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紀念遊行

    板倉良三的事情處理完畢，神谷本來是打算馬上回東京去的。

    不過後來又因爲一些不可抗力，在大阪多待了兩天。

    至於他多在大阪留兩天的原因，其實也沒什麼好說道的。

    神谷川是第一個彙報盒中女襲人情況的人，大阪的除靈組織官方人員例行公事找他問了問話，做了些筆錄。

    又因爲神谷持有特別搜查對策室的編外證件。

    再加上他在大阪這幾天，行動軌跡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除了最初救下板倉步實以外，剩下的時間基本就待在維亞旅館附近活動。

    退治b級樂園主板倉良三這種大動作，完全是在怪談世界裏面搞出來的，外人不可能知道。

    反正大阪的特別搜查對策室成員，對他的態度還挺客氣。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處理完筆錄問題的神谷打算動身回家。

    他準備晚上坐幽靈馬自達回去。

    白天就在大阪四處逛逛，順便買點旅行紀念品。

    ……

    時間是下午的六點。

    神谷一頓閒逛，最後買了兩個江戶切子，正在街頭朝着維亞旅館方向走。

    路上，他遇到了一隻紀念遊行的隊伍。

    人數不少，看起來不下百人，浩浩蕩蕩佔據了馬路，引得路上的車輛都靠向路邊讓道，衆多行人也駐足街頭觀望。

    神谷朝遊行隊伍看了一眼，發現這些人遊行紀念的對象，居然是夢幻樂園。

    “縱使樂園拆除，曾經的歡樂也永遠留在我們心裏！”

    “夢幻樂園，禁止不開心。”

    “……”

    紀念遊行的人們，舉着條幅，不太整齊地喊着各種口號，一路前行。

    事情是這樣的。

    昨天上午，大阪發出了一條通告，說打算拆除位於法蓮左保山的夢幻樂園。

    拆除的工期非常急，這個月就會動手。

    對外給出的理由是，啓用廢棄地塊做區域建設。

    這個理由倒也還算站得住腳，畢竟夢幻樂園佔地面積那麼大，一直荒廢在那裏確實是對土地資源的一種浪費。

    拆除掉整體搞開發沒啥毛病。

    不過，這個理由普通民衆雖然會信，但神谷在聽說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想明白了大阪拆除夢幻樂園的真實目的。

    這件事情背後的推手，肯定是特別搜查對策室。

    神谷川一臉漠然注視着熱鬧的紀念遊行隊伍，只是在心裏想着：

    “官方組織的人，最近肯定是通過那些變態的‘藏品’，慢慢掌握到板倉良三曾經犯下的罪狀了。”

    “而且，看這兩天的情況。估計官方是打算把樂園主曾經的罪惡，以及幾十年前那些受害者的情況全都隱藏下來，爛在肚子裏。”

    特別搜查對策室封鎖了最新掌握的板倉良三過往罪行，這種行爲神谷川不一定會支持。

    但卻可以理解。

    樂園主板倉良三曾經做過的事情，實在過於駭人聽聞。

    其中盒中女、兔子先生等人的故事，包括神谷沒有瞭解到的花嫁白無垢的故事。只要稍微進行一點改編，完全可以作爲全新的都市怪談故事進行流傳。

    連表面成功光鮮，背地裏卻殺人如麻的樂園主自身，也是一個極佳的都市怪談材料。

    在這個只要有輿論和恐懼流傳，就會不斷有怪談誕生的世界背景下。

    如果這些故事流傳出去的話，很大可能會催生出新的盒中女、新的白無垢、甚至新的樂園主。

    而夢幻樂園的廢墟，又絕對是一個極佳的，滋生這些怪談的靈異點。

    神谷猜測，大概出於減少事端起見，官方組織才想着乾脆把這些未曾公佈的消息全封鎖了，一了百了。

    順帶連樂園的廢墟都打算拆除。

    像之前福岡那邊，完全封鎖犬鳴峠的行爲，應該也是出於差不多的考慮。

    神谷正思索着，又聽見紀念遊行的隊伍裏面有人喊——

    “永遠懷念將快樂帶給我們的板倉先生！”

    “緬懷這位出身於大阪，無私且善良的企業家！他是將快樂播散到人間的天使！”

    “板倉先生千古！”

    “……”

