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 兇殺故事和失聯

    12月的青森縣，完全是雪的國度。

    火車於鐵軌上呼嘯行駛，捲動風雪，車箱隔絕了外面的寒氣。

    鹿野屋坐在靠窗的位置邊上，靜靜看着於車窗流動的靜謐銀白世界。

    鄉下的火車不像東京那邊的列車那樣時時滿員，小鹿的對面還有身邊位置都沒有人坐。

    “雖然東京也下雪，但雪景完全比不上青森這邊好看誒。有機會應該請師父和師孃們，還有螢姐姐一起來玩的。”鹿野屋這樣想着。

    隨後，她掏出手機，重新確認了一下火車過站的時間。

    還有十幾分鍾就到八甲田了。

    切換到LINE的界面，小鹿先是給自己的唯一置頂對象，備註爲“最強の師匠”的神谷川發了幾張雪景照片和一段剛拍的小視頻。

    隨後才打開秋道的聊天框。

    兩個女孩的聊天記錄保持在半小時之前。

    秋道說她已經到八甲田的車站，會在那裏等着鹿野屋抵達，之後兩人再一起去溫泉街玩。

    [再過十五分鍾左右我就到啦。]

    小鹿發出消息，秋道那邊沒有立即回覆。

    於是她將手機鎖屏，繼續去看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車廂裏面很安靜，本身人也不多。

    鹿野屋座位後面背靠背的位置，坐着的是一對年輕的情侶。

    應該也是去八甲田那邊旅遊的，所以一路上興致高昂，時常交談些什麼。

    但爲了不打擾車廂裏的其他人，他們談話的聲音並不大。也就是小鹿的這個位置，勉強能聽到一點——

    “對了，茉美，你有沒有看到過八甲田那邊的一起兇殺事件？”

    “什麼兇殺事件？”

    “我在網上查這邊旅行攻略的時候湊巧看見的。就是十多年前，也是冬季的傍晚，八甲田有一個女高中生失蹤……離奇的是，警方在她最後的失蹤地點展開地毯式搜索，最終只在山林裏找到了一些腦組織殘餘物。”

    “然後呢？”

    “經過鑑定，被找到的腦組織確實屬於那個失蹤的女高中生，但是人們至今沒有找到她的遺體的其他任何部分，案子好像到現在還沒偵破……所以啊，八甲田這邊，很可能潛藏着一個會對女高中生下手的變態兇手。我看網上的猜測是說，兇手很可能是個食人者……”

    “別說了啊，好恐怖。”

    “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茉美，晚上記得寸步不離地待在我身邊。”

    “你真的很討厭啊，一水。”

    “……”

    小鹿沒有太過在意身後那對情侶的悄悄話，重新解鎖了手機查看。

    前方就要到八甲田站了。

    但十幾分鍾前發給神谷和秋道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回覆。

    其實，師父沒回消息還挺正常的。

    他一直都這樣。

    小鹿對此都習慣了。

    但秋道不回消息就有點奇怪了，更何況馬上就到兩人約定見面的時間。

    [我要到了哦。]

    [我到站啦，奈尋你在哪裏？]

    [你不在車站嗎？我沒有看到你。]

    [奈尋?]

    消息未讀，石沉大海。

    ……

    八甲田站。

    鹿野屋拉着行李箱離開站臺。

    她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可秋道的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狀態。

    朋友忽然失聯，讓小鹿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按照之前奈尋給我發的消息，她應該來早就在車站了才對。”

    鹿野屋停下腳步，將手腕上綁着的菩提念珠串推到手心，佛珠在手掌間摩挲滑動。

    她的內心變得清明幾分。

    屏息凝神，鹿野屋的小巧鼻翼微微抽動。

    車站附近有着類似“冷梅”的氣味，這是屬於冬季的味道。

    而在這種氣味基調之中，又參雜進了很多別的氣味——

    皮革、菸草、香水……

    除此之外，還包括一些“概念性”的氣味：柔軟像是綢緞的，堅硬如同磐石的，靈動彷彿泉水的……

    站臺這裏人來人往，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不同，而來往者身上味道又多少都會被留下一段時間。

    雜糅在一起顯得很複雜，要想在其中找尋到特定的氣味，就像是要在鬧哄哄的集市聆聽到某人特定的聲音那樣困難。

    不過小鹿在御茶中的時候，基本都和秋道在一起，上廁所都是一起去的，所以對於朋友身上的味道非常熟悉。

    秋道身上的氣味是較爲柔軟的類型，開啓靈感嗅覺時能聞到的味道，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紅絲絨蛋糕裏混了些香草味。

    不過這也只是用普通人類能感知氣味來做個類比，秋道身上的味道，遠比這個要複雜。

    小鹿開啓“靈感嗅覺”時，能聞到的氣味豐富程度，比狗都多……

    很多味道其實是很難直觀描述出來的，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總之，如果秋道真的在這裏，鹿野屋有信心能通過味道找到對方。

