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瀑出冰山

    空無！無邊無際，遼闊，寬廣，沒有一絲一毫的物質或能量存在，仿似被放逐到了永恆寂靜的太虛，又好像墜入了無限循環的深淵，永恆而寂靜。

    擁擠！密密麻麻的物質精華簇擁在一起，或凝如利刃穿梭，或交織成網，無窮無盡的術法符篆匯聚在一起，宛似幻霞朦朧，氤氳間忽而流淌而下，忽而升涌而起。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讓時遲殤感覺整個人的思維快要被撕裂開了，極致的空無和極致的擁擠交錯着沒入他的感知，讓他那本就不堪重負的魂識幾近崩潰。

    之前引爆完黃泉珠後，時遲殤驟然遭受到那塊板磚的突襲，整個魂體被打得徹底崩碎，所攜帶的如星圖、武器等全部失落，若不是維利亞納贈予的剩下兩片鳳羽及時燃起，爲他補充了海量生機，恐怕時遲殤已經殞亡在那一板磚下了。

    饒是如此，似乎是受到黃泉水的影響，下方原本平靜的河道陡然水浪滔天，如一條身軀連綿數萬裏的水龍咆哮着翻了個身，充滿了無窮幽冷氣息的巨浪騰空而起，一瞬間蓋過了原本正在肆虐的黃泉怒濤，更是蔓延出數百裏之遠，將沿途的陰物盡數湮滅。

    時遲殤，自然也沒能倖免，第一時間被衝起的水浪吞沒。

    若是其他陰物，驟然被這般水浪淹沒，定然是死無全屍，唯有所參悟的術法、身上所有的物質精華、冥魂會被冥河水抹去所有活性，化爲沒有神智的亡魂，安靜地沉入河底。

    只是，時遲殤終究是不同的。

    雖然修爲不過半步冥師，但是時遲殤掌握的死亡之力，其精純程度遠遠超過絕大多數陰物，更別說他曾經多次引動冥河投影，將那份消融之力化入本身，使得他對冥河具有了一種特殊的免疫力和親和力。

    冥河是寂靜的，橫亙於鬼冥二界億萬年，甚少有波動起伏，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流淌着。

    冥河也是暴戾的，它會將所有觸及到自己的事物盡數消融，抹去所有的活性，只單純保留下物質本身。

    而被捲入河水中的時遲殤，則是不斷在那寂靜和暴戾中接受着輪迴。

    寂靜時，萬籟皆空，時遲殤的魂識被無限放空，蔓延。

    暴戾時，千萬物質精華與無窮術法如深埋在河底的珊瑚、礁石，時遲殤則如小紙人般被河水推動，無力地不斷撞擊在上面，撞得傷痕累累，幾近碎滅。

    然而也正是這般的不斷循環，讓時遲殤既承受着千百倍的痛楚，也獲得了難以想象的碩果。

    魂識放空，蔓延，體驗着那無垠太虛的寂靜，讓時遲殤的魂識開始壯大，更加堅韌，更加浩瀚，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讓他能很輕易地窺探到無垠太虛中的每一絲特性。

    撞擊在那些術法、物質精華、亡魂構成的河底障礙上時，固然讓時遲殤真靈無數次崩碎，但是在這份不斷崩碎重組中，時遲殤的真靈愈加地堅固。

    而撞擊時被動擠入他真靈的術法與物質精華，也被鏡照魂印與真靈不斷地吸收，讓他氣息緩緩變得厚重，巍峨，仿似一本正在被人不斷書寫的書本，紙張越來越多，不斷疊加，只等套上一層封面，就能完成一次全新的蛻變。

    只是，這份蛻變，這些收穫，都是在時遲殤無意識中的。

    因爲當他的真靈沒入冥河的剎那，當那暴戾和寂靜都還沒來得及侵蝕他的神智，時遲殤已經被一股更加遙遠，更加浩瀚，更加無窮的氣息所吸引，真靈還在河道中飄蕩，意念卻已經被那股力量召喚到了不知道多少億裏外。

