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戰士的終局
類別:
網遊競技
作者:
十三謙字數:4026更新時間:24/06/29 13:34:10
“徐福……徐福……”那些層層疊疊的囈語,彷彿來自於虛空,不是在聖林外的凍土平原上響起的,而是在所有聽到囈語的人的腦海裏,身體裏不斷迴盪。
這是神谷川第三次喊東渡者的名字。之前的第一次是無意識下的行爲,第二次則是爲了對抗青木原的墮山彥。
而三次東渡者囈語帶來的影響,很明顯是一次比一次強的,甚至波及的範圍也比前兩次要大。
距離神谷和阿澄雷神較近的般若,稍遠一點的瑪麗、八尺女、犬神,全都受到了影響。
距離激戰中心稍遠的平原,東渡者沒有影響到這處戰場外圍。濃重的紫黑色瘴氣裏,烏天狗動了動身體,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化鯨。
還行,家裏的怪談小弟弟看起來沒受傷。不僅是沒有受傷,化鯨甚至還很平靜,平靜地睡着了。
“神谷大人那邊……”聖林外戰場敵我雙方不斷響起的嚎啕聲,讓烏天狗擔憂不已。
他扶了扶自己的長柄斧鉞,試圖從地上站起來,可背部強烈的撕痛感讓他難以撐起身體來。
“我果然還是太弱了,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天狗有些沮喪和懊惱。這時候——
“噗呼!”食夢貘的聲音從身邊響起。從化鯨的身上,迷離如夢境般的紅光牽扯而出,落到地上,變成白色的奇特小獸。
本來熟睡中的小鯨魚也快速轉醒過來。小貘是在神谷被阿澄龍神的龍爪抓住,戰場龍息威壓驟減那一個瞬間,迸射出紅光,給遠處的化鯨施加,而後順勢遁入化鯨夢中的。
主人被抓住的那一瞬間,通過契約的紐帶向自己傳遞了一個念頭。聰明的小貘領悟的很快,它知道主人又要用那招了,於是快速利用落到遠處的隊友藏身。
有一點是肯定的,誰都能被東渡者的囈語影響,但唯獨食夢貘不可以。
它是團隊裏唯一能解開囈語的鑰匙。
“噗呼。”小貘朝着負傷的烏天狗甩了甩鼻子,快速朝着正面戰場奔去。
好好休息,接下來就交給我啦呼!數條迷離的紅色光柱從紫黑色的瘴氣中甩出來,纏繞住了神谷川一衆人。
所有被囈語影響的友方單位都同時平靜下來。東渡者的囈語響在他們的腦海裏,海量無法理解的知識和信息在他們的大腦裏膨脹亂竄,帶動所有人的身體肉芽涌動。
目前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由小貘出手,藉助夢境的力量安撫大家,強制把所有的人的大腦短時間重啓一遍。
“噗呼……噗呼……”因爲已經是有信仰來源的荒神,小貘的實力早就大有長進。
同時用控制好幾個人也不在話下。但把隊友的腦子都
“重啓”了一遍,還是讓它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它的能力對處理囈語有奇效,但這一次的囈語影響,遠比上一次要強烈,照顧完隊友幾乎耗費了食夢貘全部的殘存精力。
“噗呼……”好在是完成了,這樣子就可以了呼……下一次……或許沒有下一次了。
小貘有感覺,如果主人真的第四次呼喚東渡者,就算是它也無法將大家從瘋狂和污染的深淵里拉出來了。
……紅光繚繞,遁入夢境,再到紅光褪去,從夢中甦醒。這個過程花費的時間不過就是七八秒鐘。
神谷川抓起手邊的一文字重新站起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不痛的,身體很沉重,哪怕是簡單的持刀動作都會牽扯到身上撕裂的肌肉或者斷開的骨頭。
可他現在顧不上那麼多。龍神依舊還在受囈語的影響,身上肉芽聳起,那些黑蛆痛苦翻涌。
也不知道阿澄雷神有沒有能力擺脫開這種來自於東渡者的力量影響。但現在顯然是機會,最後的機會。
就像是迴光返照,神谷川僅憑意念控制這幅按照常理來說已經動不起來的身體。
他的左手上凝聚出陽雷,照着已經暗澹下來一文字刀刃上抹去。狹長的刀鋒上,再一次有雷弧蜿蜒迸射開來,明亮澄澈。
刺目的雷霆將空氣燒灼膨脹,發出滋滋的爆鳴聲,渾身浴血的神谷川衣襬於風中呼嘯擺動,被刺目光芒映照得如同惡鬼修羅。
“阿——”
“吽——”短暫呼吸,集中精神。渾身的血液嘩嘩涌動,已經傷重身體肌肉被阿吽之息最後一次調動緊繃起來。
神谷黑色的眼童變得深邃果決,強烈的疼痛感似乎感覺不到了。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興奮,那是生死搏殺之下詭異的亢奮感。
轟隆——!正在同東渡者囈語做抗爭的阿澄雷神有所感知,周身炸出翠綠色的龍雷,呼嘯奔騰。
到底是阿尹努曾經最強的戰士,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做出反擊舉動。神谷川腳步邁動,迎面朝着奔騰的龍雷衝去,附着鬼籠手的右臂有力揮出。
靛青色澤,清澈如一汪泉水的一文字,如同漫天星芒一般刺出。太刀術的終極奧義,雲耀!
