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 一輪新日冉冉升起

    神谷川等人發起了最後的猛攻。

    殘破的神殿裏，風雨躁動，雷鳴電閃不斷。

    已然重傷的陰雷神，已經不是神谷一方的對手。

    “黃泉，會把你們吞沒！”

    祂這樣嘶吼起來。

    神谷的刀鋒上猛地電光一閃，照得戰場裏雪亮。

    雷霆和風暴呼嘯着涌向村國魔神已然無甲的胸膛，讓這小山一般巍峨壓迫的身影再次向着戰場某處傾倒。

    轟隆隆。

    巨人倒下的聲響和着雷聲，令禮文華神殿所在的整個山坳都震響不斷。

    然後就只見那倒下的村國魔神，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憤怒地撕扯向自己的胸膛。

    無甲，傷痕累累的血肉綻開。

    耀眼的熔岩，像煉化的鐵汁一樣豔紅，帶着噴薄四射的光芒，從祂的胸口噴涌出來。

    “散開！”

    情況有些不太對勁，神谷川連忙招呼戰場各處的友方後撤。

    之前他就有注意過，村國魔神身體裏面涌動的熾熱熔岩，總感覺和這陰雷神本身之間透着一股違和感。

    猜測可能是被村國吞噬掉的阿努伊日神產物。

    而現在村國魔神不惜撕裂軀幹，也要把疑似“日神殘骸”的東西釋放出來，頗有一種想要跟己方魚死網破的意思。

    總感覺很危險。

    好像是遇到同行了，村國魔神沒準也會一手大自爆！

    八尺女一衆跟隨神谷川後撤，連衝得最深入的瑪麗，都遁入到紅霧裏去。

    隆隆——

    熔岩四濺，從村國魔神的軀體裏面迸射出一道日輪，炙烤着周遭的一切，帶着無法直視的威壓，令漫天的雨水化爲白霧，熱浪騰騰，灼人肌膚。

    而就在這時候——

    從魔神傾倒軀幹的身下，那帶有裂紋的神殿大地上，一道道潔白的，糾纏着的絲狀物噴涌而出。

    這些看起來很脆弱，蛛絲一般的白色絲線，意外的水火不侵。

    雨水沒有令它們變形，熾熱的高溫也沒有燒灼掉它們。

    蛛絲在鐵水一般的熔岩裏面穿梭，染上了橘橙色的光澤，看起來格外堅韌，一條條絲線糾纏聚攏，沿着村國魔神那已經殘破的身體蔓延，將祂拉扯束縛。

    與此同時，在村國的身下，一道人影破開岩土鑽出。

    那是一位身材曼妙火辣的女性，上身赤裸，一頭白金色的長髮在雨氣和熱浪中搖擺。

    她的五官柔和，但在一對正常的眼眸之上，還生着四對蜘蛛般的猩紅複眼，上身的女性軀體上，自然生長着四條手臂，下身則是巨大而靈活的蜘蛛軀幹。

    和之前禮文華神殿裏的蜘蛛母神神像外形大體一致。

    這一位，大概就是阿伊努的蜘蛛神威，克羅波庫魯之前信仰的母神，亞烏西克普。

    亞烏西克普的蜘蛛軀幹敏捷沿着那些白色蛛絲攀爬，徑直踩上的了村國魔神的頭顱，她右邊的第一只手臂舉起，探入到陰雷神那只重傷的黑色小眼裏面。

    “你不能！”村國魔神發出腐朽的聲音，“黃泉會讓你們都付出代價！”

    蜘蛛母神沒有在意對方的狠話，沒入村國魔神小眼裏的那只手臂緩緩上擡。

    那只秀窄修長的手上，熔岩流動，已經被燒得通紅。

    繼續上擡。

    蜘蛛母神取下了村國的眼睛，在這一瞬間，正在朝着戰場周圍四散，彷彿要吞噬一切的岩漿鐵水全都靜止下來，邪神胸口處那道巨大的，威懾性極強的日輪，也在緩緩收攏。

    一切的熾熱，一切的光亮，全在向着亞烏西克普的右手掌心匯聚。

    她聚攏四條手臂，一同捧住手裏那一輪越發閃耀的亮光上擡，舉過頭頂。

    原本昏暗的天穹中，風雨止住。

    漆黑而凝重的雲層裏面，有一道光芒落下，刺開黑雲的一角，於天地一方落下光芒萬丈。

    連帶原本積壓着的黑雲也變化了樣子，變得像一團團紅紅的火焰，厚厚的黑雲邊上鑲上了一條瑰麗的金邊。

    雄壯巍峨的疊嶂山峯，被這道惹目的新生日光鍍上了一層橙紅的明顯輪廓，更顯得峻峭和壯觀。

    叮鈴——叮鈴——

    在神谷的身上，座敷藏身的金球鈴鐺再次搖響。

    紅色白色的祥瑞氣息升騰起來。

    【制燭僧的抽血泵·改】轟鳴着飛出，攢射向陰雷神那頹倒，正在變得沒有生氣的巨大軀幹。

    [八色雷公·黑艮已死亡，獲得魂晶12875顆！]

