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英雄神

    神谷川手持一文字，孤身一人朝前進發。

    四周的紫黑色煙瘴已經開始變得濃郁，得靠[秋毫斬]的視覺技巧，才能看清周圍情況。

    能看見一些早已枯藁的樹幹，散在四周，整體都是黑色，扭曲變形，了無生機。四散的枯木高高低低，好像一墳墳荒冢累累，靜沉沉的，罩在一大片無邊無垠的荒涼感中。

    「這地方的黃泉氣息很重，四處都看得見死亡的陰影，經久不散……到底是無光之災的主戰場。」

    又走了一陣，四周的煙瘴氣息更加重。

    如果這些令人厭惡的瘴氣是戰鬥遺留，很久以前無光之災主戰場戰鬥越慘烈的地方瘴氣就越重的話。

    那神谷很可能是走到了曾經的某處戰場腹地裏來了。

    此外，這些瘴氣雖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毒素特徵，但濃重起來後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烏泱泱的瘴氣就像是空中凝聚起來的巨大紫黑色舌頭，由上自下，一遍一遍舔舐凍土地表和地表上那些墳冢一般的扭曲死樹。

    這時候，一直留着心眼的神谷，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前方的紫黑色煙瘴中傳來。

    「有東西盯上我了，可能還不止一個。」

    雖然神谷川的聽覺沒有像視覺一樣經過特化加成，不過肯定沒有聽錯，前頭傳來的細微聲響，類似於金屬刃面在凍土上拖動發出來的摩擦聲。

    做好交戰準備，屏息凝神。

    神谷川凝縮起童孔，朝着前方層層疊疊的瘴氣裏看去。

    忽然瞥見一片紫瘴中幽藍的寒芒一閃！

    「這東西，怎麼出現的？」

    縱使是神谷也沒有完全看清那道寒光到底是從個位置噼砍過來的，不過現在顯然不應該計較這個，因爲那幽藍色澤的冷光已經衝到面前。

    是刀光！

    哐！

    刺耳的金屬碰撞響起。

    一柄猩紅厚重的砍刀縱砍出來，精準格開迎面而來的幽冷刀弧。

    紅黑色的洋裙搖曳，五官精緻，卻不帶任何表情的瑪麗出現在了神谷川的身邊。

    她現身的一剎那，紅色血霧便呼得涌動出來，沸騰躁動，將四周紫黑色的瘴氣全都捲開，以其自身爲中心，生生重塑了一片主場。

    格開敵人的刀刃，瑪麗右手拖刀，左手輕輕上擡。

    摺紙鳥拍打翅膀，從她纖細白皙的手指間縈繞飛出，脆弱潔白的色澤同周圍洶涌的紅霧形成鮮明的對比。

    紙鳥一邊圍繞瑪麗盤旋，一邊清唱兒歌，聲音稚嫩，純真無邪，卻透着股說不出的怪誕。

    隨即便有九個紅靈便在紅霧裏面時隱時現，配合歌謠嬉笑拍手，蠢蠢欲動。

    神谷那邊也快速給一文字抹上了陽雷，刺目雷弧乍現迸射的同時，從他右手肩胛處，層層虛幻緊密的鱗片排列而出，完全覆蓋到右手臂上，形成一條強而有力的鬼籠手護具。

    條條鱗片上倒映着冷冽的微光，又有紅暈和黑光繚繞凝聚，顯得肅殺又暴虐。

    進入戰鬥姿態的神谷川定睛朝前面看去，被紅霧不斷侵蝕的凍土上，一道幽藍色的人形鬼影浮現而出。

    像是遊蕩在凍土上的幽靈。

    那「幽靈」身體沒有實質，只能看見模湖的幽藍色。但身上又偏偏穿着輕便的長袍，似乎是由小塊染過色的棉布像被子似的縫綴在一起，長袍上帶着羽毛，以及不知道是鳥皮還是魚皮的裝飾，同時還穿戴着鹿皮製成暖身的斗篷、綁腿和手套。