猙獰的陽雷倏地聚攏到刀鋒之上,周遭翠綠色龍雷,乃至於漫天的死氣也在同一時間收聚,朝着一文字的刀刃上匯去!
風雲色變。刺啦!二人的頭頂,那如同裂開一道道縫隙的灰濛濛天空中,一道道閃耀的雷霆鞭子似的抽打下來,炸成一片樹根狀,鐵樹銀花的閃光,模湖了兩道衝殺在一起的人形剪影。
靈動的一文字直直刺入了阿澄雷神的胸膛。原本收縮起來的雷霆,還有那些死腐的氣息,全在這一瞬間從刀鋒上席捲擴散出來,席捲吞沒一切。
神谷直直看向龍神。在這一瞬間,神谷川從對方那雙滿是虛無和瘋狂色彩的眼眸裏面,似乎看到了別的情緒底色,是一閃而過的清醒,或許還有寬慰、釋然,還有感激?
說不上來了。他忽然看到了阿澄雷神擡手,撕扯開被一文字捅穿的胸膛,取出一片翠綠且充滿生機的光團。
而那道靈動的綠光則是快速順着一文字刀鋒,蔓延鑽進了神谷的身體裏……經過了前期的激戰,阿澄雷神本來就身負重傷。
在她徹底滑向墮落的過程中,又被東渡者囈語影響,還吃中了神谷川迴光返照,用盡全力的一擊雲耀太刀。
緊接着趕來的瑪麗和八尺女,則是合力給了龍神最後一擊。由此,這位昔日阿尹努的強悍神威終於是倒下去了。
偉大戰士的終局,是帶着榮譽死在戰場上。這是英雄神阿尹努拉克爾的化身給予神谷一行的委託,或許也是阿澄雷神自己所希望的結局。
龍神沉重倒地的剎那,整座聖林開始響動,樹枝樹葉譁譁顫動,呼吸律動宛如慟哭和哀歌。
而伴隨着阿澄雷神的身體消散,原本蒼翠蓊鬱,擠擠攘攘,爭相生長的綠色林海也快速枯萎,成片成片的死去,凍土平原上的紫黑色瘴氣捲進了聖林之中。
天地荒涼,歸於寂靜。……啪嗒啪嗒。化鯨溼滑的大尾巴在凍土地面上輕輕甩動。
他正攙扶着負傷的烏天狗,朝着神谷川那邊走去。兩人才跌跌撞撞走了半道就被攔住,擋在前面的是英雄神阿尹努拉克爾。
“嗚。”化鯨下意識想往烏天狗的身後藏,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最終又沒有這麼做,而是膽怯地朝天狗的前面站了站,小手緊張扯住衣襬,擡起蔚藍色的大眼睛不安地去看英雄神。
小鯨魚是不知道這個臨時的同伴想要幹嘛。
“沒事的,小鯨魚。”天狗擡手,拍了拍化鯨的腦袋,而後又看向英雄神,
“阿尹努拉克爾大人。”
“你知道的,我不是阿尹努拉克爾,只是一道無足輕重的幻影。”英雄神的化身搖了搖頭,隨即又道,
“謝謝你們。”
“我什麼都沒做。都是神谷大人他們……”聽到道謝,烏天狗有些羞愧。
“你也很努力了,是能讓阿尹努驕傲的孩子。”天狗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比較好,沉吟了一會,才說道:“阿澄雷神大人她……”
“父親想要這樣的結局,像個戰士一樣死在戰場上,她也會謝謝你們的。”阿尹努拉克爾這樣說着,擡手摘下了臉上帶有木蘭烏神紋的面具,遞給烏天狗。
沒有了面具,這位英雄神化身的臉依舊看不清楚,只是迷迷湖湖的一片幽藍色。
“我沒有什麼可以答謝你們,這個給你。”
“阿尹努拉克爾大人……”
“拿着吧,算是我的遺物,我覺得在你身上應該可以被好好利用起來。你是阿尹努的戰士,或許能成爲下一個英雄,只可惜阿尹努拉克爾的神骨已經被黃泉搶走了。不然的話,真想把那份神骸骨也交給你。”阿尹努拉克爾充滿了心願已了的釋然感。
