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天花板上垂掛的人手

    黃昏。

    披着昏黃落日光輝的烏鴉，落在街邊的牆頭上，歪着腦袋凝視來往路人。

    這裏是距離花鈴高中不太遠的街角便利店。

    同時也是神谷川之前尚且落魄時期打工的地方。

    想着從高中畢業，以後可能也不太會有機會再來這附近。趁着今天來參加畢業典禮有空，結束了學校裏的所有事情，神谷就來到了這裏。

    現在這個時間，很湊巧，河井鬱美店長還有前同事岡村都在。

    他們兩個看見神谷走進店裏來，都挺高興的。

    河井店長請神谷吃了關東煮，三人開始隨意聊一些近況。

    從店長還有岡村那裏，神谷川順便聽到了一點關於小平頭長友正男的事情。

    長友從上次如月車站的事情結束，就獲得了加入對策室的機會。

    之後在生活的過渡階段裏，住在神谷川之前住的廉租公寓那邊，有空還會到河井店長這裏的便利店打工。

    店長和老員工岡村對工作很認真的長友評價都很不錯。

    而且聽他們說，長友現在已經結束兼職了。

    嗯，很正常。

    神谷是知道的，長友已經跟着結城大叔歷練去了，從對策室也領到了固定的薪水，確實不再需要到便利店打工。

    而且，因爲有個從裏世界帶出來，特殊“背後靈”存在的緣故，小平頭在結城手下表現還挺不錯的。

    岡村今天不是上晚班，這個時間點已經換下制服，穿上了自己的常服。

    負責之後時間段的員工也已經到店裏來了。

    因爲神谷川來了的緣故，岡村沒有離開，還站着聊天：“說起長友，那家夥的女朋友好可愛的。可惡啊，好羨慕。我什麼時候才可以交到那樣子的女朋友。”

    “我勸你不要想了，好好打工比什麼都實在。”

    神谷嚼着關東煮裏的蘿蔔，無慈悲地給他潑了冷水。

    邊上的河井店長，也煞有其事地配合點頭。

    “喂，你們不用這麼絕情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配合安慰我說，‘加油，你一定也可以找到的’什麼的。”岡村不滿地嘟囔。

    他纔剛講完，衣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因爲現在已經不是打工時間，岡村很自然地接起了電話：“啊啊，成田，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經下班了，遲點再過來，伱們先去吧。”

    “又是你那些奇怪的朋友打來的電話？”河井店長單手叉着腰，無奈瞥了岡村一眼。

    “什麼叫奇怪的朋友啊，明明是探靈的同好。”岡村回嘴。

    “探……靈？”

    神谷川聽到這個詞，把剛剛拿起來的一串魚丸又重新放下。

    “是啊是啊，最近這個圈子還挺火的。神谷君，我跟你說，我的那些同好裏面，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哦，嘿嘿。”

    說到這個岡村好像一下子來勁了。

    “很火嗎？爲什麼？”

    岡村搖頭晃腦，表情神祕：“因爲之前夢男的事情啊。有那麼詭異的事情發生，你不覺得‘靈’應該是真實存在的嗎？”

    “之前不是有專家闢謠了嗎？說夢男是一場罕見的羣體性心理暗示事件。”河井店長插話道。

    “那些專家的話不能信的吧。”

    河井店長：“你還是別參與這種事情比較好啊，岡村。神神鬼鬼這種事情，虛無縹緲的。”

    岡村對此不以爲意：“呀，店長你要是真覺得‘靈’不存在的話，又幹嘛對這種事情半吞半吐的。”

    “唉，勸不了你。把你那些興趣和精力放到別的地方不好嗎？”河井店長更無奈了，也沒再多講。

    而神谷對此則一直沒有表態，只是皺了皺眉頭。

    岡村看他一眼，忽然想到什麼：“對了，神谷君，你不是說你大學要去讀妖怪學專業嗎？對這種事情，肯定也是感興趣的吧？你看，你看這個。”

    說着，岡村點開手機，展示到了神谷面前。

    “我那是民俗研究啊，民俗。”

    神谷川聳聳肩，但還是朝着岡村的手機屏幕看去。

    手機上是一張照片，看起來拍得很糊，還有些失焦。

    拍攝的地點，看起來是一處有些荒廢的室內走廊。

    乍一看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細看的話，貌似走廊的盡頭處拍到了些奇怪的東西。

    放大照片，可以看到走廊盡頭處的天花板上，似乎是憑空垂掛着兩條蒼白而扭曲的人手。

    但因爲實在太糊，其實也看不真切。

    不太好說真的是兩條人手，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你這圖都盤包漿了吧？我拿座機都拍得比你這個清楚。”神谷嘴上這樣說着，但是眉頭卻鎖得更緊了一點，隨即追了一句，“在哪裏拍的？”

