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 好運會眷顧固執的傻瓜

    九頭龍川不再平靜。

    水下那場兇狠的搏殺攪動起暗流，又毫不遮掩地反映到河面上。

    激盪的河水狂亂奔騰，掀起巨大的浪花拍打向岸邊，響聲驚駭。

    這是屬於小河童彌彌子的復仇。

    早在神谷川潛入大江山之前，彌彌子就將大江山的情報帶回了夢幻樂園。

    確認了好朋友紙舞，還有她所喜歡的樂園集市方面，對京都這邊的這夥妖怪勢力有所防備之後，小河童再一次回到了九頭龍川附近。

    彌彌子的想法很單純——

    既然鍛冶媼說川猿出現在了九頭龍川附近，那她就在這裏等着。

    九頭龍川一帶原本有山男的部隊所駐守，所以彌彌子沒辦法靠太近，只能在周圍遊蕩。

    但不知道爲什麼，一段時間後駐軍又全都撤離。

    確認了這一帶真的沒有其他怪談活動後，彌彌子就順勢進入到水域中潛伏起來。

    她是想着，最起碼要親眼看見自己的仇敵。

    至於大江山那邊複雜的局勢變化，這不在彌彌子的思慮範圍之內，她本來也就不太會思考耗費腦力的事情。

    當然，彌彌子是漏算了一點的。

    她沒有想到川猿也完成了一次晉升，評級又比她高了一個大段。

    小河童不考慮這些，她就是固執地日復一日等在九頭龍川裏。

    就像她的好朋友紙舞所說的那樣，彌彌子就是一個一根筋的傻瓜，腦子只會單線程運作。

    只要是她確定要做的事情，不管如何都不會放棄。

    話又說回來，因爲接觸了樂園，現在的小河童彌彌子也勉強可以算是高天原新教的信徒。

    畢竟經常會聽見克羅波庫魯小人傳教士們佈道。

    而在新教裏面，有一位傳播喜氣福運且執掌怒意懲戒的女神，瑪麗小姐。

    彌彌子有時候也會向着瑪麗小姐祈禱，請這位福運女神保佑自己拾荒的時候能撿到好東西，請這位福運女神保佑自己能爲片耳豚們報仇。

    反正信教又不要魂晶的，多少信一點。

    或許真的是福運女神保佑吧。

    一根筋的小河童迎來了她的好運氣——

    她在九頭龍川裏的等候沒有白費，最終等到了仇敵的出現。

    等到了雖然是C級，但卻身負重傷，已經大殘的川猿。

    福運女神是公平的，有時候好運也會眷顧固執的傻瓜。

    哪怕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

    水下混亂的纏鬥還在繼續。

    川猿一口咬住了小河童的龜殼。

    不過這猿猴的獠牙已經折斷，狀態也虛弱不堪，再加上彌彌子硬殼的[鐵壁盾防]在同評級怪談之中都出類拔萃。

    所以這一口下來，只在光滑堅硬的龜殼上留下幾道凌亂的淺淺齒痕。

    抓住纏鬥的機會，彌彌子奮力揮拳。

    綠色帶蹼的小小拳頭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這股爆發力並沒有因爲水流的阻力而減弱，反而被水流推着而顯得更加迅猛了幾分。

    砰！

    彌彌子的拳頭像是魚雷一般砸向川猿的胸口。

    這黑色猿猴的前胸本來就塌陷了一塊，正是脆弱的部位，小河童這一拳直接砸出了大片暗紅的血花。

    血液同水流交融着上涌，鐵鏽般的濃烈血腥味充斥滿雙方的鼻腔。

    隨即，川猿的掙扎驟然減弱……

    轟隆！

    河川的浪花猛烈地拍打向岸邊，蒼白的水浪高高躍起，張牙舞爪，震耳欲聾。

    隨着最後一波浪潮平息，九頭龍川終於安靜下來，只有靠近河岸邊的小小一方水域，還不斷有腥紅的顏色上涌擴散。

    嘩嘩。

    一道溼淥淥的身影從岸邊冒出來。

    小小的個頭，有着淺綠色的水滑肌膚，臉型類貓卻又長有黃色的鳥喙，雙手則是帶有青蛙的蹼，背後負着厚重的烏殼。

    彌彌子略顯吃力地爬到了岸上來，仰面躺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嘶——好痛。”

    身上疼痛不已，好像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

    “那只臭猴子怎麼那麼厲害，明明都傷成那樣子了。”

    C級的怪談就算大殘，但纔剛上了D，主要專精於防禦的彌彌子要打贏對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從結果上而言，依舊是彌彌子取勝。

