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 那些灰燼

    從深山中折回的結成、鬼冢等人，終於趕到了三十六間堂之外。

    整間佛寺已經完全被怨氣和鬼氣構成的霧靄所籠罩。

    霧靄之中，鬼影幢幢蠕動。

    抵達此處的結成等人，很快就遭到了惡鬼的攻擊。

    “小裂！”

    結成真劍佑喚出了自己的式神。

    因爲大叔這段時間忙得晝夜不分，裂口女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造型可怖的巨大剪刀，咔咔剪動，攪動起一股腥風襲向敵人。

    巨瓊神社的衆人也默契地使用桔梗符籙配合作戰。

    小巫女喚出巽符，搭起和弓，又在箭矢上附上一枚離符。

    飛箭破空而出，在風力的靈巧推動之下能夠準確命中任何目標，並且掀動巨大的爆炸。

    這次攻打三十六間堂的怪談，實力明顯要比之前的強上不少。

    大概這才是藉助貴船明神力量召集出來的主力部隊。

    戰鬥的狀態異常高昂。

    好在，結成和鬼冢組成的調查隊伍是對策室訓練有素的精英，沒花太久時間，寺廟外遊蕩的怪談便被他們剿滅。

    調查小隊迅速朝着內部推進。

    同一時間，三十六間堂的內部。

    這裏橫七豎八倒着死傷的除靈師，以及正在緩慢化成灰燼的各種怪談殘骸。

    場景慘烈無比。

    而在三十六間堂的側殿，也就是鎮壓着平將門右手的儺陣處。

    祖下禪師與一名身形巨大，鐵甲身軀，蓬髮倒豎的鬼將還在對峙。

    不過已經分出了高下。

    老法師虛弱地跪坐在地上，身上的僧袍沾染血污。

    一柄古樸的降魔杵正在他震動嗡鳴不止，杵身上的笑狀、怒狀，罵狀的三佛像因爲染血猙獰而生動，卻又透着無力感，只是勉強流動出祥和的虹光，籠罩在祖下法師的身上。

    至於法師身後的側殿已經被毀壞殆盡。

    猙獰的羣鬼歡騰躁動，從被咒力和怨氣破壞的儺陣之下，拖拽出一條乾癟的手臂殘骸來。

    “真是頑強。”鬼皇紺藍色的眼眸自上而下望着老法師，“不過也到此爲止了。”

    鬼皇的實力大概有荒神以上。

    但似乎又不能當成普通的荒神來看待。

    因爲他的身上，有強烈“鬼中之鬼”的氣息，同時還有怨氣、咒力，甚至還有儺神和貴船明神的力量。

    多種力量雜糅在一起，造就了縫合出來的鬼皇。

    就算祖下法師奮力抵擋，但在場的除靈師力量，短時間內連對鬼皇造成有效傷害都做不到，更不要提戰勝他了。

    能在對方的猛攻之下拖延到現在，就已經是難得。

    幽藍色的怨氣和扭曲黑線一般的咒力從鬼皇巨大的身體之內傾瀉而出，恐怖的氣息壓制將在場的除靈師們都壓制得直不起身來，匍匐於地。

    咒力捲動起平將門的右手，那只乾癟的殘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生動和充盈起來。虯結的肌肉如同鋼鐵雕刻，又有青筋血管隆起，遊蛇一般繚繞。

    壯碩的斷臂接至鬼皇軀幹處，由怨氣和咒力拼合。

    “我們完整了。”

    鬼皇將右手握緊，睥睨向手下的歡騰的羣鬼，以及驚慌的一衆除靈師們。

    ……

    “祖下禪師！”

    結成真劍佑和鬼冢切螢等人突破至三十六間堂的中央區域。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倍感大事不妙。

    到處都是死傷的除靈師，夜行的惡鬼如同參與盛宴，搶奪着各類的人體器官猙獰。

    慘叫聲、呻吟聲，還有尚在抵抗者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在如此的慘狀之中，結成等人看見了淡薄月色下的鬼皇。

    四肢爲主，頭顱也完整，臉上覆蓋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怨方相面具，如同修羅。

    “那是平將門？”

    “他搶走了右手？可他的頭！？”

    “……”

    面對完整的，氣勢恐怖的鬼皇，新趕到的衆人也不免有些亂了陣腳。

    “還有嗎？”那鬼皇回過頭來，除去多看了結成身邊的裂口女一眼外，並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裏，“一尊荒神？可就算是荒神，現在也奈何不了我和將門了。”

