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 常世高層會議

    三途川。

    冥川猶如暴戾的惡龍，穿山破壁，氣勢洶洶地奔禱而下，洶涌激盪的大河暗流之中不得脫身的怨魂哀嚎不止。

    在冥川河水湍急的河段之旁，有一處大平原，名爲葬頭河原。所謂的葬頭河，其實就是三途川的別稱。

    這片河原遼闊無邊，陰沉暗鬱，荒涼死寂。

    在這一地帶，本來是有隸屬於三途川勢力的“葬頭河原小鬼”存在的。

    按照冥河的傳說，孩童的魂靈進入這裏，要在葬頭河原堆疊石塔，疊成一座石塔之後才能輪迴轉世。

    而這個葬頭河小鬼會推倒那些孩子快要堆砌的石塔。

    久而久之，在這裏停滯，無法進入彼岸輪迴的孩童魂靈，就會化爲下一批葬頭河小鬼。

    不過因爲冥河曾被黃泉力量入侵過，輪迴的職能早已經失效，河原這一帶尚且殘留的小鬼也都已經發狂失控，所以神谷在介入冥河地區的開荒時期，就將它們全都清理了。

    河原暗沉的土地上，白骨裸露，骷髏散落，除此之外就只有數不清的石塔殘跡。

    而時至今日，這一帶終於恢復了一些人氣，或者說鬼氣。

    因爲冥河的宗主勢力領袖神谷川，從現世引渡回了一批新的小鬼。

    一尊尊地藏像整理排列於此，密集的石像圍簇中心點，還有班駁的鳥居和破敗的神社聳立立。

    淒涼的陰風吹過，搖晃鳥居上發白的金屬鈴鐺，連帶那座神社也在風中飄搖，又從黑壓壓的地藏像羣中帶出一陣陣嗚咽般的哭泣聲，時隱時現，令人心悸。

    “真別說，鬼子母舉家搬遷到葬頭河原還挺合適。這地方的氛圍，和他們住所的風格完全搭配。這溫馨的新家，有鬼蜮那味道了。”

    神谷站在葬頭河原上，滿意地視察着這片新開拓出來的領地。

    他身邊站着阪東靖司。

    這孩子依舊附身在人體模特上，不過是穿着北山中學校服的學生形態。

    除了表情僵硬死板一點，在普通人眼裏看起來和活人無異。

    至於他所附身的模特，本身沾着鬼氣和怨氣，進來裏世界也是沒有問題的。

    “家……嗎？”阪東複述着神谷的話。

    “怎麼，不喜歡這裏？”

    “還好。”

    對於阪東而言，其實待在哪裏都差不多。

    不，可能在現在這裏還要更自由一點？

    在原本的深山神社裏面，鬼子母禁止他離開去往活人區域。

    但這位神谷大人承諾說，只要自己聽話，就會抽空帶自己去人間多轉轉。

    阪東並不懷疑這位大人的說辭，因爲前幾天他就被對方帶着去北山中學和濱中做了告別。

    而且，就連母親都對這位大人非常順從的樣子。

    “在常世裏，你可以自由活動。那邊那個站臺，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一班如月列車抵達，你可以坐車去其他地方看看。樂園、旅館、平原、大海，高天原治下幅員遼闊，各個地方都有不少友善，且可以溝通的怪談存在。尤其是樂園那裏，很值得去。”神谷拍了拍阪東的肩膀，“還有現世，我也會帶你回去的。”

    “哦……”

    “當然，這段時間先不要走動了，你的母親需要你。”

    “我知道的。”

    “好孩子。”

    給鬼子母安排搬家那可是個大工程。

    但好在鬼母對搬遷的事項非常配合。

    她讓水子還有遊魂們都參與了搬家流程，所有小鬼自己搬運自己的地藏像，去往的山腳下，排着隊上了如月列車。

    再由列車統一送到這裏，所以根本不費什麼事。

    而按照神谷川和鬼子母之間的約定——

    神谷爲鬼子母和她的孩子們提供一片與世隔絕的安全領域，且保障他們安全。

    再加上跑腿尋回了逃脫的水子阪東。

    作爲回報，鬼子母就得交付出她身上屬於鬼子母神的神性力量。

    鬼神對於承諾說一不二。

    神谷隨後便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份屬於鬼子母神的神性力量，絕大部分從鬼子母的身上主動析出。

