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土下座

    “爲什麼？我剛纔明明看見你……”八尺女暗澹的眼睛恢復了生動。

    但是，好奇怪。

    她明明親眼看見了神谷川朝着鮟鱇大人發起自殺式衝鋒。

    但爲什麼他現在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了雪乃的家裏？

    而且在剛纔的戰鬥裏，不算最後那一次襲擊，神谷大人之前的負傷就非常嚴重。

    以他人類的身體，有許多處傷口都是無法挽回的嚴重傷勢，就算能活下來，以後也一定會留下一輩子後遺症的那種。

    可他現在看起來卻毫髮無損，最多就是有些疲乏而已。

    “替身作戰。”

    神谷川這樣開口解釋，目光始終停留在八尺女兩條黏滑觸手的頂端，跟隨着觸手的擺動而移動。

    而他言簡意賅的解釋，也確實不算在說謊。

    甚至還挺合理。

    利用神櫝和替死紙人體系，意識進入裏世界以不死人的姿態戰鬥，說成替身作戰也不是不行。

    雖說這種戰鬥方式，比一般的“替身戰鬥”逼格要高上了非常多就是了。

    “原來如此。”八尺女點點頭，表情終於放鬆下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但話說回來，居然是利用替身在裏世界作戰啊。

    難怪神谷大人和鮟鱇魚交手的時候，戰鬥方式會那麼癲狂，且不計代價了。

    敢情“負傷”也好，“死亡”也好，對他的本體都不會帶來什麼影響。

    “靠着類似替身的手段，能付出極小代價進入裏世界。而且替身作戰時候的戰鬥力異常強悍，最後用出來的殉爆殺招，威力更是恐怖到讓人印象深刻……我之前對他實力的估計評價還是太保守了。”

    八尺女這樣想着，在心裏默默調高了對神谷川的實力水平認知。

    這樣的傢伙是隊友可真是萬幸。

    “八尺大人，命運之輪……你們在說什麼？”邊上的鹿野屋聽着房間裏的其他兩個人的談話，一頭霧水，然後又後知後覺，“等一下，現在的情況是不是，邪神赤魟已經被解決掉了？我們取得了最終勝利？”

    面對小jc的這個問題，神谷川和八尺女差不多同步給出了答覆：

    “嗯，我們贏了。”

    ……

    鹿野屋的房間裏，神谷川和八尺女簡單對剛纔的戰鬥做了覆盤。

    也順便讓小jc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覆盤到最後，八尺女顯出歉意來：“……赤魟的狀態是我判斷有誤，我沒有想到他會黏合在鮟鱇魚的肉觸上。”

    “兩尊荒神縫合在一起，這種奇怪的存在方式，事前沒有想到也怨不得你。”

    神谷川沒有馬後炮追究這件事。

    反正打贏了一切都好說。

    赤魟大人和鮟鱇大人現在的狀態已經明了。

    後者採取某種同化的手段，將前者變成了頭頂上的肉觸提燈。

    赤魟成爲鮟鱇身體的一部分，成爲一個器官，靠着從鮟鱇上的身上汲取養分，而機械麻木地勉強存活。

    二者身上的怪談氣息，也因爲同化而趨同，難分彼此。

    而且，佔據主體地位的鮟鱇大人行動較爲隱祕。

    另外，神谷川和八尺女還推測——

    被鮟鱇大人連接到肉觸縫合物，有突破表裏空間的能力。

    鮟鱇在裏世界拉着，肉觸上鮮紅的赤魟大人則被它甩進現實裏。

    這應該就是神谷川和八尺女，能在現實裏看見赤魟的原因了。

    現在想來，鮟鱇大人應該一直操縱着頭頂上的“誘餌”赤魟大人，在表裏兩個世界代爲行動，自己則靜靜潛伏。

    這種行爲，和鮟鱇魚的習性相符。

    再加上所謂的“赤魟大人”在大慄島附近曽消失蟄伏了很久，是最近才重新出現的。

    這麼多因素疊加在一起，八尺女察覺不到所謂的島嶼上所謂的“一尊荒神”，其實是兩尊荒神的縫合體，也算情有可原了。

    至於鮟鱇大人爲什麼要同化赤魟大人，又爲什麼要控制着赤魟大人行動。

    對此神谷和八尺女也有合理推測。

    想必是爲了信仰。

    不算被掛在頭頂上的老公公赤魟，單看老太太鮟鱇大人，她的人形狀態也稍顯虛弱。

    估計也是個長期得不到信仰的荒神。

    連保有鮟鱇大人畫像的大慄島漁民對她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其他地方的漁村漁鎮自然也不必多說，更不要提爲她建神社，保持香火供奉。

