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 荒骷髏

    “諾諾辜辜，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明星北斗，腳閉千里，六甲反張，不避禍央。”

    鬼冢爲首的巨瓊神社人員，念起“入式神見幻夢”咒。

    他們身上的衣服在風中搖晃，指尖劃過飄浮的符籙，每一次觸碰都會激起無形的力量。

    隨着誦唸聲，混亂的三十六間堂中，彷彿響起了沉悶的鼓聲，宛如的心跳。每一次鼓點響動，都和咒語的字節相呼應。

    周圍的空氣開始顫動，無形之力開始在鬼冢等人的周身凝聚。

    寺院之中的羣鬼依舊暴躁而瘋狂，眼裏閃爍紅光，面容扭曲，身上散發着令人窒息的惡臭。

    它們發出震天的咆哮，似乎是想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撕裂。

    “入式神見幻夢”頌完，鬼冢單手前推，巨大的無形力量從她身上爆發出來，猶如一柄巨刃破開空氣，直撲鬼怪。羣鬼被這股力量打得翻滾，但卻並未退縮，反而變得更加瘋狂。

    它們揮舞着手臂或爪子，以自己的皇帝爲中心，發起了更加兇猛的攻擊反撲。

    另一邊——

    噗呲！

    裂口女的剪刀劃開了鬼皇的胸膛。

    相應的，那柄鬼祟的大太刀也刺入了她的側腹。

    又一輪交鋒下來，明顯是裂口女受傷更爲嚴重。

    砰砰砰！

    銀彈從左輪手槍之中接連射出。

    “嘶——！”

    結成給予了掩護，裂口女嘶吼着後撤開來一些。

    鬼皇的身上看起來傷痕累累。

    羣鬼也被鬼冢等人壓制。

    局面看起來似乎是除靈師們佔了上風。

    但事實上，結成大叔心裏很清楚，裂口女對鬼皇造成的傷害僅僅只在皮肉。

    不樂觀點說，要想將這怪物退治，就現在而言還遠遠做不到。

    “很好，你們很好，適合做我與將門的對手。”

    鬼皇停下了追擊的動作。

    依舊是自上而下睥睨着結成一衆。

    “當心！平將門有異動！”

    結成大叔率先反應過來不對勁，向着周圍的同伴預警。

    而後，就只見鬼皇的身上發出骨骼碰撞的“喀喀”聲響，他原本有三米多高的軀體，居然又一次拔高起來。

    嚴格來說並不是血肉在拔高，而是骨頭。

    黑色的，還在不斷蠕動的骨架，從他的身體向上拔出，就像是從古老的墳冢之中朝外爬一樣。

    原本鐵築的血肉，如同厚重的衣物一般褪下。同時又變成濃稠的流質狀，不斷附着到骨骼之上，也附着到那柄充滿鬼氣的大太刀上。

    巨大的骷髏繼續浮現，直至升高到五米左右，龐大的身軀擋住了空中的圓月。

    慘淡的月光從粗壯黑色骨骼的間隙穿過，顯得更加妖異。

    “那是……？”

    “荒骷髏！？”

    平將門的血肉包裹住蠕動的骨骼，鬼皇變成了一具巨大的荒骷髏。

    只有頭顱依舊是完整的，覆蓋怨方相面具的狀態，倒豎起來的蓬髮如同鋼針一般朝着周圍延展。

    但黑色的骨架之上頂着這樣一顆腦袋，反而更顯詭異了。

    鬼皇似乎是主動進入了“二階段”。

    變化成荒骷髏之後，他身上那股“鬼魅帝皇”的氣勢和壓迫感更加濃重，這下子不單單是裂口女，就連在場的結成和鬼冢巫女這些人類，都感覺到了強烈的威壓。

    一種想要屈膝怯戰的念頭，陰霾似的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寺院之中，意志力較弱的除靈師，已經難以控制地匍匐下了身子，身體不受控制地簌簌發抖。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朝着你們的皇帝膜拜吧！”

    鬼皇將手中的巨大黑色骨刀一揮，他所控制的羣鬼呼嘯起來。

    “那東西過來了！反擊——小裂！”

    結成和鬼冢這些勉強還能再戰的除靈師只能圍攏到一起，勉強進行抵抗。

    ……

    “不要掙扎了！”

    鬼皇骷髏狂風般舞起骨太刀來。

    裂口女攔在一衆除靈師之前，行動已經有些僵硬，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刀身，刀風卻跟着襲來。她一低頭，鬼皇的骨太刀從頭頂橫掃而過。裂口女的一縷頭髮隨着骨刀，唰的一聲飄去。

    “放棄你的主人，歸順我的麾下！”