    “小裂！”

    結成最快反應過來，指揮裂口女發起進攻。

    自己也快速擡槍，擊倒了霧氣之中衝出來的一個，足足有牛犢大的，外形像是青蛙的怪談。

    “嘶！”

    裂口女臉上的口罩脫落下來，露出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溼滑的猩紅長舌彈動着，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她朝前衝擊，血紅色的風衣敞開，衣襬飛揚，那柄正反面都開刃的剪刀，裹挾着濃重的血腥味，砍向鬼皇。

    “自不量力！”

    鬼皇已經接上的右手裏，驟然凝聚出一柄由鬼祟怨氣和黑色咒力組成的大太刀。

    向上一格。

    太刀同剪刀磕撞在一起，擦得火星四濺。

    鬼太刀輕描淡寫架住裂口女的斬擊，只是一擡，便將擅長近戰裂口女震出好遠。

    “嘶……”

    裂口女於數米外重新穩定住身體。

    她再一次打量鬼新皇。

    很不妙。

    不知道爲什麼，面對這個敵人，她的心裏本能有一絲怯意。

    一種想要向對方臣服的感覺。

    “你該，服從於你的皇帝！”

    鬼皇轉守爲攻，擡刀砍向稍稍愣神的裂口女。

    “小裂！”

    結成重擡起槍口，朝着鬼皇方向連開數槍。

    鬼冢也在同時一時間拉開和弓，不過這一次箭矢之上沒有再附帶離火符籙，只是又使用了一張巽符掌控風力。

    面對左輪手槍和和弓的攻擊。

    鬼皇對此不屑一顧，根本躲都不躲，眼中只有裂口女。

    這些陰陽師的攻擊實在是太疲軟了一些，根本就不可能傷到將門的身體。

    只要將那個持着奇怪武器的女性荒神解決掉，這裏的戰鬥就可以結束。

    當然，一個荒神就這樣殺掉未免有點可惜。

    最好先將她擊敗，然後轉而殺死她的陰陽師，最後用鬼皇的力量讓這名荒神俯首稱臣。

    砰砰！

    幾枚銀彈擊中了鬼皇的身體，直接撞出火星來。

    這種攻擊本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鬼皇的身體卻猛地一滯，甚至向着一旁歪倒了幾分，將手裏那柄漆黑的鬼太刀插進地裏，才穩定住龐大的身軀。

    同時，鬼冢射出的箭矢在空中靈巧迴旋，發出尖銳的哨響聲，繞開了平將門的正面，狠狠射入了他的背心。

    如同鋼鐵澆築的肌膚被箭頭刺破。

    “爲什麼？”

    鬼皇錯愕低頭，看向遠處的結成和鬼冢。

    銀彈擦破了他的肌膚，流矢也只是刺入他的表皮，都是不值一提的皮肉傷。

    但這不是問題的重點。

    這兩個人類發起的羸弱攻擊，居然令他的身體受傷了。

    “有效！”

    小巫女的眼裏光芒閃動，振奮了幾分。

    還好，她之前在那處深山洞穴之中做的判斷是正確的。

    結成真劍佑在篝火的灰燼之中，看到了類似於骨灰的成分。

    當時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骨灰到底屬於誰。

    但是鬼冢猜測這可能和興世王有所聯繫，於是便將那些篝火邊上的灰燼全都收集走了。

    而在趕來三十六間堂的路上。

    同時監控各處的小小老頭在頻繁地溝通各處——

    東京那邊，神谷所守的神田神社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平將門的頭顱依舊被鎮壓在儺陣之下。

    可是，三十六間堂這邊遭受了猛烈的攻擊。

    頭顱完整，但是缺失了右手臂的鬼皇平將門，臉戴怨方相面具出現！

    那麼問題就來了。

    平將門的頭明明還在神谷的看守之下。

    那三十六間堂這邊，平將門脖頸上的腦袋到底是誰的呢？

    過來的路上，鬼冢做了大致的猜測。

    雖然只是猜想，但和事實大差不差。

    三十六間堂這邊出現的平將門，他脖子上的腦袋，很可能是興世王的！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讓二者之間的身體能夠拼湊到一起。但是頭顱戴着怨方相面具這一點，多少能證實這個猜測。