    對方手上持着同樣透明，看似沒有實質，但又帶着騰騰殺氣的虛幻長刀。

    另外神谷還留意到，「幽靈」現身的時候，自己的手機

    沒有響動。

    也就是《怪談物語》沒有給出怪談鑑定信息來。

    「幽靈」的臉上覆蓋有面具，上面紋路複雜，類似漩渦狀，對接排列。

    這是阿努尹的木蘭烏紋路，象徵着「神的眼睛」，守護人眼顧及不到的區域，睥睨衆多惡魔。

    「侵略者，殺！」

    「幽靈」開口講話，聽起來是少年的聲音，但因爲講的是阿努尹語，所以沒辦法聽懂。

    可既然講的是阿尹努語，那就說明這敵人是原屬於阿尹努勢力的。如果他還有神智的話，和現在的神谷不應該是敵人。

    「停下！」

    神谷川試圖用前不久剛從烏天狗那裏學來的簡單阿依努詞彙，叫停對方的動作。

    但那幽靈的動作很快，不由分說便衝到了面前。

    哐！

    情急之下，神谷只能揮動一文字接下這一刀。

    伴隨一文字的揮動，靛青的刀光閃耀，其上畢畢剝剝的陽雷弧光勢不可擋，呈蛛網狀朝四面八方濺射鋪開。

    雙方接刃過後，那幽靈倒是被煌煌的陽雷給逼開了一段距離。

    身邊的瑪麗這時候用眼神示意詢問，是否要一同出全力將這不講道理的阿努尹幽靈擊殺。

    不過神谷卻是搖頭。

    「烏天狗。」

    他呼喚手下的阿努尹本地式神，打算先看看這幽靈一般的敵人有沒有溝通的可能性。

    「哇！」

    白麪黑羽的天狗應聲出現。

    但還不等雙方交流，神谷的視線卻是警惕地投向了周圍。

    他剛纔就注意到了，四周盯上自己的敵人，絕對不止一個。

    只見周圍的黑紫色煙瘴中一道道黑影緩慢立起。

    隨着這些模湖的黑影出現，周遭出現了污穢墮落的熟悉氣息。

    扭曲，混濁，令人作嘔。

    黑影的身上，能看到肥碩的條狀物在蠕動。

    那些來自黃泉的蛆蟲。

    「黃泉軍……」

    這些是神谷川曾經交手過的敵人，不過只能算是嘍囉，單體的實力只在D級左右，個別精英或許有C級。

    而且出現在凍原上的黃泉軍數量並不多，只有二十多個。

    「噗呼。」

    小貘揚鼻傲立，輕聲鳴叫，出現在主人身邊。

    額頭上，四肢上的紅雲紋路中，迷離的夢幻紅光四射。

    「嗷嗚！」

    體形巨大的猙獰犬神，也盤踞立起身子擋在主人的面前。

    渾身浴火，車燈大小的猩紅眼睛裏流露出威嚴又貪婪的氣息來，咄咄逼人。

    這種三個B級現身的陣容，處理掉二十多個黃泉軍輕輕鬆鬆。

    而在黃泉的敵人出現以後，那個臉帶木蘭烏紋路面具的幽靈，注意力便不在神谷一行的身上了。

    連話都不講，揮刀直衝向腐爛扭曲的黃泉軍。

    很明顯。

    這個阿努尹幽靈，對於黃泉的仇恨值要遠高於來歷不明的神谷川一行。

    ……

    「殺，殺殺！」

    阿努尹的幽靈陷陣衝鋒，他嘶吼的聲音遠比剛纔面對神谷要音啞和高亢好幾分。

    幽藍色的模湖身體於戰場上躍動，因爲動作幅度過大，以至於很多時候都看不清他的樣貌，只能看見那件染着殷紅色澤的輕質長袍，在紅霧和黑瘴之間捲動。

    阿努尹幽靈衝向了黃泉軍最密集的位置，氣勢如虹，他的身後似乎站着一頭看不見的巨龍。

    每踏出一步，就會有震耳欲聾的龍吟吼叫聲從

    他的身邊繚繞出來，手裏那柄沒有實質的虛幻長刀劃出巨大的扇面，兩個距離他最近的黃泉軍當即被砍作兩截。

    從黃泉軍身體裏蠕動出來的幾條肥大黑色蛆蟲，也被那幽藍的幽靈極其厭惡地一腳踏出膿水。

    不斷有黃泉軍試圖阻攔阿努尹幽靈的行動，但那柄其實不存在的長刀刀鋒實在太利，完全不是D級怪談能擋下來的。那幽靈所過之處，無論是黃泉軍腐朽的戰甲、武器、身軀，還是那些蛆蟲，每一樣擋在刀鋒前的東西都被斬爲兩段。