    鬼皇再次揮過刀來。

    裂口女往後一撤步，躲了過去。刀刃直衝雲霄，她風衣的下襬也向上飄起。

    鬼皇的骨刀狂風驟雨般揮個不停，追逐着裂口女，沿途刀鋒所向，無論敵人還是他的怪談手下，只要在刀刃所及的範圍，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斬殺。

    “不行，這樣不行……”

    結成擡槍，又朝着呼嘯而來，被裂口女勉強擋住的鬼皇骷髏連開數槍。

    他的背上已經被冷汗浸透，襯衣冷冰冰地粘在肌膚上。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結成心中那種想要丟掉槍棄戰的念頭越發強烈了，身體也有些不聽使喚，空氣就像是沉重的鉛塊，壓着他的背脊，拉扯他的雙腿，讓他想要俯下身去。

    真的支撐不了太久了。

    而且，結成看得出來，正在奮力抵禦周圍衝殺過來的怪談的鬼冢巫女、富彌宜等人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一旦裂口女苦苦支撐的防線被擊潰，自己這夥人都得交代在這裏。

    鐺！

    前方，裂口女的剪刀同鬼皇的骨刀又一次碰在一起。

    刀刃糾纏不肯分開，但在某一個瞬間，雙方都收起了一點角力的力度。

    “嗚嗚——”

    佛寺的空中響起了悠揚又荒涼的螺號響聲。

    幾個龐然大物，黑壓壓地從不透光的雲層處墜落下來，周身縈繞着海洋氣息濃重的幽藍光芒。

    那是一頭頭白骨構成的巨大鯨魚。

    其中一頭的背上，還坐着一個瓷娃娃般秀美的孩子。

    “還有荒神？”

    鬼皇似乎也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接着就只見，鯨魚背上那孩子，身上籠着皎潔的月光，手持華麗的權杖，朝下一揮。

    “嗚——”

    一頭骸骨鯨魚以勢如破軍的恐怖氣勢，碾碎房屋，撞向鬼皇！

    就算鬼皇身似鐵打，難以受傷。

    但【鯨骨·開】的恐怖衝擊力，還是將其掀翻在了地上。

    又有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羽白麪烏鴉振翅，圍繞空中的巨物來回飛旋。

    那烏鴉翅膀一收，油亮的黑色羽毛就像是刀刃一般捲動切割空氣，從空中垂直下落。

    下落的過程之中，它變成了一個戴着木質神紋面具的少年模樣，手持一把蒲扇和一柄大斧，飛掠向戰場之中負傷嚴重的祖下法師。

    下一瞬間，烏鴉少年和老法師的身影齊刷刷消失不見。

    “嗷——！”

    戰場之上，又有嘹亮的犬吠響起。

    一頭渾身浴火的黑色巨犬，躍過結成等人的頭頂，嘶吼着直撲向怪談霧靄最濃重的深處。

    它龐大的體型被霧氣遮蔽。

    霧團之中火光撩動，就像是皮影戲一般，只有影子來回晃動。

    巨犬的剪影，就像是一臺轟鳴的絞肉機，頃刻間便碾倒了衆多的怪談鬼影，撕咬的恐怖迴響不絕於耳。

    最後是三十六間堂的主殿屋檐上，一襲紅色黑的哥特洋裙搖曳，復古又精巧的長靴踏在屋脊之上，一柄長刀被拖拽着，喀喀崩裂開衆多的瓦片。

    紅霧暈染了半邊的天空，空中的圓月都被暈成了血色。

    瑪麗立在高處，面無表情地向着下方混亂戰場俯瞰。

    “嘻嘻。”“哈哈。”

    紅靈們又笑又鬧，或是垂掛在屋檐上，或是直接跳入戰場。

    在血霧的壓制之下，青灰色的霧靄沸騰着收縮起來。

    一股全新的怪談勢力橫空出現於戰場之上。

    怪談的數量雖然不如鬼皇那邊的百鬼夜行多，但纔剛一登場便在氣勢上實現了碾壓！

    “小子的式神？”

    “阿川？”

    “有救了，鬼神弟子來了！反擊！”

    苦苦支撐的結成和鬼冢等人終於振奮起來，這羣突入三十六間堂的怪談式神，他們可太熟悉了。

    想必是神谷川已經趕到。

    萬衆期待的鬼神弟子，並沒有和手下的式神一起，第一時間出現在戰場上。

    激烈的混戰又持續了大概又幾分鐘，已經嗑過【延壽紫金霜】，臉上戴着妒面具的神谷，才終於持刀從一旁的拱形院門處閃出。

    “暈……太暈了……”

