

    看到一雙赤裸着的蒼白大腿，從背後糾纏鎖在了自己的腹部。

    不，不止一雙……

    很快又有一條裸足，從他的身後伸出來。

    接着是手臂，纖細的，白皙的手臂抽搐着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一隻、兩隻、三隻……冰冷而柔軟地撫摸過他的胸膛，拉扯他的臉頰。

    有什麼東西，從背後抱住了他。

    身體無法動彈，松下驚駭地回頭。

    他看見了飄揚的長髮，還有一張貼在他肩膀上的，女人的臉。

    而那女人的臉上，赫然長着一堆猩紅的眼睛！

    全在直勾勾注視着他。

    “漂亮嗎？”

    “啊……唔……”

    松下想要尖叫，但他的嘴已經被一隻冰冷的手掌牢牢堵住。

    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

    商場四層。

    這裏的商鋪很少。

    富山和往常一樣將四層也巡查地差不多，正打算給松下打去電話。

    “誒？”

    手機纔剛掏出來，他就看到了一點不對勁。

    四層這邊，有一處地方算是倉庫。

    平時大概是這裏的商家堆砌雜物用的。

    之前倉庫的大門一直都是鎖着，但今晚不知道爲什麼，懸掛在門上的大鎖開着，倉庫門也半掩着。

    富山心裏疑惑，舉着手電走向倉庫。

    他將門推開，撲面而來的是空氣長久不流通的陳朽氣味。

    “奇怪。”

    富山走進倉庫裏，用手電四下照了照。

    裏面確實只堆了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且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這裏看起來似乎很久都沒有打開過了。

    而在一堆不起眼的雜物之間，富山看到了一些人體模特，其中幾個身上還穿着衣服，而且還都是鮮亮的和服。

    在黑暗的環境之中，那些人形的死物看起來倒是有些許恐怖。

    不過，富山的膽子素來是很大的。

    他搖晃兩下手電，發現那些模特穿着的和服看起來嶄新，也沒有落灰。

    “二層那邊好像是有一家和服店的，是那裏的商家放進來的嗎？但是……看起來好好的和服，爲什麼放進這裏來？”

    富山不解。

    還不等他做下一步動作，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松下打來的。

    他應該是已經巡查完一二層了。

    “喂？”

    富山將通話接起。

    電話那頭卻並未傳來松下的聲音，只有一些奇怪的，嘈雜的雜音。

    但看看信號，卻又沒問題。

    “那家夥的手機壞了嗎？”

    正當富山在鼓搗手機之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響動。

    他心裏一驚，猛地回頭，卻看見背後立着一個穿着女式藍色和服的人形模特。

    “剛纔……這個模特是在這裏的嗎？”

    沒印象了。

    但總感覺怪怪的。

    今天進了這處熟悉的商場以後，到現在爲止，富山心裏總是有點異樣感受，似乎環境氛圍完全和平日不同。

    怎麼說呢……

    不像是在一個人造建築裏面巡邏，反而像是走進了某種怪物的森冷巢穴。

    “喂？松下？”

    但反正倉庫裏面也沒有什麼異常，富山想着還是叫上松下收工回公司去好了。

    只是電話裏依舊聽不到松下的聲音。

    正當富山打算主動下樓去找同事之際，這位膽大的保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看見，看見穿着女式藍色和服的人形模特動了起來！

    從那件和服的袖口裏，有好幾條白皙柔軟的手臂鑽出。

    黑暗之間，那些細長的手臂白的發光，一隻只手掌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襬，其中一隻還伸進了他的衣服口袋裏。

    裝有珍珠髮卡的首飾盒，被那只手掌給掏了出來。

    藍色和服下的那幾隻細長手臂搖晃，將首飾盒打開，取出其中珍珠髮卡，饒有興致地把玩，似乎愛不釋手。

    突如其來的如此詭異一幕，將富山嚇得完全不知所措。

    “真漂亮。”富山聽到了聲音，是細細軟軟的女孩子講話聲，但很微弱，細弱蚊鳴，“快跑吧，她來了。蜘蛛，蜘蛛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