    “不是我拍的啦，是我的那些同好發出來的，拍攝地點是足立區的竹之冢那邊的一個偏僻荒廢的小屋，今晚他們叫我一起去探索那邊來着。”

    “非得晚上去嗎？”

    “探靈不都會選擇晚上嗎？白天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嘛。而且重點不是這個，是我同好裏面的那個女孩子啊，超可愛的。”岡村露出嚮往的表情來。

    神谷川無力吐槽了。

    心說這些探靈愛好者還真是頭鐵啊。

    這跟組團去給可能存在的怪談送外賣有什麼區別？

    真這麼想撞靈，不如直接來找我。

    我身邊什麼樣的怪談都有，保證你們看一眼一輩子都不會再對這種事情有不必要的好奇心。

    神谷把手裏的關東煮放下，拍了拍岡村厚實的肩膀：“跟我過來一下。”

    岡村雖然疑惑，但還是跟着神谷川走出了便利店的大門，來到門後靠近小巷的垃圾桶前。

    這地方沒人。

    之前便利店裏的員工，偶爾會到這裏來抽菸。

    “怎麼了，神神祕祕的？你也要抽菸？”岡村依舊是一臉狐疑。

    “不是。”神谷搖頭，“給我看看你們今晚要探索地點的具體地址。”

    “哈，我就說你肯定感興趣嘛。”岡村興致勃勃點開Line上的一個討論組，向神谷川展示了一個定位：

    “怎麼樣，等會要不要一起？不過先說好哈，神谷君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不會缺女孩子喜歡的，那個同好裏可愛的女生，你可不能……”

    “岡村。”

    神谷川沒讓岡村講下去，眼神冷淡地打斷了對方。

    “呦。”

    在神谷的身邊，有着一張長馬臉，但又生着一對巨大鹿角的馬鹿現身。

    “呦呦。”

    馬鹿晃動大角，當即就有一股癡蠢矇昧的氣息包裹住了岡村。

    而後者完全看不見馬鹿的存在，表情稍顯呆滯：“啊？”

    “聽着。”神谷手拿【一千銀針·改】開口，在他握着的手掌裏，條條銀絲滑動，其中那枚墮落的眼瞳浮現，“你對探靈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以後也不會參加這麼無聊的活動。”

    “哦，哦，是啊。這麼無聊的事情，誰會去啊……”

    岡村表情癡癡的，眼睛無意識對上了馬鹿那雙正在不斷打轉的瞳孔。

    “很好，保持住。”

    做完這一切，神谷川又拍了拍岡村的肩膀：“走了，店長還在等咱們呢。”

    後者這才從暈暈乎乎的狀態裏恍惚回過神來，一時間有點摸不着頭腦。

    “誒？我剛剛……誒？”

    但清醒歸清醒，神谷川剛纔那句話，已經“種”進他腦海深處去了。

    在馬鹿[癡愚]狀態之下，【一千銀針·改】效果拔羣，再加上神谷對小銀棍的利用已經嫺熟無比，連原本強悍或者聰慧的怪談都抵擋不住這套蠻橫組合拳。

    更不要說是普通人。

    在這種情況下【一千銀針】直接改名叫“催眠銀針”都不爲過。

    岡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神谷川給他種下的“心理暗示”中清醒過來了。

    或者，可能永遠都會被這句本身不損害他個人利益的暗示所影響，從而對靈異怪談的事情避而遠之。

    神谷川也是剛剛才想到，岡村這小子好像也有點莫名其妙的撞靈體質，也可能乾脆就是運氣不太好。

    還記得，很久以前岡村在打工的時候剛跟自己講了“瑪麗的都市傳說”故事。

    而自己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就迎面撞上了瑪麗。

    還有歌舞伎、脂粉仙娘的事情，最開始也是從岡村那裏得到消息的。

    以後不去接觸神鬼精怪的事情，對這傢伙來說絕對是好事。

    至於足立區的竹之冢那邊，神谷川打算現在就和河井店長告別，過去一趟。

    岡村展示的照片，拍得太模糊，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靈異照片。

    但萬一是真的……

    “天花板上無端垂掛下來的人手，如果真的有，那應該算是‘手部異常’的怪談吧？”