    小河童才不會去想“萬一那只猴子沒有受傷，我就會輸掉”之類的事情，也完全不知道後怕。

    對於她而言想那麼多是沒用的，贏了就是贏了。

    戰鬥告捷，成功殺死川猿之後，彌彌子得到了一些戰利品——

    首先是這猿猴的心臟。

    小河童最後那一拳砸進川猿的胸口，直接捏住了胸腔之內跳動的心臟。

    就靠着這致命一擊，她才取勝的。

    不過，川猿的心臟在脫離它身體的那一瞬間，就化成了一股熱烈、強悍的力量涌動，融入了彌彌子的雙臂之中。

    小河童現在也算有一點見識了。

    川猿的心臟，或許是類似於她上次賣給兩位御前姐姐的小相片，好像叫什麼“怪談遺物”。

    存在相性的怪談，可以通過吸納這種遺物，繼承遺物產出對象的能力。

    至於彌彌子爲什麼和川猿存在相性。

    大概是因爲他們都屬於水生的怪談。

    在日本，河童和猴子一直是民間傳說裏的死敵。而且在部分的民間說法裏，兩者的形態還會相互轉換，譬如會有河童上了岸就會變成猴子，猴子下了水就會變成河童之類的說法。

    甚至可能河童的傳說故事，本來就帶有一點華夏地區“水猴子”的色彩。

    當然了，這種事情彌彌子是想不明白的，她只知道吸納了遺物是好事。

    這樣就夠了。

    在剛纔的戰鬥裏，小河童的左臂好像是在纏鬥之中折斷了，不過纔剛一吸納下川猿的心臟，左臂的劇烈疼痛感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嘩嘩涌動的強盛力量感。

    所以，彌彌子大概是繼承到了猿猴雙手的怪力。

    除去【川猿的心臟】以外，小河童還得到了一小摞的魂晶。

    全是在黑猿化成灰燼消散的過程中析出的。

    能夠在怪談死亡的瞬間，最大程度榨乾其屍體中能產出的魂晶，並且靠着《怪談物語》一顆不落的自動拾取，這是神谷川才有的特權。

    其他怪談可享受不了這樣的特選。

    彌彌子在那些魂晶沉入河牀底部之前，小心翼翼將它們全都收集了起來。

    在樂園裏打了那麼久的工，小河童清楚的很，這些灰色的小晶石可是很難賺的，所以絕對不能浪費。

    然後是最後一件戰利品——

    【川猿的尻子玉】

    同樣在猿猴消散的過程之中產出的，是一顆墨黑色的，外表瑩潤的球狀玉石。

    彌彌子戰勝仇敵之後，總體的收穫很不錯。

    “呼——呼——哈——”

    小河童黃色的喙半張着，繼續大口喘息。

    那些魂晶，還有那顆黑色的尻子玉散落在她身邊的草坪上。

    “是我贏了！”

    大概過了半分鐘左右，彌彌子從地上坐起來。

    她先是感到了暢快和欣喜，以及無比的輕鬆。

    一直以來壓在小河童心頭上的那顆大石頭隨着川猿的死亡終於滾落下來，滾到了過往回憶的深潭上，深深沉了進去，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沉重的重量。

    只是，那名爲“回憶”的深潭，又因爲這份巨大的壓力落下，而蕩起水霧來。

    曾經吾妻川的過往，那些與片耳豚們吵吵鬧鬧無憂無慮的日常，還有那被川猿入侵的恐懼與無助感，就隨着不存在的水氣，瀰漫向心口。

    灰濛濛，溼漉漉。

    攪動得心口發悶發痛。

    “唔……”

    彌彌子終於後知後覺感受到了胸口泛起的其他情緒。

    那是和快樂無關的情緒，填滿了胸腔，潮溼地蔓延擴散，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梅雨，永遠都無法被烘乾。

    小河童迷茫地擡起手去擦自己的眼眶。

    “我打贏了的啊！我一直以來，都想着要報仇的……現在我應該很開心才對，而且我還拿了好多魂晶，還拿了……我應該……應該……嗚……”

    嘴上這樣說着，彌彌子的視線卻逐漸變得模糊，大概是胸腔裏的那些潮溼水霧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於是便順着眼角涌出。

    而眼淚一流出來，便怎麼也止不住，怎麼擦也擦不完，淚水沿着光滑的臉頰啪嗒啪嗒往下落。

    “你們看到了嗎？是我贏了哇……”

