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幽都落幕

    伴隨着淒厲而絕望的哀鳴聲，人面蟲身的龐大巨蟲從天而降，轟然墜落在地。

    那本該晶瑩剔透，雪白如蠶的蟲身，此刻卻是遍佈骯髒的塵土與龍息炙烤後留下的焦痕，酷似人面的頭顱上，五官扭曲，盡顯不甘之餘，更還有着哪怕是死亡也無法抑制的嫉恨表情。

    “憑什麼，爾等是高高在上的神龍，我卻是低如塵埃的蟲豸，不甘啊！我不甘啊！”

    奄奄一息的神魅蟲王，人面頭顱無力地低垂在地，憤憤不平地瞪視着高空中緩緩落下的燭照，唯一的獨臂與單腿輕微抽搐着，顯然即便是落到這種境地，仍然不死心，想要發起反擊。

    咚地一聲，白焰繚繞的龍尾從高空中重重甩落，狠狠砸在神魅蟲王的腦門上，將這尊從上古時期存活至今的異蟲巨擘，打得腦殼崩裂，哀嚎着仰頭翻倒，痛苦地嚎叫着。

    “蠢貨！”俯瞰着下方奄奄一息的巨蟲，燭照如日月般的龍眸中滿含不屑，“氣量狹隘，腦滿肥腸，只知道被人利用的蠢貨！”

    燭照也無心與他多廢話，譏嘲了兩句後，便探出龍爪，光暗兩色交纏如霧，在觸及神魅蟲王頭顱之際光暗分化，如似天地初開，陰陽離散，使得龍爪洞穿皮肉、魂魄，直接深入到真靈之中。

    下一刻，伴着神魅蟲王近乎瘋狂的慘嚎，碩大的蟲軀不斷翻滾着，被燭照從他真靈中硬生生拖拽出一塊沾染着濃郁靈魂氣息的白色晶體。

    當冥皇晉級冥尊時，皇座也會隨之得到昇華，形成類似印記的物體；而在突破到冥帝的時候，這枚印記也會與四門大道法則融合到一起，汲取規則道韻與冥力，形成本命魂印。

    每個冥帝的本命魂印都不一樣，有的是會化作類似龍形的生物模樣，有的會形成各類武器，也有的會變爲霧、水、火等景象。

    而神魅蟲王的本命魂印，正是被燭照生生拽出去的那塊白色晶體。

    “幻神？”握在爪中細細研究了片刻，燭照咧着嘴將之收起，“運氣不錯，剝離出來的居然是這門道則，正好可以給那小子，就當回報救命之恩了。”

    “你……你好狠！剝奪本座大道，斷我未來道途……”

    本命魂印被生生撕裂四分之一的神魅蟲王正痛的滿地打滾，言語怨毒地咆哮連連，而燭照則是冷笑着再次探出龍爪，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強行剝離出他的本命魂印。

    一位冥帝的本命魂印，那可是價值連城的無上寶物，不但蘊含着他們對大道的所有感悟，更是煉製神兵利器的頂級材料。

    只是這種東西，實在太過罕見，畢竟沒有一位冥帝會任由他人剝離自己的本命魂印，縱然是死，也會在臨死前拼死自爆本命魂印，不給對手奪取的機會。

    也就是神魅蟲王這種，明明都已經晉級到了冥帝，卻依然性情狹隘膽怯，貪生怕死的貨色，才會一直拖到自己被燭照打得奄奄一息，連自爆的力氣都沒有，只有被活生生剝離了本命魂印。

    就在燭照興致勃勃肢解着神魅蟲王的時候，遠處的戰鬥也同樣落下了帷幕。

    無真塔崩碎，血幡一分爲二，伴隨着漫天血海蒸發散盡，安倍晴明兩眼無光地跪倒在地，被苦幽擊碎了最後一絲生命本源，徹底終結了性命。

    至於魍三郎和魑九妹，這兩位異族身軀殘缺，近乎支離破碎，則是狼狽不堪地遠遁而去，轉瞬間已經逃離幽都，消失在了天際。

    目視遠處兩位始祖逃離的背影，李寒武慢慢收回苦幽，轉頭看向正從不遠處緩步走來的屍祖。

    “陛下！”面對李寒武凌厲的目光，屍祖輕輕頷首，語氣不顯波瀾，“按照約定，安倍晴明的屍首我就帶走了。”