    如果這個思路是正確的，那麼大阪深山洞穴裏的骨灰，應該就是屬於興世王了。

    興世王砍下了自己的腦袋，接到了平將門的身上，並且燒掉了自己原本的身體。

    而剛纔，無論是結成的子彈，還是鬼冢的箭頭，甚至是裂口女的剪刀刀刃上，全都事前塗抹了興世王的骨灰。

    方纔的攻擊奏效，說明鬼冢的一切猜想全都成立。

    平將門的身體既然能接納興世王的頭顱，那麼就是將他的頭視作了身體的一部分，興世王的骨灰也就理應被平將門的身體所接納。

    就算相性比不上頭顱，能接納一點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藉着這一點相性，結成、鬼冢等人的武器，就可以破開鬼皇的絕對防禦！

    “那些灰燼。”鬼皇紺藍的眼眸轉動，眼中怒火躍動，來回打量新出現的敵人，終於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那些灰明明已經被我……啊，公主？只有可能是你吧？”

    興世王屍體的灰燼，在鬼皇離開洞穴之前就已經被消散掉。

    會再一次出現在這些陰陽師的手中，只有可能是同樣持有貴船明神咒力的瀧夜叉姬在暗中作祟。

    看來，昔日的公主是真的鐵了心要和自己爲敵。

    可她是怎麼及時找到自己的呢？

    啊，響山裏的那三枚咒釘。

    那三枚釘子上面，隱晦地夾帶了一點咒力的烙印，不過早就被興世王及時發現剝除了。

    現在想想，或許那帶着一點破綻的烙印，根本就是幌子？

    是和自己佯攻三十六間堂和神田神社一樣的把戲？

    只是試探和麻痹對手的手段。

    真正的關鍵，被巧妙隱藏在了破綻之後。

    “將門，你的女兒還真是……成長了啊。”

    還習慣性將她視作一千年前那個失去了父親，彷徨無助的小女孩，還真是失算。

    難怪她要特意現身於響山。

    “小裂！”

    結成真劍佑快速給左輪填充了一輪子彈。

    裂口女聽見心愛之人的呼聲，也稍稍振奮起來，再次揮動剪刀朝着鬼皇發起了攻擊。

    “別以爲這樣就完了，我和將門不會輸給你們，都成爲新皇登基的祭品吧！”

    縫合的鬼皇憤怒尖嘯起來。

    ……

    東京都。

    神田神社。

    “師父，武運昌隆！我等你和螢姐姐回來。”

    鹿野屋進了幽靈車。

    “好好待在本願寺裏，一會大石會把送狼、馬鹿，還有彩織、磯姬，以及小罐頭都帶過來，別離開她們身邊。”

    神谷川如是吩咐道。

    大石將會把小徒弟送到本願寺裏去，由金澤他們照看。

    戴着怨方相面具的“平將門”出現在三十六間堂，神谷川也差不多和鬼冢一樣，識破了對方的把戲。

    神田神社這邊，從來就不是那家夥的目標。

    神谷打算將這裏交給其他除靈師照看，自己坐小原的機車，用最快的速度奔赴大阪。

    這麼做自然也是有一定風險的。

    譬如，一切只是興世王調虎離山的計策，他真實的目標其實還是神田神社。

    但是這個可能性很小。

    從前線小小老頭反饋回來的情況來看，頭頂興世王頭顱的平將門，戰鬥力奇高。

    頭顱和身體完全契合。

    平將門本來的腦袋大概真的已經不被需要。

    眼下其實就只是在博弈，如果興世王真的只計劃到第三層，而神谷因爲擔憂第五層而停滯在東京不動，那一樣是昏招。

    而且縫合鬼皇明顯是興世王能弄出來的最強戰鬥力，同爲己方最強戰力的神谷川得去和對方碰一碰。

    只要解決掉鬼皇，這次的事情就可以平息。

    更重要的是，鬼冢去了三十六間堂那邊。

    “被擺了一道，希望他們能拖到我趕到。”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非特殊的逢魔之時，能搞出來一個縫合鬼皇這樣的東西已經頂天了，估計沒有餘力再進攻神田神社。

    但是爲了保險起見，神谷還是讓八尺女留在了這裏，並且將【雲外鏡】交由她保管。

    “小原，什麼都不用顧慮，用你最快的速度，帶我去三十六間堂。”

    快速做完人員安排，神谷坐上家裏最快時速的幽靈交通工具，小原妹妹的機車，如此下達了命令。

    “我知道了，老大。”

    小原早未一拉頭盔，機車轟鳴，鬥志昂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