    [獲得A級怪談心頭血！]

    ……

    廣袤的卡姆依大地。

    風雪交加，天寒地凍。

    在克羅波庫魯聚落之中。

    那些佇立在風雪之中的石化小人，一個個身上雪屑、石屑抖落，裸露出原本生動鮮活的肌膚來。

    甦醒的第一時間，絕大部分克羅波庫魯還搞不清楚狀況。

    他們用阿努伊語激烈地彼此交談訴說着什麼，之後突然有一個小人仰頭，臉色變得駭然，大聲叫嚷着擡手指向天空高處。

    只見原本昏暗，終日不見光亮的天穹變得灰濛濛一片。

    倒是不像以前那樣完全漆黑的，反而像是日出之前黎明的光景。

    而後，小半輪紫紅色焰火快速從雲層裏面躍出來，將暗淡天空照亮，驅散黑雲和風雪，散下萬道霞光。在一道道鮮豔朝霞背後，像是撐開了一匹無際藍色綢緞。

    澄澈，透亮，纖塵不染。

    在新生的日光之中，所有小人的視線都變得迷離起來。

    他們看到了更爲瑰麗的景象。

    像是海市蜃樓，像是日出之處的幻影——

    天空之中，無比高的高處，他們清晰看見了疊嶂的山巒，看見了他們的母神，也就是亞烏西克普正面朝遼闊環宇站着。

    這位慈愛的神威，正在四隻手臂高高託舉。

    手掌之中捧着刺目耀眼的光亮，一輪新日，正隨着她的手部動作冉冉升起。

    而後，幻象或者說蜃景中的視線被拉遠，就好像變成了一個平穩的遠近鏡頭。

    克羅波庫魯們能看見的物象更多了。

    他們看見了那綿連的山峯高處，正在振動烏黑羽翼興奮翱翔的天狗。

    看見了幾條骸骨鯨魚帶着點點藍色熒光上下翻動，其中一頭的背上，還端坐着一個一臉好奇的孩子。

    克羅波庫魯看見了母神的背後，或遠或近還站着數道身影——

    或是猙獰可怖，或是纖細冷豔，或是高大嫵媚……

    一個個身影都面朝向旭日升起的方向，日光照耀之下，金色光芒籠着他們，聖潔又閃耀。

    在他們的身邊，有一座小山一般，巍峨卻污穢的巨人身影，正在緩緩消散。

    而數道身影之中，還有一個少年的身形，他原本也是背對着克羅波庫魯站着，手裏持一把刀鋒清澈的長太刀。肩頭上還坐着一個僅有十公分高，鵝黃裙衫的小女孩。

    那女孩正興奮手指日出之處，對着少年耳邊訴說着什麼。

    不過，克羅波庫魯所看見的幻象沒有聲音，所以無法聽到。

    而後在下一個瞬間，那個少年好像有所感知。

    他忽的對着不存在的“鏡頭”轉過臉來，微微擡起分明的下頜，深邃又蘊藏着銳利色彩的黑眸，正在閃閃發光。

    “卡姆依（神明）！”

    一個個克羅波庫魯小人動作都如出一轍，面對空中那海市蜃樓一般的景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而在這片神造大地上，克羅波庫魯的聚集地並不止一處。

    也不止一族的小人被衝破雲霄的日光喚醒，醒來的克羅波庫魯數以萬計，所有小人都看見新日升起，神靈降臨的瑰麗奇蹟。

    所有人都相信，從今天起，有不止一位新生神明降臨了。

    他們驅散黑暗，給大地重新帶來光明，將希望混着日光的暖意，播撒到了卡姆依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等到太陽完全破出雲層，天空中的幻象才終於慢慢消散。

    ……

    “我怎麼感覺，在剛纔的某一個瞬間，好像有成千上萬道目光正在注視着我？”

    神谷川從背後收回目光。

    “神谷大人，您看，太陽完全升起來了！”