    之所以他會在這場叛亂中袖手旁觀，不單單是認爲安倍晴明一方勝算不高，更爲關鍵的，也是李寒武與他許諾，會將安倍晴明的屍首交由屍祖。

    屍祖的來歷素來神祕，但是衆所周知的是，他是由一具屍體通靈後，重新誕生的新的意識。

    雖然如他先前和安倍晴明所說，血道修士是某種禁忌與禍端，但是作爲屍道老祖，一具修煉血道的冥帝屍骸，對屍祖而言，或許就是自己通往冥帝中期的一把鑰匙。

    咕嚕，咕嚕，咕嚕，黏稠而腥臭的黃色屍水流淌而下，順着地面緩緩來到安倍晴明屍骸前，將之覆蓋，包裹，最後拖回到了屍祖腳下。

    感受到被屍水包裹的屍骸內，蘊藏的血道氣息，屍祖既興奮又驚懼，好半晌才平靜下來，頷首道：“那陛下，我就先回去了，今晚我寒武損失慘重，還望陛下早做準備。”

    見他語含深意，渾然沒有平日低調謙和的作風，李寒武的目光也愈加凌厲，只是前者竟然半點沒有懼怕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長地低笑了兩聲，便拖着安倍晴明的屍骸轉身離去。

    “這老殭屍果然不裝了，”燭照拎着神魅蟲王的屍體，飄然落在旁邊，眼神譏諷地看向李寒武，“一夜之間，衆叛親離，感受如何？”

    “從未有過親，又談何親離？”李寒武神色淡淡，瞥了眼燭照爪中把玩的四枚晶體，稍稍猶豫，還是點頭道，“多謝了。”

    見他突然這般客氣，燭照反倒是不好意思繼續嘲諷，輕咳了一聲：“不過那老殭屍說的也有道理，眼下樂梨、哦不，惡跑了，安倍晴明死了，那兩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也背棄了盟約，聖唐那邊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李寒武聞言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接下來，會密令冥無照聯繫聖唐。”

    冥無照是燭照早年收過的記名弟子，在他晉級冥尊以後，就在李寒武的安排下，坐鎮西部邊境的無照關，負責對抗聖唐一方的攻勢。

    “嗯？”燭照不解地看去，卻見自己這位相識數千年的摯友，此刻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那是從巔峯狀態逐漸劃落，重新被泯氣滲透的模樣。

    李鎮天等十位皇子，的確是李寒武分裂出去的分身。

    不過與安倍晴明等人的認知不同，他分裂出這些分身，並非是爲了以後將其吞噬，以助自己晉級冥帝巔峯。

    當年爲了化解體內泯氣的侵蝕，李寒武想過各種辦法，其中之一，便是將滲入魂魄的泯氣強行聚合到一起，然後將這部分魂魄撕裂出去，雖然會因此有損自身魂魄，但是至少能夠暫時化解泯氣濃度過高的危機。

    這種方法，在洪荒時期有許多巨擘都用過。

    尤其是洪荒大戰期間，七界六合的各方勢力征戰不休，即便是那些超越了七階巔峯的存在，也可能會受到難以治癒的慘烈傷勢。

    與其花費大量時間與資源，還有耗費心思去研究化解敵人攻擊殘留的能量、道則，倒不如直接將這部分受傷的魂魄撕裂出去，這樣只需要單純修復魂魄，無需再費心其他事情。

    只是李寒武的實力終究不及那些近乎超脫的存在，所以他分裂出去的殘魂，和本體還有着微弱的聯繫，也正因如此，他並非選擇將這些殘魂泯滅，而是以子嗣的名義，養在身邊。

    只是李寒武怎麼都想不到，這件事情竟然會被李淳風和袁天罡從冥冥不可見的時間長河中捕捉到些許細節，然後歷經多年推演，硬生生被他們分析了出來。

    今晚這場大戰，安倍晴明通過幾位皇子，將血能沿着那冥冥中的聯繫傳遞了過來。當時還受限於泯氣侵蝕的李寒武根本無法提聚力量對抗，以至於此時他的體內，除了本就根深蒂固的泯氣之外，更還有着正在不斷擴散的血能污染。

