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 桃驅魔

    付喪鄉里，覺姐姐將花了兩天時間改造好的千引石殘片交付給了神谷川，還額外又多交代了幾句：

    “你去往黃泉比良阪以後，這一塊千引石的殘片會遺留在原地，我會保管的。如果你遇到了解決不掉的麻煩，可以藉助比良阪那邊的千引石傳送回來。”

    “傳送通路的問題不用擔心，我都重新設計過了。我們持有的這塊千引石碎片，被高天原通行令牌改造過，只有你能激活這一條通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姐姐新掌握了It技術的緣故。

    感覺她對千引石殘片這種需要設計比較復雜指令的道具，處理得更加得心應手了。

    神谷川：“等一下，我對千引石的使用，沒有次數限制吧？”

    “沒有。”

    “明白了，那我先測試一下往返的效果。”

    神谷川這一趟去比良阪，額外還有星熊、金熊陪同。

    大江山裏的兩個天王——

    一個化作清冽的酒水，浸潤進了“星熊杯”裏。

    另一個變作猙獰的鬼氣，鑽進了一條沉重冰冷的黝黑色鐵鏈中。

    兩個鬼王棲身的道具，都被神谷川轉進了【蜃氣布袋】裏，就和八尺女的地藏像一樣。

    一切準備就緒後，神谷在覺姐姐的注視之下，觸碰並且激活了千引石殘片。

    殘破石板上，那些被風蝕過一般的，殘破複雜圖案紋路上，先是閃爍爬動出渾濁的黑光來。使得原本蒼白的石板表面，像是滾着一層融化的瀝青。

    隨後又有澄澈的白色光芒，從石板上泉水似的流溢。

    兩種光芒糾纏對抗，又涇渭分明，彼此並不交融。

    千引石本就是伊邪那岐用來封鎖黃泉的，但後來又被黃泉一方利用，變相成爲了黃泉和外界相連的“門戶”。也就是說，高天原和黃泉的力量，都影響過這塊石板。

    這大概也是千引石能被高天原通信令牌所改造，且能被神谷川利用的原因所在。

    而在千引石殘片被激活，呈現出奇異景象的那一瞬間，神谷川就被黑光白光所包裹，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

    和常用的高天原神櫝傳送體驗不同。

    使用了千引石之後，神谷先是溺進了一片虛無，數秒過後視線裏才終於看得見顏色。

    依舊是污穢的黑色與聖潔的白色。

    兩種色彩潮水一般的涌動，彼此碰撞，撕扯。

    黑與白劇烈衝撞在一起的時候，當然是聽不見水流聲的。不過，隱隱約約的神谷好像確實從黑白相撞之處聽見了什麼。

    那是一種極其低沉和沉悶的話語聲。

    就好像所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會帶動發聲者強烈的顱腔共鳴一般。

    而那低沉迴響的話語聲到底在說些什麼，卻是完全聽不明白了。有些像是枯燥的誦經聲，但更多的可能還是無法辨別，且沒有意義的囈語。

    千引石傳送所見的異像，連一秒鐘的持續時間都沒有。

    等神谷川快速回過神，已經可以敏銳感知到周圍的情況了。

    他看見在自己的正前方，正屹立着一道高聳的恢宏石牆。

    說是石牆可能有些不準確。

    因爲這道巨牆直插入雲，在陽光的照射下，石牆的輪廓在天空中清晰可見，但繼續向上又完全看不到盡頭，如同天穹之上落下來的一道鐵幕。

    左右兩邊也是一樣，曲直陡峭延伸開來，哪怕神谷川凝起眼眸，也看不見石牆連綿的終點究竟在何處。

    此外，石牆質地堅硬而粗糙，佈滿了歲月的痕跡。構成牆面的每一塊石頭都經過了無數年的風雨侵蝕，卻依然緊密地鑲嵌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整體。神谷川在石牆上還看見了熟悉的複雜紋路，與他持有的千引石殘片上的紋路相似。

    “這東西是千引石？和原本想象之中的還真是不一樣。”

    不過有這樣一座龐然大物橫貫在比良阪上，還挺能給人安全感。千引石上的氣息非常穩固，每一寸位置上的氣，都凝實地如同鐵塊。

    難怪黃泉出不來。

    按照神谷川的估計，這面龐大的千引石牆，估計只有天之尾羽張配合上天戶銅鏡才能鑿開。

    而且可能他所持有的“缺一片”羽張都應付不了這東西，得用完全的“神器形態”羽張才行。

    當然了，現在也就是這樣想想而已。

    神谷是不會在比良阪上拿出天之尾羽張和天戶銅鏡來的。

    “覺姐姐說，比良阪上的千引石可以把我傳送回去，能夠返程一切都好說。”