    板倉良三本身是夢幻樂園的創建者。

    而且因爲他明面上的行爲十分得體，又經常做慈善，深受大阪人民喜愛，在網絡上的風評一直很好。

    這次夢幻樂園被拆除，遊行的人們除了紀念樂園曾經帶來的快樂以外，也順便在紀念這名樂園創建者。

    “有這麼多人紀念懷念，夢幻樂園曾經應該真的給很多人帶去過快樂吧，不然我也拿不到那顆從歡樂情緒中誕生的【七情志·喜核】了。不過——板倉良三可不是什麼值得懷念的對象啊。”

    神谷川心裏這樣想着，默默看着遊行的隊伍，從街上浩浩蕩蕩穿過去。

    隊伍裏，除去橫幅以外，還能看到有人舉着大號的照片牌。

    有曾經夢幻樂園的舊照。

    還有零星幾張，板倉良三的照片。照片裏，手持文明棍的板倉園長，笑容和藹可親，看起來精明卻又溫和。

    路邊的神谷看着遊行隊伍裏的照片，聽着人們對板倉的緬懷和讚揚歌頌，只是不自覺地發笑，但終究什麼都沒有做。

    他對人們會不會懷念板倉良三並不關心。

    對大阪要拆除夢幻樂園廢墟一事也不在意。

    雖說神谷是怪談世界裏新一任的樂園主，但現實世界的夢幻樂園變成什麼樣子，並不會影響到怪談世界裏的那座樂園。

    這一點看犬鳴村就知道了。

    現實世界的犬鳴谷村已經被淹沒在水壩下，痕跡全無。

    但怪談世界裏，卻依舊保留着那座破落古村落。

    “反正影響不到我。”

    神谷川轉身，“呸”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頭也不回地抱着兩個新買的江戶切子離開。

    邊上。

    一個着西裝的上班族，看到神谷隨地吐痰的樣子，皺着眉頭，低聲暗罵：“這年輕人素質真差。”

    不過，這上班族也沒拉住神谷川計較。

    只是繼續翹着腳，觀看紀念夢幻樂園以及板倉良三的遊行。

    等到遊行隊伍從街這頭走到那頭，或許是人們累了，喊口號的聲音漸漸弱下，隊形也慢慢擠得亂七八糟，不成樣子。

    然後，他們消失在街頭拐角的落日餘暉處，不知道是繼續朝着哪裏遊蕩去了。

    ……

    現實世界。

    法蓮左保山，夢幻樂園廢墟。

    這成片的現代廢棄，以往總是荒涼寂靜無比。

    但現在卻顯得非常熱鬧，人數衆多的拆遷隊伍開着各種卡車、挖機來到這裏。

    可以聽到各種機器轟鳴忙碌。

    鏽跡斑駁的各種設施，被拆成了零碎的金屬材料，成車成車的拉走。

    法蓮左保山上的某處，視野開闊地。

    一個馬臉，臉上長着不少紅疙瘩的男人正靜默地站着。

    他站立的這個位置，能夠遠遠看見夢幻樂園的輪廓。

    這個男人自然是午時育種師。

    育種師這時候，手裏正捧着一個黑木盒子，盒子裏面鋪着紅色的軟絨，其中盛放着一顆黑色的種子。

    那顆種子已然破殼，但卻夭折死亡。

    已經在盒子裏開始腐爛，發出奇怪難聞的臭味。

    “板倉良三的孽種死了。”育種師這樣喃喃，臉色陰沉，語氣裏帶着極重的不解與不甘心，“不應該……這不應該。”

    這顆已經壞死的孽種，是他的得意之作，被賦予了厚望。

    育種師的原定計劃是，等這顆種子到合適的發芽期，就來到夢幻樂園廢棄，用板倉後代的染罪血液，親自畫出罪血儀式陣。

    將正常甦醒的板倉，通過儀式直接降臨到現實中來。

    屆時。

    板倉良三會帶着被那些殘殺，且死後屈服於他的受害者亡靈，完全聽命於育種師。

    這是一個偉大的計劃，一旦實現午時育種師絕對能獲得無可匹敵的力量。

    說不定可以一舉搗毀關西地區的官方除靈師組織。

    可現在，這個計劃卻意外流產了。幸苦謀劃了數十年，所有努力全都白費。

    “我會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絕對會！”