烏天狗顫巍巍的擡手,將木蘭烏面具接下來。而後他正好看見,不遠處的聖林正在整片死去,被黃泉的黑紫色瘴氣席捲吞沒。
“聖林!?”聖地對於阿尹努的生靈來說,應該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親眼目睹聖林整片死亡,對烏天狗這個土着來說,無疑難以接受。
尤其……某種意義上來說,聖林是由他自己參與毀掉的。而這時候,天狗聽見了身邊的阿尹努拉克爾發出了爽朗的笑聲:“父親她在滑向墮落的最後一刻都在守護聖林,直到她死去,聖林才被腐朽。別沮喪,這應該是值得我們每個卡姆依驕傲的事情。”天狗的眼睛,還在死死盯着聖林方向:“可是……”
“可以拜託你們嗎?阿尹努的未來……拜託給你,還有那位神谷大人。以後這片根源大地,只有你們可以被依仗了……你是阿尹努的孩子,以後就拜託你了……”阿尹努拉克爾的聲音變得模湖了幾分,夾雜在風聲裏面聽着有些音啞。
“烏鴉哥哥。”一旁的化鯨,忽然驚慌地擡手拉了拉烏天狗的衣袖。天狗這時候才回過神來。
而等他扭頭,卻只看見阿尹努拉克爾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點點幽藍的光芒微微閃動。
數秒過後,就連那些微弱的光點都看不到了。凍土平原上冷風呼嘯,吹不散濃重的紫黑瘴氣。
“以後,就拜託你了。”……
“龍神死前,給了我什麼?”神谷川現在還不能確定。但他有一種感覺,從阿澄雷神身上鑽進自己身體裏的綠色光芒,並非是惡意的詛咒,反而是那一瞬間清明之下的善意贈予。
那似乎是某種力量?而帶有生髮氣息的力量貌似正在和心臟處的陽雷,還有腎臟處的陰雷彼此交融。
“龍雷嗎?”嗡嗡——手機震動起來。隨着龍神的死亡,加上座敷最後的福運加護,神谷川獲得了神明份額的戰利品。
不過此刻他已經虛弱瀕死,這一次的替死紙人已經撐不了太久,或者說早該死掉了。
“唔。”神谷川扶着一文字從地上強撐起來,邊上八尺女一聲不響,擡手輕輕地扶住了他。
在此情況下,他反常地沒有去查閱新獲取的強力素材,而是目光渙散地注視向死腐成一片的聖林。
被墮落侵蝕折磨,甚至已經失去理智的阿澄雷神,依舊堅持着,直到最後一刻都在堅持用自己的力量守衛那片美好到有些不切實際聖地。
大概是這樣的吧。已經死亡的聖林裏面,紫黑色的瘴氣瀰漫,那些枯藁下去的樹幹扭曲變形,就像一座座高高低低荒冢墓碑林立,靜沉沉的了無生機,荒涼死寂。
“安息。”神谷川朝着那一座座墳冢輕輕頷首,喃喃開口。阿澄雷神,阿尹努曾經最偉大的戰士,已於戰場上帶着榮耀死去,死得其所。
“而我會帶着你的骸骨,登上高天原的神座。”庇佑阿尹努的根源大地,或許也是鬼神共主的職責吧?
應該是的。起碼神谷覺得是。呼呼——凍土平原之上冷風勐烈。神谷川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倒向身邊的八尺女,變化成一張早已千瘡百孔的白色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