    而同化赤魟大人，應該是她從赤魟神社裏竊取信仰，維持自身的一種手段。

    覆盤做完，神谷川和八尺女大致捋清楚了事件的前因後果。

    邊上的鹿野屋聽得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還不等小jc根據聽到的內容，完全想清楚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神谷川和八尺女那邊已經進入了下一環節——

    戰利品分配。

    戰鬥既然勝利，盟友之間如何分配戰鬥後的收益，就是一個值得好好討論的問題。

    鮟鱇大人和赤魟大人被退治後，一共遺留下兩件素材。

    都在八尺女的觸手上。

    b級的怪談心頭血倒是一顆都沒有爆。

    神谷川手裏【制燭僧的抽血泵·改】沒有運作起來。

    考慮到戰鬥的最後，座敷的祥瑞氣息被鮟鱇災厄的黑氣壓制，有這種收益也不錯了。

    可以接受。

    噗呲——

    八尺女裙下延伸出來的一條觸手翻動，表面溼滑粘膜摩挲，發出細微的黏滑聲音。

    她將那根通紅似火的嵴椎骨遞到神谷的面前：

    “這個應該就是你要的東西了。赤魟大人的遺留物，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這是你的。”

    神谷川伸手接下。

    他從八尺女現身在房間裏那會，就惦記這東西好久了！

    [獲得赤魟骨！]

    [赤魟骨（超史詩素材）：象徵福運和喜氣的荒神遺留下來的鬼神素材，本身曾浸透過鼎盛的香火和信仰，極其罕見少有，一骨難求。]

    很好！

    就是這個。

    這趟大慄島沒白來，瑪麗的喜社算是有着落了！

    赤魟骨是超史詩評級的素材，同【七情志·喜核】，還有其他合適的建材配合使用，配合上工匠姐姐巧奪天工的神工匠技藝，最後打造出來的神社，怕不是能上傳說級別。

    如果神社也有級別的話。

    “還有這個，鮟鱇大人的遺留物。我感覺和赤魟的骨頭差不多，也是件極好的素材。”

    八尺女的另一只觸手也翻動起來，將那條乾枯如標本的大魚殘骸也遞到神谷的面前。

    】

    不過沒有馬上就鬆開。

    關於這件戰利品該怎麼分配，其實應該是存在着一點分歧的。

    神谷和八尺女在結盟之前，只討論好了赤魟死後的收益怎麼劃分——

    神谷川取走素材，八尺女則偷吃赤魟大人貢品。

    明明白白，各取所需。

    但鮟鱇大人的存在是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這第二件“額外收益”素材該給誰，確實是個問題。

    給八尺女明顯不合適。

    畢竟神谷一方纔是今晚出力更多的。

    但要是直接給神谷川的話，八尺女肯定是吃虧的。

    她在今晚戰鬥中流過血，出過力，發揮的作用同樣不可或缺。

    別的不說，沒有八尺女利用觸手幫助神谷和瑪麗轉移異常狀態，要想邁過赤魟大人這道坎就會變得無比艱難。

    沒準今晚還得第三次呼叫老鄉幫忙。

    “神谷大人，鮟鱇魚的素材同樣給你。”八尺女輕輕將觸手鬆開，那條乾癟的魚幹被放在了地板上，“但是我有一個額外請求。”

    “你先說你的請求是什麼。”

    八尺女溫和地笑笑，伸手摸了摸身邊鹿野屋的腦袋：“雪乃，你先出去一會。”

    “啊？這是我的房間誒？”小jc困惑仰頭，但數秒之後就泄氣下來，“好啦，我出去就是了——命運之輪你餓不餓？我下樓給你煮宵夜？”

    “好。”

    啪嗒。

    鹿野屋走出門外，輕輕關門。

    但兩三秒後，又重新把門推開，只小心探出戴着睡衣兜帽的小腦袋來，臉色泛紅，鼻息也稍稍沉重：

    “那個……我多問一嘴。你們應該不會在我的房間裏面……那個什麼吧？多少、多少有點不合適了……當然，要是命運之輪你自己願意的話，那……我在樓下夜宵煮久一點？就是，就是你們別鬧出太大動靜來……”