    具體的就是她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裏面能看見一個半成型的詭異胎兒蠕動，交付出力量後，鬼子母的腹部平坦下來，那胎兒狀的神性則是鑽入到了神谷川事前準備好的“鬼神臍帶”裏。

    目前，容納了神性的鬼神臍帶已經送到了高天原的覺姐姐那邊。

    之後會和取子箱一起，變成般若神社的核心素材。

    按照覺姐姐的工作效率，外加貓掌櫃所把控的樂園市集那邊的普通素材收集速度，估計般若建立神社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而失去了大部分神性的鬼子母，自身也變得虛弱無比。

    她倒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點神性下來。

    這件事神谷事前就知情，也是同意的。

    畢竟，鬼子母本身就從那抹神性之中誕生，如果神性全部消失，她要麼徹底消散，要麼完全墮落爲失控的妖怪。

    留下的這一小點神性，是給她維持住自己的形態用的。

    反正覺姐姐那邊神谷也溝通過了，神工匠表示只要“鬼神臍帶”之中融入鬼子母神的力量就可以。那份臍帶裏面，有神血又有神性，彼此相互滋養，這樣的東西拿到神工巧匠的手上就已經是完美的築社素材。

    至於虛弱的鬼子母，最近都在她的神社裏面休養。

    那座神社雖然看着殘破不堪，但卻是正兒八經的鬼子母神神社，現世對於鬼子母神的信仰力量是能傳遞到神社裏去的。

    而且神谷也會時不時來葬頭河原給她點根安魂蠟燭。

    所以鬼子母休養好身體只是時間問題，但等她復原，原本荒神的實力水平大概會出現嚴重下滑。

    還能不能重新晉升回去，就得看日後的發展了。

    不過對於鬼子母的實力掉檔源於神谷，神谷表示自己會對鬼子母肚子的變化負責。

    畢竟現在鬼母也算是被他收編了，是他手下勢力之下的一員，神谷心善，還是會儘可能照顧這羣兒寡母的。

    就比如說現在——

    因爲鬼母在神社裏面沉睡，她手下的一些水子蠢蠢欲動。

    確實，並不是所有水子都是心存惡念的，比如阪東，他就是個好孩子。

    阪東身上纏繞的怨念和執念，並非惡意。

    他難以被柔和度化的原因，更多的是對自己早夭的強烈不甘心，想要活下去，想要感受未曾經歷完整的人間時光，想體驗那些青春時期懵懂又珍貴的感情之類的。

    大概也就是因爲這個，他才會從鬼子母的身邊逃離出去，附身到人體模型上，把自己僞裝成北山中學的學生。

    在他逃脫期間，直到被神谷川找到爲止，也完全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但並不是所有水子都會像阪東這樣。