    小原妹妹完全不限制車速的行駛，實在太快。

    雖說是幫助神谷穿越小半個日本，及時抵達了戰場。

    但縱使是大風大浪都平安度過的鬼神弟子也是雙腳發軟，險些沒有吐出來。

    用幾輪阿吽之息調節身體，再加上般若附身，這才恢復了狀態。

    突入戰場的神谷，擡手一抹一文字的刀刃，在靛青色的刀鋒之上喚出澄明的陽雷。

    雷霆如同遊龍般嘶鳴繚繞，刺目無比。

    他的動作快得帶出殘影，砍倒攔路的敵對怪談，朝着正被瑪麗和化鯨牽制住的巨大骷髏鬼皇襲去。

    在他現身的一瞬間，戰場上那股“皇帝的威壓”便蕩然無存。

    似乎是有另外一股氣息強硬地抵消了這股壓迫力。

    結成等人都感覺到身上一鬆。

    精神壓力得到解放的除靈師們並沒有第一時間多想，最多就是認爲，這是足以力挽狂瀾的鬼神弟子抵達，給他們帶來了心理上的振奮。

    但事實是，鬼皇的威壓正和神谷身上的氣息攪動在一起。

    鬼中的皇帝與世間一切神鬼的王。

    就算神谷川還沒有正式成爲鬼神共主，但有他在場，現場的己方怪談式神不可能會被鬼皇所威懾。

    鐺！

    一文字同骨太刀撞擊在一起，雷霆和火星四濺。

    “伱！？守在東京神田神社的陰陽師？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鬼皇似乎是認出了神谷川，怨方相面具下紺藍的瞳孔躍動着難以置信的光亮。

    “哈，沒想到吧？老東西，現在這個時代，交通可是很便捷的。”

    是的，很便捷。

    但要想在十幾二十分鍾之內，從現實世界的東京神田神社直達大阪三十六間堂。

    除去小原妹妹的幽靈機車以外，應該是沒有第二種交通工具還能辦到了。

    犬神協助除靈師們清掃羣鬼，鬼皇則是受到神谷川、瑪麗、化鯨、食夢貘四個荒神水平的戰鬥單位夾擊，黑色的巨大骷髏很快被逼到寺院中一株粗大的杉樹前面。

    神谷擡刀橫掃，氣貫長虹。

    濺射的雷霆直接將杉樹攔腰砍斷。

    但是刀身接觸鬼皇漆黑的骨塊，卻只是濺射出火星，鐺得一聲被彈開。

    “這傢伙好硬，他的骨頭上覆蓋了平將門的血肉？”

    神谷川朝後方跳出一步，暴虐的鬼手延展呼出。

    一片片鱗片嚴絲合縫排列開來，因爲長期有賣腳婆婆的油脂浸潤，黑氣紅光奇異閃爍。

    鏘！

    鬼手握住了鬼切的刀柄，猛地拉出。

    刀身一寸寸抽出，發出如同清泉擊打岩石一般的清脆響動。

    等到絳紫色的刀鋒完全出鞘，一股龐大的鬼氣便席捲開來，震動空氣，猶如萬千鬼怪嚎哭，又像浩大的陰軍鳴金擡戈震殺四方。

    “來吧。”

    神谷川鬥志昂揚，半透明的鬼手緊握鬼切橫到了身前，又被雷霆交織的一文字映照得陰森透亮。

    “小子，用這個！”

    這時候，結成朝着神谷這邊拋出了一個小布袋。

    鬼皇搶先一步，揮動骨刀將其在空中割裂，噗的一聲，黑色的粉末飄散到夜色之中。

    神谷只接到了破損的袋子。

    這是興世王的骨粉。

    戰場的情況，神谷過來的時候，就從小小老頭那邊知曉了。

    他的兩柄刀刃揮舞，攪動空氣。

    一文字因爲剛纔斬殺過小鬼，還粘着血脂，空中的粉末很容易便附着了上去。

    鬼切上則是用布袋裏殘餘的骨粉塗抹。

    與此同時，鬼冢小巫女那邊也摸出一個布袋，丟向了瑪麗。

    興世王的骨粉，他們可是收集了很多的。

    就算這兩袋用完也還有，所以結成和鬼冢才敢直接用扔的。

    刀身塗抹過骨粉，神谷同瑪麗的三柄刀刃齊下。

    刀鋒於空中交錯，發出清脆的金屬鳴響。

    “噗呼——！”

    食夢貘恰合時宜給出控制，鬼皇的頭腦，也就是興世王的思維短時間斷線，等他回過神來，骨太刀只勉強架住了一文字，但鬼切與瑪麗的砍刀，卻是同時正面和背面砍上了他的身軀。

    瑪麗將鬼皇粗壯的背脊砸出裂痕。

    神谷川的鬼切更是呼嘯着，直接砍斷下來一條肋骨。

    黑色的巨大肋骨在空中飛旋，於月色之下倒映微光，落在地上變成條條黑線般地咒力，如蛇一般四下劇烈扭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