    彌彌子先是哽咽着，抽抽搭搭地顫動肩膀。

    而後終於無法忍耐，仰起頭“哇”的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小河童或許確實是個笨蛋沒錯，但她也並不是完全腦袋空空。

    九頭龍川上風浪平靜，河水無法給予任何迴應，只是涓涓流淌，浪花柔和地拂過岸邊，又帶着岸上的抽泣聲，嗚嗚咽咽涌向極遠的遠方。

    ……

    大江山城。

    同伊吹大蛇的戰鬥結束以後，按照約定，神谷放任茨木童子拖拽着伊吹大蛇殘破的肉身回了宮殿深處。

    應該是去了裏面的神社。

    看茨木的樣子應該是想把酒吞童子給救回來，但具體該怎麼做，又能做到什麼程度，目前還不得而知。

    不過就算酒吞還能活下來，也肯定不是神明的形態了。

    因爲大蛇在垂死之際析出了神骨——

    [伊吹大明神殘破的神骸骨]

    神明的“肉靈骨”三位一體，肉與靈是骨的載體，很顯然伊吹大蛇雖然還被一口氣吊着，但殘破的神軀已經無法再承載神骨。

    伊吹的神骸骨目前以戰利品的形式，被神谷川所保管。

    至於戰鬥中被打散的那些血肉，當然是及時餵給了犬神。

    不浪費是神谷家的優良家風。

    茨木童子對此似乎是認命了。

    按照她之前的誓言約定，只要神谷一方出手協助解決大江山的危機，那麼後續就有權對大江山進行一定程度的支配。

    伊吹大蛇的神骸骨作爲大江山的一部分，由神谷保管也說得過去。

    而且茨木童子急着施展儀式救回垂死的酒吞，也無心再和神谷川浪費時間。

    在茨木所掌握的，有可能救回酒吞的術式之中，伊吹神骨本來就要被剔除出來。

    這也是所謂“巨大代價”的一部分。

    將已經失去理智的S級神明重新喚醒，使其恢復正常，這種事情談何容易？

    如果真能做到的話，那當初阿伊努的阿澄雷神也不用一心求死了。

    最大程度削弱大江山之鬼的實力，而後再通過術式，給予鬼王殘存意識新生，這大概就是茨木所掌握的辦法流程。

    在茨木進入宮殿深處的這段時間裏，神谷川也沒有閒着。

    他直接在大江山城裏立起如月站臺。

    通過如月列車，將高天原勢力的成員接到了此刻正脆弱不堪的妖怪之城中。

    沒錯，這是一場擺在明面上的權力更迭。

    神谷川將抓住機會接手和控制大江山。

    北側的坍塌宮殿之前。

    人魚公主拖着細細的金色長尾，步履款款走到了神谷川的面前，躬身行了個禮。而後便開始彙報起目前所掌握的大江山情況：

    “主人。大江山的傷亡情況目前正在統計中。至於蟹姬那邊，已經開始帶隊常備軍初步控制住了城池各處的秩序……”

    “做得不錯。”神谷點點頭，“大江山的軍隊情況呢？”

    “由鬼族組成的部隊，無論是將領還是兵卒都損失巨大，已經難以形成戰鬥力，應該是受了您說的那種霧氣影響。至於非鬼族的部隊，最起碼也人員減半。”

    磯姬不緊不慢地繼續補充說明。

    “嗯，控制這些部隊的過程中有受到抵抗嗎？”

    “因爲有荒神大人們協助，所以沒有受到明顯的反抗。”

    控制大江山的過程中，神谷手下的式神們都進行了參與和協助。不單單是蟹姬那邊，哪怕是磯姬現在在大江山城裏活動，也會有犬神全程跟着當保鏢。

    神谷川：“很好。大江山裏怪談的種類很多，其中不乏有一技之長的怪談。之後要辛苦你再做一下倖存怪談的數量信息統計，並且抽調那些有用的怪談分散到我們自己的領地，再由各地的領主進行管理。”

    “我明白。”人魚公主順從地垂首。

    “還有，等完全控制大江山後，我們得考慮重建這裏。這個暫時還不急，先看看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的情況再說……”

    神谷和磯姬平靜交談着大江山裏的事宜。

    而後忽然聽見鎖鏈的嘩嘩響動，還有惱怒的咆哮聲從身後傳來：“犬次郎，你在做什麼！？”

    一回頭，就看見怒氣衝衝的金熊童子，以及有些茫然的星熊童子朝着這邊走過來。

    大江山裏的兩個天王都一定程度負傷，而且因爲吸入了伊吹神霧的緣故，氣息混亂又虛弱，總體上狼狽不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