    那股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浩瀚，以至於時遲殤的意念被完全壓制，變得懵懂，變得迷茫，入眼所及盡是茫茫閃耀的光輝，靠着殘存的一小絲靈智，勉強在那無窮浩瀚中，感應到了一面圓鏡。

    無意識地，僅有意念到來的時遲殤“伸”出手，觸摸向那圓鏡。而那圓鏡也似乎感受到他的動作，鏡面微微一晃，時遲殤墜入河道前的經歷如走馬觀燈般在鏡面一一映照顯現。

    當時遲殤在殭屍族大比中，接連有數口武器破碎的畫面浮現出來時，那圓鏡終於停止了映照，而後一縷明輝從鏡框頂部亮起，那是一枚古樸而複雜的符篆。

    如果時遲殤還有意識，定然能認出那與鏡照魂印近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枚符篆更加的複雜而精妙。

    隨着符篆化輝亮起，四周茫茫閃耀的光輝中忽然飛涌出無數物質精華，更有數之不盡的術法符篆被光輝裹挾，化作液體般與那些物質精華相融，最終形成了一口三尺長短的劍刃。

    剛剛做完這一切，那圓鏡忽然感應到了什麼，將剛剛鑄就的劍刃一把打向時遲殤，而後無量無盡的璀璨光輝倏然爆發，將一隻憑空而現的手掌打得粉碎。

    那手掌剛剛碎滅，又一次出現在半空，模糊而深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但是連殘存靈智都在此刻被徹底壓制的時遲殤根本聽不到，聽到了也辨認不出那聲音在說什麼，他的意念被那劍刃穿透，然後再度跨越重重虛空，迴歸到了自己的真靈之中。

    *——*——*

    作爲唯一沒有冥帝巔峯坐鎮的三途流域，其混亂程度遠遠超過其他四大流域，其中以聖唐與寒武兩大皇朝之間鬥爭最爲激烈。

    以兩大皇朝爲主，修羅族、魍魎族、魑魅族、陰陽宗、明幽峯、弱水海等都擁有冥帝級戰力的勢力紛紛或聯盟或附庸於兩大皇朝，使得兩大陣營爭鬥的激烈程度更加猛烈。

    其中，寒武皇朝坐擁流域北部的通冥海，三面無敵，唯有南面與聖唐皇朝接壤，這條基本上將流域劃分爲南北兩半的邊境線，也成爲了兩大皇朝廝殺了數萬年之久的戰場。

    相比於寒武皇朝的地理優勢，聖唐皇朝就大大不如了，他們北面是寒武皇朝，東部和九幽流域接壤，常年遭受殭屍族入侵，西部則和黃泉流域有連接，各每年都有大量的妖魔鬼怪成羣結隊越過冥河，進入疆域內進行劫掠。

    至於南面，雖然說靠着堪稱鬼界中最強勢力的閻羅府，但是因爲聖唐皇朝的太祖和閻羅府府主冥九思有過交情，所以反倒是這南面最爲平和，甚少有廝殺爭鬥。

    幸好聖唐太祖雄才偉略，先後拉攏了大批強者，爲自己平定國內紛亂，更是將明幽峯、陰陽宗、弱水海、修羅族四大勢力拉入己方陣營，其中修羅族和弱水海分別坐鎮在北面邊境，陰陽宗和明幽峯則是替聖唐皇朝守住了東西大門。

    聖唐皇朝以玄都城爲首都，下轄七十二道，每道以一位冥尊爲觀察使，負責監督區域內文武事項，而每一道又設有若干州府，州府往下則是縣，因此構成了道、州府、縣的行政區域規劃。

    七十二道中，未央道、蓮湖道、雁塔道位於皇朝西南角。因爲常年遭受黃泉流域的鬼物侵襲，這裏的各族陰物實力極爲強悍，尤其是觀察使及麾下親衛軍，更是常年征戰沙場，手染血腥無數的頂級凶神。

    其中，因爲鬼界地域遼闊，哪怕是聖唐皇朝七十二道中排名第五十二的未央道，其面積也是大得沒邊，轄下有一百三十八州府，每州府以下也有數百到上千縣，每一縣再往下又有兩三千座村鎮，換言之，未央道內部足足擁有三億多座村鎮。