    育種師恨得連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

    大阪市區。

    維亞旅館。

    夜幕已經降臨，神谷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透過窗戶可以俯瞰到下方的夜景，樓廈燈火璀璨，車流亮着燈穿流不息。

    看了一陣子後，他開口呼叫自己的司機：“大石。”

    話音落下，房間的角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靈車團裏面，有點智商但不多的短髮女孩，小原早未抱着自己的腦袋現身：“老大，俊馬哥和真衣姐在另一個世界……開車，要叫他們嗎？”

    “哦，小原。”神谷川朝自己的這個女性小弟點點頭，“原來今天留了你在這，幫我把大石他們叫過來吧，我打算回東京去了。”

    “哦……”小原早未遲鈍地點了點懷裏的腦袋。

    無頭探險團雖然投靠了未來的鬼神共主，但本質上還是異訪。

    幽靈車這種存在目標太大，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吸引到什麼熱心腸的除靈師，日常有些時間段裏，他們會待在怪談世界中的安全區域待命。

    只留一個有智商的成員，跟隨在老大的身邊，聽候吩咐。

    又因爲靈車團是五人成團的共生型怪談，彼此存在一定的感應，可以跨距離進行一些基本的溝通。

    像現在這種情況。

    神谷向着小原早未傳達命令，再由小原向大石、高山他們傳遞一個波動的訊號。

    要不了太久，靈車團就會接收到這個用車申請，漂移着過來接送老大了。

    非常方便。

    果然，才過了五六分鍾，小原早未慢慢將腦袋按到了空蕩蕩的脖頸上：“老大……俊馬哥他們在樓下了。”

    “嗯，我們下去。順便我還要退一下房。”

    神谷點頭，將行李塞進了【蜃氣布袋】，拿上房卡出門。

    “哦……退房。”

    小原早未呆呆地跟上。

    ……

    維亞旅館樓下的停車場角落。

    神谷在這裏看到了自己的幽靈馬自達專車。

    那對只有塊頭，沒有腦子的三上兄弟，正在車邊上拋彼此的腦袋玩。

    黃毛大石俊馬，還有戴鴨舌帽的高山真衣，都正站在一旁安靜等待。

    其中，流裏流氣的大石這時候正靠着車，一隻腳弓起抵在門上，手持着點燃的香菸吞雲吐霧。他眯着眼睛，看起來似乎極其享受。

    菸頭的紅色火星，在黑暗裏發亮。

    哦，對了。

    這煙還是之前神谷給他買的。

    黃毛這傢伙是個老菸民了，做了鬼還肺癢。出於關照小弟的心理，神谷就買了包mild seven送他。

    並告知只要好好幹，以後這種額外的員工福利還會有。

    怪談們是有辦法享用活人的食物飲品的，這種事情神谷在最早期養般若的時候就已經知曉。

    “啊！老大！”

    車邊上的大石俊馬見到神谷川領着小原早未過來，將還剩一半的煙扔到地上踩滅，並且殷勤且快速地拉開車門。

    高山真衣也同樣打了招呼。

    “嗯，辛苦了。”

    神谷川點了點頭，隨後掏了掏【蜃氣布袋】，摸出一枚小安魂蠟燭。

    他把蠟燭遞給了大石俊馬，交代道：

    “你們最近表現的很不錯，現在就當是過試用期轉正式了。而這根蠟燭是我發給你們的薪水，找個合適時間，找個安全的地點，把蠟燭點了，五個人一同分食掉燭火氣，能有效增強實力。”

    聽了這話，黃毛大石笑逐顏開，就差沒動手把親爹神谷抱上車了。

    他很慶幸自己之前做出的判斷，果然投靠老大這條路是對的！

    而高山小姐則是欣喜但又矜持地誠懇道謝。

    有智商的小弟裏面，只剩下小原還站在神谷身後邊，一副完全在狀況外的癡癡呆呆樣子。

    坐上馬自達裏的專屬座位。

    大石俊馬點火，並且開啓幽靈車的特殊技能[幽靈加速]，一腳油門，操作着靈車撞進停車場的圍牆裏，抄絕對近路回家。

    大阪到東京的距離，以幽靈車的速度，只要兩個多小時就能到。

    等車開了將近半個小時，在座位上刷手機的神谷，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這次的通話是鬼冢切螢打來的。

    “喂喂喂？”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了那頭小巫女充滿活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