    神谷川這樣想着，接着回過了頭。

    如果覺姐姐對千引石殘片設計的傳送落點沒有出錯，那邊石牆的對面，就是遠離黃泉核心地區的比良阪一側。

    與堅硬、冰冷、高聳的千引石牆不同。

    在另一邊，是一片柔軟、爛漫、且富有生機的粉色海洋。

    那是一片極其繁盛的桃林，姿勢各異立在其中的桃樹，每一棵都挺拔優雅，陽光透過桃林的縫隙灑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駁的光影。

    桃樹的枝椏上掛滿了盛開的桃花，柔軟而飽滿，花蕊細細瘦瘦，花瓣嬌嬌嫩嫩。

    又一陣甜膩膩，帶着花香味的柔風從桃林之間拂過去，枝頭團簇的那些粉色微微打顫，又如同細膩的脂粉一般飄飄灑灑落到地面，堆疊上一地的落英頂部。

    “桃林嗎？”

    神谷川凝起了眼眸，朝着那片爛漫的桃樹林打量了一陣。

    除去那邊的景色過於陽間且美好外，倒是沒有看出什麼其他的太大異常來。

    神谷沒有馬上步入桃林探索。

    而是先擡手觸碰了千引石牆，回去了位於付喪鄉的千引石殘片邊上。

    他這趟進來，是爲了先做個傳送測試。

    等重新見到了等候在石板殘片的覺姐姐，確定了千引石能夠正常運作之後，神谷川的黃泉比良阪探索，才終於正式開始。

    ……

    二次返回比良阪上的神谷川，暫時只喚出了小小老頭的一個身外身，向着那片的桃林方向開始探索。

    長期以來，神谷對陌生未知地點進行調查的時候，一開始都是只和斥候配合。

    主僕兩個對此已經非常習慣且默契了。

    步入桃林的範圍之內，腳下踩着似乎不腐不朽的粉色落英，神谷川開始在腦海裏回憶一些和“比良阪上桃樹”相關的神話記載來。這些東西他已經太熟悉了——

    據說，當初伊邪那岐於黃泉出逃。

    一路逃到比良阪上，卻又被伊邪那美所帶領的黃泉大軍在此處圍追堵截。

    此時，伊邪那岐看到阪上生長有一棵桃樹，樹上結着三顆桃子。

    祂便摘下桃子，擲向追擊的黃泉陰神。

    黃泉軍見桃子砸來，慌忙逃回了黃泉。

    伊邪那岐對此很高興，便對桃子說：“就像方纔幫助我那樣，將來葦原中國的衆生遇到患難時，也去拯救他們吧！”

    並且，祂還給了桃子神明的名諱，叫“意富加牟豆美命”，也可以俗稱爲“大仙桃神”。

    在日本素來有“桃驅魔”的文化，大概也和伊邪那岐“擲桃退黃泉”的故事有很大關聯。

    “用桃子砸退黃泉軍，這樣的故事當然有些兒戲，畢竟是人類社會裏記載的神話故事。不過，比良阪上真的有桃林存在……”

    神谷川猜測，可能當初伊邪那岐在比良阪上逃亡，嘗試擺脫黃泉追兵的過程之中，真的遇到過一位大仙桃神。

    而這位桃神，大概是國津神一類的存在。

    或許大仙神曾經爲伊邪那岐脫困，提供過什麼實質性的幫助，這才引申有了剛纔那一段神話故事。

    “悟提醒過，在比良阪外圍區域，有不止一個敵我不明，且並非頂尖實力的神明存在。那麼，大仙桃神會是其中之一嗎？”

    神谷川這樣思索着，並且在小小老頭的帶領之下，持續朝着桃林的深處走去。

    而這一走，就是將近兩個小時。

    周圍的環境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依舊是姿態亭亭的桃樹，簇滿枝頭的桃花，以及一地不腐不朽的粉白色落英。

    雖說走是走得久了點，以神谷川的體力倒是完全不會覺得累。

    他停下腳步，再一次朝後望了一眼，依舊能看到千引石牆的輪廓，清晰聳立在遠處，如同盤踞在天地之間的一條巨龍。

    “我們是不是，根本就沒走出去多遠？”

    神谷川從後方天際的石牆輪廓上收回視線。

    其實剛進桃林的時候，小小老頭就已經彙報過了，說這片樹林非常古怪。

    “嗚唧！阿巴！”