    神谷川心裏這樣盤算着。

    蠻久以前，他的鬼手護理師賣腳婆婆就跟他說過，想要手部特長或者異常怪談的心頭血素材，以此爲材料做成特定的油脂，用以進一步喚醒【鬼之殘臂】。

    要是竹之冢確實有這樣的怪談存在，剛好過去刷素材。

    就是不知道，今晚之前有沒有什麼除靈師盯上那裏。

    不過，東京都市圈雖然是除靈師活躍的大本營之一，但潛藏着的怪談也不是馬上就會被發現的。

    按照流程來說，一般是出現了奇怪的失蹤或者命案，才會吸引到官方除靈師。或者是有人給出委託，才會有民間的除靈師出動。

    “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

    ……

    東京，足立區。

    東京都23個區中被公認的，公共安全狀況最差、貧困人口最多的區。

    給人的感覺就是，這片地區充斥着古怪的氛圍感，令人印象不好。犯罪率也比較高，很多日本人都不喜歡這裏。

    而竹之冢是足立區，同時也是東京最北端的商業區，被稱爲“足立區的歌舞伎町”。

    因爲已經入夜，竹之冢商區這邊已經亮了燈。

    可街道卻依舊顯得冷清和蕭條。

    一行三人，兩男一女的青年男女，正在街區上行走着，其中的兩人身上揹着相機。

    商區的街邊，擠滿了彈珠機店，以及燈光發紅的特殊情趣用品商店。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菲律賓酒吧。

    裏面燈光昏暗，播放着異國的歌曲小調，在街道上聽起來嗚嗚咽咽的。

    這裏的酒吧和足立區另一邊北千住那裏的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不是明亮活潑，而是陰森森的。

    酒吧門口偶爾能看到一兩個醉漢坐着，醉眼惺忪地打量來往路人。

    這行青年男女走過其中一間酒吧門口，還遇到一個講話腔調奇怪的店家上來拉扯，想強硬地把他們拉進店裏去。

    也就是一行中的兩個男生拼命阻止，三人才終於掙脫出來，慌慌張張地快步走遠。

    三人裏面的女孩子，看起來20出頭的樣子，名叫佐橋和葉，外形偏向嬌小的鄰家妹妹。

    “真是的。”佐橋滿臉怨容地扯了扯被拉歪的袖子，“所以我才不喜歡足立區這邊啊……大家都說就算住到更遠的埼玉縣，都比住在這裏的竹之冢要好。”

    “快點走吧，穿過這條街區，前面居民區路上就沒什麼人了。”

    三人中一個名叫成田良太的男生這樣回話道。

    “沒人其實更恐怖吧？”

    剩下的那個男生叫內村康治，這時候故作輕鬆地插話：“那我們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說得也是啦。”

    等離開商業區，四周的景象就更爲蕭條，放眼看去都是低矮的棚屋，只零星亮着燈火。

    “那個住宅還有多遠？”

    “地圖上來看，一公里左右吧？”

    “笠原還有岡村呢？他們到哪了？”

    “笠原本來就住在足立這邊，已經先到了。”成田良太一邊用手機回着消息，一邊這樣說道，“岡村，他沒回我……啊，岡村來電話了。”

    成田接了電話，才講了沒兩分鍾就掛斷了，同時表情鄙夷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佐橋：“怎麼了？”

    成田：“岡村那家夥說他不來了。‘探靈這種事情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個點我該去看瑪麗醬的直播了，你們也應該跟我一樣，備好零食，待在家裏舒舒服服地看看可愛的VTuber嘛，這才是人生啊’，那家夥在電話裏是這樣講的。”

    “誒？哈哈，他其實就是怕了吧？”

    “肯定是吧。塊頭那麼大，意外的沒用。”

    “算了算了，別管他，以後也別叫他了。那人真沒勁！一輩子跟紙片人過好了。”

    三人邊走邊說着。

    前面不遠處是一棟低矮的二層一戶建，孤零零並立在街道盡頭的僻靜處。

    整棟房屋看起來完全被陰暗包裹，荒蕪破敗，應該是很久都沒有住過人。

    這裏就是今晚要探索的目的地。

    三人在路邊停下。

    他們身邊僅有的一盞路燈不知道是年老失修還是怎麼的，忽明忽暗。

    幾隻不知名的春蟲，嗡嗡飛着，時不時撞擊燈罩，發出砰砰的沉悶響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