    對於那些意念完全混沌，甚至可能會反過來傷害到現在鬼子母的壞孩子，神谷川主動幫她教育。

    精力過剩是吧？

    全都給我去河原邊上堆石塔！

    然後就是阪東。

    這孩子能從鬼子母的手下溜走，本身就能說明一個事實：他是那羣水子裏面最強的一個。

    神谷川直接任命他爲“水子五條槓大隊長”。

    鬼子母沉睡的這段時間，就由阪東帶着那些遊魂好孩子，來管理他的水子兄弟姐妹。

    當然，光靠阪東肯定沒辦法管好數量這麼多的水子。

    可神谷這邊不缺人手。

    再讓小罐頭蟹姬日常帶隊巡邏的區域多加葬頭河原這一塊。

    還有冥河裏的源氏兄弟。

    源義經不太想見他的哥哥，源賴朝也沒臉見弟弟。

    這好辦嘛，那就不要見。

    反正源賴朝一直都待在彼岸那一側，源義經就來河對岸的葬頭河原，隔着冥河見不着面不就行了，而且源義經閒着也是閒着，就留守神社邊上看管一段時間的水子。

    最後是正在彼岸花種裏孕育，和真田幸村荒骷髏兩位一體的二代閻魔。

    感覺這位全新的閻魔大君也快誕生了。

    等二代目成型，可以完全接管冥河的事務，這些水子們就是神谷安排給對方的“初始團隊”，以後可以成爲重建冥河秩序的勞動力的。

    如此安排下來，對鬼子母、源氏兄弟、乃至還沒徹底成型的二代目閻魔都有好處。

    共贏！

    ……

    結束了對葬頭河原的巡視，神谷又在鬼子母的神社前面點了一根安魂蠟燭。

    而後就同阪東，以及留守此處的源義經告別。

    他徑直去了海之國。

    今天是常世高天原勢力例行開會的日子，作爲領袖，神谷自然是要參會聽手下們匯報工作情況的。

    市寸島。

    曾經的人魚據點現在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沒有了紅潮的侵害，這片原先的不毛之地，終於是重新煥發了生機。

    因爲海國如月車站的站臺設立在這裏，高天原治下其他區域的怪談來到海國，都會率先抵達此處，所以這座大島有着便捷的交通優勢，很自然成爲了海國建設的重點區域。

    磯姬參考了覺姐姐給出的建設圖紙，指揮人手，在市寸島上建立起了一座怪談妖怪城鎮。

    當然目前還只有很小的規模，並且還在持續擴建中。

    城鎮分爲工作區和生活區。

    工作區已經建設起了一座碼頭，是用於獲取海國資源的。

    說是碼頭，其實就是供給海族下海，以及存放其帶回素材的固定區域。

    之後工作區這邊還會根據覺的意見，設立對應的素材加工場所。

    至於生活區，當然就是給在海國生活以及居住怪談們起居的地點，雖說怪談們本身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休息，但這也是要看具體情況的。像妖怪類型的怪談生理更接近於人類，比怨靈、幽魂一類所需休息的時間更長一些。

    而且妖怪的神智水平相對較高，更適合參與複雜一點的工作。

    滿足它們的需求很有必要。

    反正，規劃出合理的城鎮佈局有利無害。

    人魚公主最近也是有在好好學習的，按照人類的管理經驗來說，優秀的城鎮規劃，有利於提升治下怪談們的歸屬感和幸福感！

    生活區的中心區域，有一座大殿規模的氣派建築。

    這地方是目前高天原勢力的會議中心。

    大殿之中，有一張巨大的木質長桌，周圍擺放若干座椅。

    神谷抵達此處，很自然坐到了高位的主座上，並且喚出了所有式神。

    化鯨緊貼在主位邊上的位置坐下。

    這裏是海國，小鯨魚畢竟是這裏國主，是主人。

    而且現在高天原的高層裏，蟹姬和磯姬其實都是他名義上的下屬。

    就算小鯨魚實際上只是海國的吉祥物，根本就不管事，也沒有任何實權，甚至聽不明白會議內容，但最起碼他的座次得排上一些，算是給海國一個尊重。

    長桌以下，左右兩邊各坐着般若和瑪麗。

    其中的般若是會認真參會的，作爲賢內助，她主管神谷的家務事，而家裏的一些事情又需要和管理常世的磯姬接洽。

    就比如家中怪談安魂蠟燭的用度開支之類的。

    另外，家大業大後，般若還會幫神谷分擔走一定量的政務處理事宜。

    至於瑪麗，她倒是完全不在意會議政務，平時坐在這個位置上，也只會看着神谷發呆。

    式神裏面，小貘也是完全不管常世事務的類型，它甚至都不上桌，基本都蜷縮在神谷的腳邊打盹。

    瑪麗、般若之下，是犬神和烏天狗。

    狗子不需要座椅，蹲坐在桌邊，平時也不太在意會議內容，主打一個幫主人撐場面。

    天狗倒是會認真開會，畢竟他代表了阿伊努勢力。

    過了一會，神谷勢力之下的其他高層陸續抵達大殿中。

    樂園那邊來的是兔丸，樂園的另一個主管貓掌櫃這些天正帶着兩個跟班，忙着搜尋般若所需的神社基本材料，所以騰不出空來。

    旅館的御前們以宮內和稻生武士做代表，還帶了無人機怪談。

    作爲打硬仗隨時有暴斃可能，會格式化記憶的存在，御前們有忘記日常工作內容的風險。

    好在，旅館那邊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少。

    如果真有什麼重要的事項需要記錄，也有無人機可以留印象資料備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