    坐在肩膀上的日和坊用那種軟軟糯糯地腔調開口，欣喜無比地伸手指着天空。

    天穹之中，確實是有太陽升起來。

    不過那太陽並不是完整的。明明本來該是一輪圓日，卻偏偏像是發生了日食，缺掉了一個口子。

    不過，能有這樣也不錯了。

    總比之前那樣天地之間昏黑一片要好得多。

    而且這殘缺的太陽，散發的光亮也遠比正常日食中的太陽要閃亮得多。

    確定太陽重新出現，站在衆人身前的蜘蛛母神緩緩回過頭來。

    這位阿努伊神威剛纔直到戰鬥的最後才登場。

    可能是村國魔神最後嘗試釋放身體內的日神殘骸，才給了她掙脫桎梏的機會。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要不是亞烏西克普及時出現，最後那一輪看起來馬上要爆掉，威力似乎能吞噬整個禮文華大山的日輪，光憑神谷等人，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爲好。

    而且，村國魔神明明有着A級的紙面實力，但卻被神谷一方順利打到重傷瀕死，估計和蜘蛛母神限制對方的發揮有很大關係。

    戰鬥打贏了就好。

    “高天原的神。”

    蜘蛛母神開口了，目光柔和的看向神谷，另外四對猩紅色澤的複眼也同步轉過來。

    她下身的蜘蛛軀幹靈活移動，來到神谷川的身前，兩隻手臂遞出。

    亞烏西克普手裏拿的，原本是黑艮雷神的遺留物，之前在吸收熔岩和日輪，發光發亮，而現在一切平息下來，卻變成了一顆小小的骨骸模樣，還是黑色的。

    “村國的骨，應該給你。”

    “骨嗎？”

    神谷川伸手接過。

    這東西應該算是戰利品，神谷一方對抗村國魔神，那可是出了大力的，收戰利品他覺得心安理得。

    嗡嗡——

    手機震動起來。

    不過神谷沒有去查看，只是單純將那塊漆黑的小塊骨頭收起來。

    鑑定信息之後再看也是一樣的。

    話又說回來，之前在青木原的時候，神谷川也得到過神明的骸骨。

    富士山神木花開耶姬的殘缺神骸。

    不過那個比這個要稍微完整一些。

    木花開耶姬的神骸，大致上是一截殘破的脊骨，而黑艮雷公這個只是一小塊骨頭。

    “骨頭對於神明來說，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神谷川在心裏這樣默默想道。

    亞烏西克普見神谷收好了神骨，沒有再講其他，而是開口道：“由神道教遠道而來的神明大人。”

    “神谷，我叫神谷。”

    神谷仰頭看亞烏西克普，因爲下身是巨大蜘蛛軀幹的緣故，她站立起來的時候，比自己要高不少。

    但可能是爲了不居高臨下講話的緣故，這位神威現在正微微彎曲着蜘蛛軀幹上的八條腿。

    她皓潔如月光的白金色澤長髮披散下來，恰好擋在胸口前。

    “神谷大人。”

    “嗯……”

    神谷是不知道亞烏西克普的具體評級是多少，雖說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虛弱，但依舊比自己強多了。

    被她喊大人，莫名有點受用。

    “感謝您拯救了卡姆依，感謝您讓太陽的光輝再次照耀這片大地。”亞烏西克普晃了晃自己的白色頭髮，或許是剛剛甦醒，且升起太陽又耗費了太多的力量，這位神威大人顯得格外虛弱憔悴。

    “都是應該的，而且升起太陽不是你做的嗎？”

    對於神谷而言，剛纔激鬥確實是應該的。

    都是爲了和這裏的蜘蛛神威見面。

    現在見到亞烏西克普，那麼[卡姆依]地區的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

    “沒有您無私的幫助做不到這一點。”亞烏西克普搖搖頭，“神造之地上的生靈們都見到了您顯聖的模樣。如果您要在這片大地上傳播信仰的話，只要此地的生靈願意，我是不會阻止的。”

    “啊……”

    神谷恍惚了零點幾秒。

    亞烏西克普似乎是把自己的“仁義之舉”，視作是想在卡姆依傳播信仰的敲門磚了。

    反應過來以後，神谷也沒有急着否認。

    畢竟以後說不定真有在卡姆依傳播信仰的必要。

    所以他乾脆直接轉變了話題：“卡姆依這裏發生過什麼？黃泉的雷神又是怎麼入侵這裏的？能跟我說說嗎？”

    眼前這位可是活生生的阿努伊神威。

    感覺從對方身上，應該能獲得不少有用的線索。

    關於日本真實發生過的神話故事，還有關於現在大家共同的敵人黃泉國，亞烏西克普肯定多少會知道點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