    毫不誇張地說，光是這一個未央道，總面積已經超越了地球數倍了。

    在這三億多的村鎮中，有一處名爲瀑西的村落。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爲村子往西二十裏，有一條小型瀑布，時不時，會有被冥河吞噬的物質精華或術法符篆被水浪裹挾，從瀑布中飛濺出來。

    飛濺出來的這些事物，因爲常年經受冥河水的侵蝕，在剛剛飛出瀑布後，會在短時間內形成一層厚薄不一的冰壁，唯有用同樣從冥河中飛出的冥鐵製成的長矛，才能一點點擊碎冰壁，取出裏面的東西。

    附近的幾個村落，都靠着這瀑布生活，每天都有大量陰魂過來拾取這些濺出物，擊碎冰壁後，運到較近的鎮子去販賣。

    這附近的村子，生活着大量的陰魂，他們都是無數年來，在死後受到鬼界本源接引來到鬼界，而沒有去往輪迴的人族陰魂。

    他們生前不是修煉者，魂魄並不強大，也沒有什麼修煉魂魄的功法，只能夠靠着鬼界浩瀚的陰氣，勉強修煉到了連炮灰都算不上的鬼卒，然後如枯草相聚，弱者抱團，一起居住在這些偏僻的山嶺深處，勉強維繫生活。

    反正成爲陰魂後，也沒有壽元極限，這些陰魂們日復一日地去拾取濺出物，幾千亦或上萬年的時間，也讓他們總結出了些許經驗。

    濺出物的大小和本身價值無關，關鍵在於冰壁，冰壁越厚，散發出的寒意越重，那裏面的事物就越有價值，這是通過無數次販賣後總結出的經驗。

    所以這一日，當瀑西村的三個陰魂提着冥鐵長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塊足有小山大小的冰山從瀑布中呼嘯而出，伴着漫天灑落的冥河水，轟然砸在不遠處的地面時，他們都是在第一時間驚呼了出來。

    這濺出物足有小山大小，但是他們卻清楚地看到，這冰山內部幾乎都是冰壁，唯有最中心位置才有極爲微弱的一絲光芒閃爍。

    手指頭大小的事物，卻能凝聚起如此巨大的冰壁，那裏面事物的價值可想而知！

    一瞬間，因爲成爲陰魂數千年，思維都有些遲鈍的三個陰魂陡然精神大振，還沒等他們驚喜地撲上去，遠處同樣傳來數聲驚呼，而後幾名隔壁村落的陰魂滿臉驚駭地走了出來，顯然也是被這冰山給吸引過來的。

    這還沒完，因爲冰山墜出的聲勢較大，很快就有大批陰魂被吸引過來，幸好這方圓千里僅有三個村落，除了瀑西村的陰魂，也僅有來自瀑北和瀑南兩個村落的陰魂到來。

    三方陰魂齊聚在那冰山附近，這般重寶在前，陰魂們數千年來首次快速運轉起了思緒，思考着到底該怎麼辦，是大打出手，以武力搶奪這冰山，還是三家聯手共同瓜分，亦或是兩家聯手驅逐一家。

    短短半刻鐘時間，已經匯聚到現場的百餘個陰魂思緒激烈運轉。

    因爲實力不夠，他們因爲思考得太過激烈，一陣陣微弱的靈魂波動化爲清風盪漾。而百餘道波動同時出現，也化爲了一股不小的颶風席捲四散。

    瀑西村人羣中，有一名劍眉星目，容貌俊秀的男性陰魂，他沒有似其他陰魂那般手持冥鐵長矛，而是腰間佩着一口短刀，兩手抱胸，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那座冰山。

    好半晌，看見衆人仍在對峙，那男性陰魂滿是無奈地打了個哈欠，忽然擡起手，喊道：“要去鎮上，還要經過幾個村子，這東西價值不菲，我們單獨一家肯定吃不下，不如聯手一起運過去，以免被人漁翁得利！”

    一衆陰魂聞言，都是面面相覷，片刻後才一一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