    斥候挺堅定地搖了搖頭，隨後又拍了拍胸膛。

    主人請放心，老夫已經花了兩個小時，完全瞭解這片桃林了！

    小小老頭並不會在神谷的面前說謊。

    看他這樣信心滿滿的樣子，那應該是真沒問題。

    神谷川素來用人不疑，於是便凝起眼眸，一邊繼續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跟着斥候繼續前進。

    大概又走了半個小時。

    “這裏……”

    神谷覺得周圍的環境很眼熟。

    雖說這片桃林裏到處的桃樹、桃花都差不多，但這一帶的環境氣息，隱約有點不一樣。

    過去的兩個半小時之內，他和小小老頭絕對路過過這裏。

    “阿巴阿巴！”

    而此時，斥候卻興奮起來。

    他用手裏的尺八朝前指去，只聽見在茂密的桃樹林深處，忽然響起了此前沒有聽到過的涓涓流水聲。

    而後，在小小老頭所指的方向，那裏堆積的粉色落花如同積雪，片片消融開來，匯聚成爲一道蜿蜒的小溪。溪水在桃林深處，指引出一條別樣的通路來。

    “阿巴嗚唧！”

    小小老頭朝着神谷川招手。

    主人走此小道！

    ……

    向着莫名出現在桃林裏的溪流流淌方向前行。

    沿岸是盛開的桃花，溪水在腳邊輕響，卷着數不清的花瓣歡騰前行。

    這樣的景象，神谷川有些熟悉。

    好像在高天原上用【尋隱桃花】開祕境副本的時候，看到的光景就與這類似。

    行進過程之中，斥候向着神谷彙報了剛纔探索桃林的情報。

    他說，最後溪水出現的位置，應該算是桃林的中央區域。

    而在兩個半小時的探索過程之中，神谷和斥候已經路過中心許多次了。

    小小老頭表示，他們兩個每一次路過桃林中心，那一帶的氣息都會發生極其微弱的變化。

    經過幾次測試，他發現從不同方向經過桃林，可以對那片區域的氣息進行“校準”。

    最後是經過了三次正確的“環境氣息校準”，這條涓涓的小溪才終於出現的。

    對於小小老頭的彙報，關於氣息到底是被如何“校準”起來的這一部分，神谷川其實沒有完全聽懂。

    有種夏蟲不可語冰的感覺。

    自己就是夏蟲。

    不過畢竟術業有專攻。神谷也不需要發展成百項全能，會馭怪談，會指揮專業人才就行了。

    而且，小小老頭本來就感知能力極強，對環境的變化極其敏銳，晉升c級以後在這方面更是得到了突飛猛進的強化。

    所謂的“校準”大概就是他自己能力的一種感受說法吧。

    果然把斥候評級養高了，就是有好處的。

    今天沒有他在，神谷大概要被困在桃花林了。

    當然，只有神谷川一個人的話，多花些時間，他大概也能注意到脫離桃花林的關鍵在於“中心地區”，但可能依舊找不到正確出來的辦法。

    如果一力降十會，直接摸出天之尾羽張，當然也是破局的辦法。

    只可惜在比良阪上羽張不能用。

    “如果那片桃林真的和大仙桃神有關，那麼……走不出來的空間迷瘴，或許也是那尊神明的能力之一？”

    神谷這樣想着，這一路走下來眼前的景色終於開始發生明顯變化。

    這時候，神谷川再朝着後方看去，橫踞在天地之間的千引石牆已經看不見了。

    或許成功穿過桃林，就已經離開了比良阪的範圍。

    而在桃林溪流流經的前方極遠處，似乎是一片開闊的大平原。

    繼續向前走，以神谷川超凡的視力可以看到，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座城池的輪廓逐漸浮現。那城池高大而堅固，城牆巍峨聳立，彷彿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因爲在桃林裏面困了挺久，此時的太陽已經西垂。

    城池的輪廓在將西邊天際燒灼成橘紅色的夕陽中格外鮮明，城牆的線條在瑰麗的日光餘輝映照下清晰可見。

    平原之上，山巒披霞。

    從桃林裏流出來的溪水，在遼闊平原上匯聚成河流，波光粼粼。

    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河川，還有那座平原上不同尋常的堅固大城，都被籠罩在即將消亡的日光之中，鑲上了一線金邊，昏黃的壯麗。

    “這地方……疑似還是有點太陽間了。”

    面對此情此景，神谷川在心裏如是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