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人魑

    山姥在打量完新訪客之後，就從大門口讓開了龐大臃腫的身子，顯出半個門洞來，邀請衆人進入。

    她對神谷說：“這位大人，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這麼直接嗎？活人的聚集地，中立的怪談山姥……讓我看看裏面倒是在搞什麼名堂。”

    神谷川被皮衣兜帽遮蓋的黑色眼童稍稍凝了凝，默不作聲地點頭，隨後便拿着入鞘的一文字從容邁進了門裏。

    同時還朝邊上的般若簡單打了手勢。

    後者會意，漂浮到了隨行的五個普通人身邊。

    “我來過這裏！相對安全！”

    長友正男的耳邊，又一次響起了嘶吼箴言。

    聽了這話後，他略作思考，也是擡腳邁過了山姥居的門檻。

    剩下的其他人站在門口，在般若的監護之下面面相覷。

    考慮到那位神祕強大的雷神大人，以及敢拿石頭敲鬼腦袋的小平頭長友同學都進去了，他們遲疑躊躇了一陣子，最後也都選擇進入山姥居。

    山姥的居所看起來很大，裏面的佈置真的有點像傳統風格的舊旅館。

    走廊上鋪着木地板，兩邊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

    大多數房間房門緊鎖。

    像是一座臃腫小肉山的山姥走在前面，腳步沉重緩慢。她每踏出一步，腳下老舊的地板都會發出艱難的吱呀聲。

    神谷川澹定地跟隨在山姥的後面。

    山姥居里衛生條件貌似並不好。

    進入其中，能明顯聞到一股臭味，像是餿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經久不衰地發酵出的味道，令人作嘔。

    牆壁和走廊上，也隨處可以看到正在發爛的稠黃污漬。

    神谷在慈急醫院這張地圖裏待了很久，對糟糕環境的忍耐性倒是提高了不少，所以基本上沒有什麼反應。

    但他身後跟着的長友幾個就沒有這麼澹定了。

    那個ol姐姐和女高中，甚至開始都開始乾嘔起來。

    不過，神谷川並沒有太在意她們。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地方，能看到山姥居裏面還有其他活人活動，數量不算太少。

    其中有一部分人，就像是一塊爛肉一樣，隨意癱在走廊牆邊，眼神空洞無光，表情癡呆，只是偶爾會發出意味不明，前言不搭後語的囈語。

    另外一部分，則明顯還有神智。

    在走廊上看見山姥走過去，會恭敬畏懼地低頭讓開道路。也有人會小心打開房門，朝外面窺探兩眼，又快速把門關上。

    不過山姥對這些人都不理不睬，甩都不帶甩的，自顧自嚼着烤肉，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視若無物。

    “如月車站的可選任務是讓我釋放被困在青木原大地圖的活人們，所以山姥居里的這些人，應該也算是任務目標。這裏的人看起不少，從走廊裏的情況來看，一樓和二樓加起來估計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神谷在心裏這樣默默想着。

    跟隨着山姥走過一個拐角，一夥人在一扇和沿途房門樣式不同的木質大拱門前駐足。

    拱門面前，癱坐着一個看起來幾乎沒有了神智，癡癡傻傻的活人。

    “嗨呀——晦氣，都說了不允許跑到我廚房的門口。”

    山姥伸出她沾滿油膩的胖手，肉蘿蔔粗細的五指合攏，將地上的癡人提熘起來，隨意地朝着走廊外頭一甩。

    那人摔在走廊裏，也只是沒精打采地呻吟兩聲，然後又躺平不動了。

    山姥將拱型的大門推開，挪動身子走進去，並且向着神谷川招了招手：

    “這位大人，要是想同老婆子談話的話，那麼就在這裏面進行吧，保證清淨。呼呼——另外，大人你帶來的這幾個生人，可不準進來。”

    神谷對此沒有太大的所謂。

    向着後頭的般若微微頷首就走進了拱門裏面。

    而般若明白神谷的意思，留在了外頭，百無聊賴地繼續監護小平頭這幾個人。

    ……

    拱門內部，空間寬敞，被山姥稱爲“廚房”。

    怎麼說呢，裏面確實是能看到一些廚具不假。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地面上血水流淌，發爛的邊角碎肉和一些下水臟器，被隨意拋棄在牆角。

    做烹飪準備的桌桉上藏污納垢，腥臭難聞。

    非要形容的話，這裏整體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異常血腥和骯髒的地獄廚房。

    另外在廚房的一側，正用兩個巨大的鐵鉤，鉤掛着兩具奇怪的屍體。

    青灰色，很高大，身體軀幹又瘦又長，身上的器官潦草扭曲。

    其中的一坨屍體，還被卸掉了大腿。

    神谷川這下子可以知道，山姥一直在吃的烤肉是那裏來的了。

    不過……這玩意到底是什麼？

    如果是怪談的話，爲什麼死了以後沒有變成灰盡？

    或者說，它們雖然是現在的鬼樣子，但其實還沒死？

    呃，要不要把狗子叫出來，去咬一口試試看？

    對面帶神谷川進來的山姥，直接一屁股坐在骯髒的廚房地面上，抱起肩頭的糟糕烤肉啃了一口：

    “這位大人，好像對我的吃食很感興趣？”

    “所以那是什麼？”

    神谷川指了指那兩具青灰色的屍體。

    “魑。看來在大人你的地盤裏沒有這種東西，那可真遺憾，這東西味道很不錯的。”

    “魑？”

    神谷聽山姥的語氣沒有太吃驚。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個“皮衣怪談”以前活動的地盤沒有魑，對這種東西不瞭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他乾脆放開了問：

    “那兩個魑，看起來已經死透了，爲什麼血肉還會保留下來？”

    “呼呼，看來大人你確實不知道呢。”山姥嚼着嘴裏的肉，口水滴答，含湖地開始講解，“魑是外面那些活着的肉變來的，不屬於我們的世界，在很多地方跟我們都是不一樣的。”

    “哦？”

    神谷川皺了皺眉，手指輕輕摩挲過一文字的刀柄。

    聽這意思，那兩具青灰色的屍體，是外面的活人變的。

    “別激動，大人。他們變成魑，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山姥不慌不忙，“那些生人不屬於這裏，進入到我們的世界，連死亡的規則都和我們不同。他們能很多次的死而復生，很有趣，對吧？”

    “死而復生？”

    神谷川又一次皺眉，但暫時鬆開了一文字的刀柄。

    “是的。每死一次的代價，是他們身上的生魂剝落遺失一部分。丟掉一塊生魂，會導致他們忘掉過去的一些事情。等他們多死幾次，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代表生魂已經完全脫離身體，剩下的皮囊就只是一副軀殼。而這副軀殼繼續留在我們的世界，會慢慢變成危險的人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