    瞧見他面色蒼白，燭照稍稍沉默，問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至多十年。”李寒武兩手負背，目光掃視着四周已如廢墟的幽都，眼中意味複雜難明。

    眼見老友英雄末路，燭照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後嘆了口氣：“你剛剛說會讓冥無照聯繫聖唐，是要求和麼？”

    “算是，”不知爲何，李寒武脣角似是翹了翹，淡淡道，“我會以寒武全境爲籌碼，邀請李世民合力攻破雨神宮。”

    此言一出，燭照不禁瞳孔地震，失聲道：“你說什麼？你確定？”

    點了點頭，李寒武沉聲道：“剛剛靠着那羣賊逆的戾念，我稍稍壓制了泯氣，也回憶起了一些都快要忘卻的記憶，你還記得，當年我邀請你的時候麼？”

    燭照微微一怔，數千年前的事情，饒是他這般修爲，也仔細回想了下：“血道已死，人道當立？”

    李寒武微微一笑，頷首道：“此人非指人族，而是指鬼族、靈族、鬼獸、魂獸，一切有自我意識的陰物生靈，可是當我回首過去，發現自己好像做的不怎麼好，不，應該說和李世民那家夥比起來，我弱爆了。”

    自嘲一笑，李寒武搖頭道：“既然當年起兵，只是爲了掀翻血紅帝國的統治，而非自己稱帝，那麼現在，就把這些都交給李世民吧！”

    燭照默默凝視他片刻，忽然嗤笑了聲，搖着頭，淡淡道：“放下這些，就可以專心於道途了，你終究還是放不下這道執念。”

    李寒武啞然失笑，轉頭看向他：“那難道你就能放下這份執念？問鼎冥帝巔峯，還有那更高層次的命理、本源、先天，你難道就不期望嗎？”

    燭照一時無言，是呀，偌大天地，七界六合，恆河沙數一般的英雄人物，誰會不期待登臨那山巔，一覽那璀璨風光。

    “雨神宮的御水之法，能夠催動冥河水而不受反噬，如果能夠得到這門祕術，我或許能夠鑽研出化解泯氣侵蝕的辦法，”李寒武眼神少有地炙熱起來，肅然道，“最後幫我一次，可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燭照話語一滯，突然皺着眉看向他，“所以你明知道分身被抓，也知道安倍晴明他們會造反，卻一直按兵不動，不止是因爲被泯氣侵蝕，也是想藉此逼迫自己放棄帝位，專注於衝擊冥帝巔峯，是嗎？”

    李寒武眼中熱意驀地一滯，隨即便恢復最初現身時候的面無表情：“過去雨神宮一直藏匿在冥河之中，所以從來沒人能夠找到它，但是如今冥河正值潮期，我想雨神宮也無法安然藏匿其中，只有暫時遷徙到內陸，這也就給了我們找到它的機會。”

    燭照盯着他：“所以你確實是想要趁機逼自己一把對吧？”

    “……”李寒武頓了頓，淡淡道，“過去就有傳言，雨神宮可以從冥河水中提煉出各類靈物珍寶，所以方外天手上肯定不缺資源，他經營雨神宮數億年之久，佈設的符禁陣紋肯定也是數不勝數，要想讓聖唐幫我火中取栗，也只有將整個寒武當作籌碼，才有可能。”

    “所以你確實是捨不得一手打下的寒武，知道自己狠不下心直接離開哦？”

    “差不多得了……”

    “呵呵，所以我果然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