    等到他殺了七八個黃泉軍，才終於停下來。

    因爲周圍已經沒有黃泉的敵人了，剩餘的那十來個，都同步被神谷川一方處理。

    如果按照單人斬殺數量來說的話，一個人砍殺了將近一小半黃泉軍的阿努尹幽靈，戰意無疑是最強盛的。

    「哇！」

    已經是半人形的烏天狗，手持斧鉞和黑蒲扇，從半空中落下來。

    其實剛纔天狗就覺得那阿努尹幽靈隱隱約約給他一股熟悉的感覺，可能認識，但對方連實質的身體都已經變成幽藍的虛幻一片，所以又說不上來到底是誰。

    而等看到對方斬殺黃泉軍的戰鬥姿態，烏天狗才終於將着眼前幽靈形象，和印象裏只遠遠見到過一次的一位大人物對照起來。

    「阿尹努拉克爾大人！」

    阿尹努拉克爾，阿努尹神話中的英雄神，根源大地的守護者。

    同時也是阿澄雷神的兒子。

    「這是阿尹努的英雄神？」

    神谷川手持一文字，始終同那幽靈保持一定距離。

    對方的狀態很奇怪。

    如果是阿努尹真是這邊的大神威，那他身上的氣息未免也太羸弱了一些。

    感覺這「阿尹努拉克爾」給人的壓迫感，甚至都比不上瑪麗和八尺女。

    隨即，神谷川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或許面前這個，並不是英雄神的本體。

    而是投影之類的存在？

    類似於之前在寶船上看到七福神。

    也可能是由英雄神對黃泉入侵者的敵意和執念化身成，或者是英雄神遺留物裏誕生出來的什麼東西。

    「如果這裏是無光之災主戰場的腹地，且阿尹努拉克爾曾經深陷在這裏的話……那麼那位守護根源大地的英雄神，大概真的隕落了。」神谷這樣想着。

    而對面的英雄神，在面對會講阿尹努語的烏天狗時，出現了明顯的遲疑：「你是誰？」

    看他的樣子，貌似是有交流的可能性。

    「我是母神亞烏西克普的從神。」

    「你和外來者在一起，你背叛了阿努尹？」

    「不，沒有！」烏天狗堅定搖頭，「神谷大人是從高天原來的仁慈神主，對根源大地施以援手。阿尹努拉克大人你曾經說過的，阿努尹要和高天原聯手，共同抵禦黃泉根之國。」

    「高天原……聯手……」

    英雄神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像是在回憶很古老的事情。

    神谷川聽不懂烏天狗和幽靈英雄神的交流內容，但看英雄神趨於冷靜的樣子，感覺溝通應該是有效的。

    稍稍能放心一點了。

    於是，他朝着手下的三個B級怪談動作幅度很小的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都不要輕舉妄動。

    三個式神裏，目前唯一態度平和的是小貘。

    剩下的瑪麗和犬神其實都明顯帶有敵意。

    犬神始終擋在神谷的面前，虎視眈眈注視着英雄神幽靈。

    對狗子來說，不管你是誰，揮刀砍向我的主人就是不行。

    當然…

    …

    如果是瑪麗小姐的話，那就兩說。

    那種事情，可能是主人和瑪麗小姐之間別緻的情趣互動……

    狗子可不敢管。

    而瑪麗嘛，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顯露出什麼來，但手裏的砍刀刀柄卻是一直握得很緊。

    她同樣不允許其他人在裏世界對着神谷川下死手。

    在瑪麗看來，這是她的特權，是她與神谷之間的特殊羈絆。

    不可以分享給別人。

    長久以來，除去瑪麗自己，所有妄圖在裏世界殺死神谷的怪談，不管有沒有得手過，現在都無一例外變成飛灰和魂晶了。

    哪怕是曾經和神谷川進行過生死決鬥的七人御前，因爲都死過一兩輪，也早就不記得和神谷戰鬥的事情。

    所以，瑪麗一直固執地在當那個唯一。

    雖說瑪麗的想法很奇怪，但和她相處久了，已經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的神谷川同樣不太對勁，他甚至能從容地對症下藥安撫瑪麗：「別急，他不是沒殺掉我嘛。」

    同神谷進行過「扭曲遊戲玩耍」，並且順利殺死過神谷，且現在還活着的怪談，依舊只有瑪麗你呢。

    得到了這樣的安慰，瑪麗稍稍平靜下來了一點。

    但其實神谷自己心裏清楚，硬要說的話，達成過這一成就的怪談，還有一個海坊主。

    不過瑪麗對此並不知情。

    畢竟神谷川死海坊主手上那會，她還沒有入隊。

    神谷也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瑪麗，免得她產生莫名其妙的醋意氣炸掉。

    或者把範圍縮小一點，達成過那個「成就」的女性怪談就只有瑪麗。

    嗯，這就很嚴謹了。

    「想想我自己也挺難的，還得慣着瑪麗奇怪的執着。」

    神谷川這邊在和瑪麗進行着奇怪的交流，而烏天狗與英雄神幽靈那邊聽不懂的對話，似乎也越發順暢了。

    講到最後，天狗回過頭來，彙報了一個新消息：「神谷大人，阿尹努拉克大人希望我們和他一起進入聖林。」

    「哦？這麼突然嗎？」

    也不知道天狗和英雄神到底都詳細交流了什麼，講到最後貌似大家都可以一起組隊了。

    出色的外交工作，烏天狗！

    「因爲阿尹努拉克大人他說……他說……」

    烏天狗的語氣變得爲難起來，似乎是在認真考慮該怎麼翻譯要說的話，遲疑一會，他終於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他說希望我們能幫助他……殺死他的父親，也就是阿澄雷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