    “雪乃，你只需要離開五分鐘左右就可以了。”八尺女朝鹿野屋搖搖頭，語氣依舊從容，但表情卻和平時稍顯不同。

    “哦、哦。”

    小jc拉了拉自己的睡衣帽子，重新關上了房間的門。

    只是五分鐘的話，那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子的……

    八尺大人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認真，平時很少見她這樣，大概真的有什麼話要單獨對命運之輪說吧。

    等到鹿野屋關門離開，腳步聲越來越遠。

    神谷川重新看向八尺女：“有什麼事情，是非得鹿野屋不在時候才能講的？”

    八尺女沒有馬上回話。

    她的兩條觸手收回到裙下，面朝向神谷川端莊跪坐。

    之後將雙手交疊在地板上，深深俯下高大的身子，將額頭貼在了手背上：“神谷大人，請讓雪乃做你的弟子吧。”

    “等等等、等一下！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麼？”

    神谷慌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土下座，他是真的很慌。

    八尺女那身白色的連衣吊帶裙，本來就稍顯寬大，這樣深深俯下身子，神谷川連視線都沒地方安放，放哪裏都不合適。

    ……她真的太大了。

    “收鹿野屋當弟子什麼的，這請求有點太突然了。”神谷川沒有去扶八尺女，並且默默將視線移向天花板。

    這時候估計扶了也沒啥用。

    得不到明確答應或者拒絕的答覆，八尺女肯定不會起身。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突然，但如果是您的話，肯定有辦法拯救那孩子。”

    八尺女依舊恭敬地深深低頭。

    “救她？鹿野屋怎麼了？”神谷川不解。

    “那孩子是個靈胎……”

    鹿野屋雪乃天生就具備一定的靈力。

    一般這樣先天具備靈力者，被稱作靈胎。

    這對人類來說是少有的情況。

    要知道善用術法的除靈師，都是靠着後天學習，緩慢修習感悟，才能慢慢在身體裏孕育出靈力來。

    就算是神谷川這個掛逼，剛登錄怪談遊戲的時候，[靈術值]也是0點。

    正因爲先天具備靈力，鹿野屋才能感知到所謂“邪靈氣息”，才能光靠看母親遺留下來的筆記，就自學掌握靈擺和塔羅占卜的相應技巧。

    但身爲靈胎，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相比天賦，這更像一種詛咒。

    或許比起普通人而言，鹿野屋在學習咒術方面確實存在着一定的先天條件，自身的靈力也相對充沛一些。

    但身爲靈胎的好處僅限於此。

    靈胎身上先天存在的靈力，比起普通除靈師後天孕育出來的靈力，要難控制很多。

    而且存在失控侵襲自身的風險。

    鹿野屋身上這一種奇特的身體特質，來源於母親那一邊，她的媽媽、外婆同樣是先天具備靈力的靈胎。

    而鹿野屋的母親，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因爲受到自身的靈力侵襲反噬，而患病早逝了。

    “我大致聽明白了。”神谷川還是第一次聽說“靈胎”的概念，“不過，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按照我和雪乃母親最後幾年的研究，靈胎要想不受先天的靈力侵襲，只有一個辦法——不斷學習修行，掌握更多的咒術。直到成爲大咒術師，精通咒法，且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而然熟練掌握自身靈力控制手段。雪乃現在還小，她還有機會。”

    “啊……”

    好像懂了。

    靈胎要想活得久，就得不斷學習，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你想讓我教授鹿野屋咒法，幫助她控制自身靈力是嗎？”

    “是的。”八尺女在今晚的戰鬥中，見識過神谷川極其強悍的雷咒手段，應該是將神谷視作近戰咒法雙精通的戰鬥法師了：

    “神谷大人，請讓雪乃當你的弟子！不需要您教授她精巧絕倫的強悍咒術，只要傳授一些基本的術法，讓她能夠練習，先行平息身體裏的靈力躁動就夠了。”

    “嗯……”神谷川依舊在沉吟。

    精巧絕倫的強悍咒術？

    指的應該是五雷法吧？

    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除去雷法以外，我只會一個御靈術……

    “收徒什麼的，就再說吧……”思索了一會，神谷拿定下主意，“這樣吧，我在東京認識一些可靠的除靈師。我可以賣個人情，委託別人教授一些很基本的咒法給鹿野屋修習。那些咒法對靈力控制能有多少幫助我不敢保證，但應該比讓鹿野屋自己玩靈擺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