    “有一點點很微弱的，屬於奈尋的味道。所以她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但現在已經不在這附近了……她會去哪裏？”

    之前說好了會來車站接鹿野屋，秋道沒道理會在這時候離開。

    就算有什麼要緊事，也肯定會通知鹿野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失聯。

    小鹿心裏的不安感愈發強烈了。

    繼續保持着靈感嗅覺，她快步追隨起空氣之中殘餘的秋道氣息。

    ……

    八甲田站外的公路上。

    冬天天暗的比較快，西邊天上的晚霞漸漸地隱去，黃昏在公路兩旁山林松濤和山風中悄悄地降落下來。

    廣闊的天幕上出現了最初的幾顆星星，樹木間晃動着颯颯飛翔的烏鴉黑影。

    隨後，夕陽似乎陡然從地平線上斷裂了，無聲無息地消失，公路盡頭山口上只殘留着一條血紅，將原本銀白的大地渲染成了昏紅色。

    按照原本的約定，現在這個時間，小鹿和她的好朋友應該已經在八甲田的溫泉街了。

    “……我知道了，我再找一下奈尋，先掛了伯母！”

    小鹿沿着公路邊快步奔跑，藍牙耳機之中的通話被她掛斷。

    這個電話是打給秋道媽媽的。

    從秋道家人那裏，鹿野屋再次確認——

    奈尋確實老早就到了八甲田站。

    送她過來的秋道爸爸這時候已經返回家中好久了，本來按照約定，秋道爸爸會在晚上的9點左右，再來開車到溫泉街這邊把女兒和鹿野屋一起接回溫泉旅館。

    而接到鹿野屋電話，得秋道失聯的消息，秋道父母也顯得異常焦急。

    絕對出事了。

    “呼——哈——”

    鹿野屋小口喘息，胸口上下起伏，帶着寒氣的風灌進她的肺裏，有些刺痛。

    奔跑過程中，她掐了強化身體素質的“外獅子印”。

    甚至半道就把礙事的行李箱給丟在了路旁，只留下斜背在肩上的挎包。

    行李箱裏只裝了些換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而她的挎包裏則裝着最重要的除靈用具。

    包括那把格洛克手槍。

    在日本搭乘列車不用安檢，所以配槍並不會被人發現。

    一路上暢通無阻。

    就算這把格洛克真被發現，小鹿也有着來自於官方正兒八經的完整持槍手續。

    不礙事。

    “阿巴！”

    探路的事情，已經交給了小小老頭的身外身。

    斥候分身平時一直守在小鹿的邊上，所以對於秋道的氣息也比較熟悉，可以做到追蹤。

    跑到公路沒有路燈的一段，前頭的斥候短暫停下腳步，指了指邊上的山林方向。

    山坡上，能看到一串鞋碼較小的腳印。

    “這是奈尋的腳印？”

    小鹿大口呼吸了兩輪，平復狀態，手心的菩提念珠再一次滑動，微微發光。

    這裏確實有較爲新鮮的，屬於秋道的氣味。

    “奈尋上山了？”

    鹿野屋朝着公路邊上黑壓壓的山林望去，山坡上方只有一片昏暗的樹影幢幢。

    她沒多想一鼓作氣追上山坡。

    又行進了一段路。

    “呋！”

    毛色同白雪融爲一體的送狼現身。

    它脖頸上掛着的提燈搖晃，散發出安寧的光亮，穩定照亮四周，且緊步跟在小鹿身邊。

    山林裏面，秋道的氣味更加濃重了。

    鹿野屋腳下的積雪也更厚。

    “那個……！”

    前方的一棵松樹上面，有一抹鮮亮的紅色在飄動。

    那是一條圍巾，和小鹿今天圍的款式一樣。

    這是之前在東京時，她和秋道一起買的。

    而地上那屬於秋道，一腳深一腳淺的腳印，在這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其凌亂的類似野獸的爪痕。

    藉助送狼提燈的照耀，可以看見周圍昏暗的林地之間，這種爪印非常之多，這裏可能出現過一大批奇怪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看起來像是車轍的印記。

    不是現代的汽車輪胎，車轍跡很窄，就是那種偶爾能在電視劇裏能看到的，牛車木輪留下的痕跡。

    還有，小鹿在這裏聞到了一股腐朽的森寒氣味，混着鬼祟的野獸腥騷味。

    “這是怪談的味道。”

    靈感嗅覺的判斷不會有錯的。

    正常的活物不會攜帶這樣的味道，這是肯定屬於某種怪談。

    “小小爺爺，聯繫過師父了嗎？”

    小鹿打開挎包，抓住銅鏈一抖，【聖德御香爐】被她熟稔地嘩嘩甩了出來。

    “阿巴！”

    斥候當然是早就把十和田這邊的事情通過本體原原本本彙報給了主人神谷川知曉。

    “這裏沒有血腥味，甚至沒有任何受傷的氣味，奈尋應該是在這裏被某種怪談擄走了。另外，這裏的味道很新鮮，也就是說事情纔剛發生不久……所以我還有機會救回奈尋。”

    小鹿快速根據目前得到的信息分析情況。

    有之前鬆澤裏的經歷，再加上還有【菩提念珠】頭腦清明的效果輔助，遇到突發情況，她稱得上冷靜。

    “小小爺爺，看得出這裏出現的怪談底細嗎？”鹿野屋繼續問。

    “阿巴嗚唧。”

    小小老頭的分身靈活爬上掛有秋道奈尋圍巾的那棵松樹，感知了一會，心裏大概有了底。

    他的本體有着D級評級。

    而且作爲最早跟隨神谷川的怪談，且功能性很強，平時小小老頭拿到的蠟燭也不少，到現在甚至已經有了朝着C級晉升的趨勢。

    他的感知能力自然非常強。

    再加上跟着主人見慣了大風大浪，小小老頭還有着豐富識別怪談氣息強弱的經驗。

    “阿巴！”

    他跳下樹杈，在雪地裏快速寫下[C級]。

    殘留在這處地方的怪談氣息，弱且多，但又隱隱約約形成整體。

    小小老頭能夠感受到，在那些較弱的氣息背後，模糊連接着一絲較爲強盛的煞氣。

    所以小怪的背後可能還有一個大怪存在，只是沒有直接出現在這裏。

    C級是對這個怪談集團整體較爲客觀的預估。

    推測怪談集團的總體實力這種事情，小小老頭也較爲熟練。畢竟平時和靈車團、七人御前成員的接觸還挺多的。

    如果是大石、高山等人單獨出現在小小老頭面前，他也可以較爲準確的推測出整體的靈車團實力大約在D級上游。

    “C級……如果不是頂尖的C級怪談，我是有贏的可能的吧？”

    小鹿在心裏這樣預估。

    她身邊的兩個式神——

    送狼是刺客類型的輸出手，紙面實力在D級上游，待突破。

    馬鹿是很不錯的控制手，跟隨小鹿後，還被神谷額外關照了一下，從原本的E級晉升到了D級，紙面實力在D級下游。

    而小鹿本身多才多藝，有多樣的輔助手段。同時又被除靈界的各路大佬所喜愛，身上又攜帶有多種除靈道具。

    她能很大程度強化式神們的實戰水平，而且本身還能補充一定的輸出。

    這樣的戰鬥團隊去打越評級的戰鬥，並非完全沒有勝算。

    “雖然師父不在，八尺大人也不在——”

    八尺女不在小鹿身邊。

    鹿野屋回鄉這趟之前，八尺女就被安排進了從神神像，現在都還在小貘的神社裏面補充信仰。

    “但是我不能不管奈尋。”

    鹿野屋手持武器，重振旗鼓，目光堅定無比，快速追着空氣之中的怪談氣息重新跋涉起來。

    她的想法很簡單純粹，趁着現在還不算晚，得抓緊把好朋友救回來！

    小鹿曾經失去過一個對待她非常好的長輩。

    平時那麼努力的學習訓練，雖然嘴上偶爾會抱怨，但實際上再辛苦都會咬牙堅持下來，爲的就是不要在自己身邊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現在就是檢驗日常學習結果的時候了。

    “阿巴！”

    小小老頭第一時間跟上，他不能離鹿野屋太遠。

    斥候沒有阻止自家大小姐的行爲。

    其實，小小老頭跟在小鹿的身邊，最重要的任務就只有一個——

    保障小鹿的安全。

    如果把“讓鹿野屋大小姐遭受危險”和“讓大小姐的朋友遭受危險”這兩個選擇擺在斥候的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但此刻這個抉擇並不成立。

    正面和C級怪談發生衝突，大小姐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小小老頭就是有這樣的底氣。

    而這種信心，並非是來源於對鹿野屋團隊實力的信任，而是源於主人留在他這裏的後手。

    小鹿可是有過一次掉進鬆澤的經歷，就神谷川那種愛操心的性格，怎麼可能真的讓徒弟只帶兩個D級水平的式神回青森半個多月。

    萬一又出事了怎麼辦？

    八尺女這次確實沒有跟來，但安排個平替在徒弟身邊，對於現在神谷勢力的體量來說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只不過，神谷安排後手到小小老頭分身這裏的事情，小鹿她並不知情。

    這丫頭是真的以爲自己輕裝簡從回老家過年了。

    沉默的父愛是這樣子的。

    “阿巴。”

    小小老頭的分身始終跟隨在鹿野屋的身邊。

    他此刻也是感到有些急迫的。

    自家的大小姐確實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她的那位朋友已經被未知的怪談擄走，要是營救的不及時，恐怕真的會出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