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五百八十三章 蕭蕭而下（三十二）

    席勒剛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路燈底下的小丑，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夾克，站在那兒的時候有些歪歪扭扭的，手裏似乎還把玩着一個打火機。

    此時天上已經飄起濛濛細雨，席勒撐開了自己的雨傘走過去並說：“你現在纏着我不放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給你那個宇宙蝙蝠俠提供方案的並不是我。”

    “所以我現在要計較的也不是這事兒。”小丑不斷地翻弄着手中的打火機並說：“另一個我找上了我，他說希望組建一個什麼戰隊，我認爲這無聊透頂，但我仍然想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恐怕你不會想知道答案的。”席勒說，並且在心裏補充了一句，不是誰都想沾上屎的。

    “那我們還是來談談那個方案的事兒。”小丑笑嘻嘻的走了過來說：“後天我會再策劃一場銀行大劫案，用來補足我被你那該死的計劃弄出的虧空，就選隔壁街道的那家銀行怎麼樣？”

    “我其實非常好奇一件事。”面對小丑，席勒終於還是恢復了他那過於尖銳的語言風格，他說：“你到底是怎麼在哥譚當中精準的蒐羅到那麼多笨賊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以羣分？”

    小丑笑了起來，似乎是對席勒說的這個笑話很滿意，他說：“我不但能夠找到這麼多笨賊，還能再找來更多，笨人總是自以爲是，卻更容易操控，我很喜歡他們。”

    “你想讓他們被擊斃或是自相殘殺，然後弄得滿地是血。”席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果然我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風格，但如果你願意這麼做的話，我又有什麼理由阻攔你呢？”

    “如果這事發生在明天，那你後天的喬遷宴就會有極爲勁爆的話題。”小丑咔嚓一聲關上了打火機並說：“你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開門迎賓，然後他們就會就這起發生在自己社區附近不遠的兇殘案件聊上整整幾個小時。”

    “他們會開始擔憂社區的安全狀況，希望能有人出來主持公道，會怨天怨地，然後再聊起最近也不景氣的經濟狀況，那樣你就會完全從社交當中解放出來，只跟着迎合幾句就行。”

    小丑走到了席勒的面前，故意探出腦袋湊到席勒的眼前說：“我很擅長把事鬧大，你知道我的本領，所以你希望我這麼做嗎？”

    小丑精準地說出了席勒心中所想，“一個完美的逃避機會比你現在所做的所有瑣碎的事都更有效，而你其實也根本就不在意會死多少人，根本就沒有普世道德。”

    “只要把事件發生的時間提前一天，你所面臨的一切焦慮狀況就迎刃而解了，你要這麼做嗎？教授。”

    席勒沉默着不說話，小丑接着說：“其實你明明可以自己這麼做，你知道只要在社區之內犯下一起大案，就頂你買一噸的裝飾品，想一整天的話題。”

    “你有這種能力，你也說過，普通人當中並非沒有天才，你也完全可以當個有才能的普通人，既然如此，你還是要選擇笨辦法嗎？那你和那些笨賊又有什麼區別呢？”

    小丑一個靈活的後退躲過了席勒揮過來的傘，他能看出席勒並沒真的想打他，只是想讓他離遠點。

    “我說了，我只是無法接受你的這種犯案方式。”席勒抿着嘴說：“太難看了。”

    “真的嗎？”小丑開始變得有些不滿了，他說：“難道你不覺得看那羣人爲那些無用的紙片自相殘殺很有趣嗎？”

    “但那太過吵鬧。”席勒露出了明顯嫌棄的表情，他說：“至少會吵上三天，動手的時候，警方會拿大喇叭喊來喊去，如果死了人，救護車會拉着警笛來好幾趟，拎着話筒的記者也會蜂擁而至。”

    “他們不只會採訪銀行的員工，也會採訪附近居民，如果保安不讓他們進來，你就會看到他們在社區門口大喊大叫，說政府有意隱瞞真相。”

    “人們會因爲銀行裏死人這事而感到不吉利，繞路去更遠的銀行，於是他們就都會選擇開車，社區門口會堵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抱怨、爭執。”

    席勒越說越覺得不對勁兒，他說：“鄰裏關系會迅速惡化，爲了報復鄰居，人們開始不再打理自己門前的草坪，亂停亂放，然後社區價值就會迅速下降……等等，你不能這麼幹！”

    “爲什麼？”

    “因爲這會使房價下跌。”

    “什麼？？？？”

    “我是說，這會影響到我們社區的價值，讓我剛買的房子房價下跌。”席勒強調道：“你引發的混亂會讓我的房子貶值。”

    小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席勒，他幾乎是衝了過來，然後被席勒的雨傘擋住了。

    “你不是說不喜歡我的作案方式嗎？如果你不喜歡熱鬧，那你難道不應該談談你理想中的安靜的作案方式是什麼嗎？”

    其實席勒也在想這一點，按照剛纔的話題發展，席勒說完小丑的作案方式可能會帶來的混亂後果，就該談談他所崇尚的藝術形式了。

    但問題是小丑作案的方式所帶來的混亂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他房子才買幾天，竟然現在就要貶值了？

    確實，他是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購買的房子，但也正因如此，可能原本他以這個價格買下來是賺了50萬美金，但如果房價下跌，他不就成賺40萬美金了嗎？那不就相當於他三天之內就虧了10萬？

    再對比那寫一篇論文只給1000多美金獎金的學術獎勵，這10萬不就相當於100多篇論文？天知道他寫這些論文或是輔導手下的研究生和博士寫出這麼多論文要掉多少頭髮。

    “你不能這麼做。”席勒再次強調道：“如果你敢在附近的銀行搞事，我就會給你那個宇宙的蝙蝠俠一個更可怕的方案。”

    “你才剛剛說了那不是你！”

    “是的，所以是更可怕的方案。”席勒說：“你不會想知道我這個宇宙的蝙蝠俠幹了什麼的。”

    小丑眯起了眼睛。

    “我想你可以看看最近的娛樂版新聞。”席勒繼續說：“尤其是脫口秀的那部分，那兒可有個大明星呢。”

    “不，我並不關心他們，我只想說……”

    “如果你還不明白你的行動會造成什麼後果，我可以給你算一筆賬，不過我需要回去拿我的購房合同，你就等在這裏不要……”

    小丑轉身就走。

    他一邊走一邊破防的罵罵咧咧，到底是誰想聽購房合同和房價貶值？他是來聽這個的嗎？

    小丑沒有在管身後的席勒，他憤怒地走進了一個小巷裏，靠着牆，嘴裏神經質般的吐出一些破碎的單詞。

    “這個該死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庸俗的臭不可聞、無聊、無趣……”

    從他們初見時就是這樣，小丑只是想扒下席勒的人皮，他今晚來的目的也是如此。

    席勒說要當一個普通人，普通人有很多煩惱，弄清楚具體的煩惱項目也很簡單，小丑一路尾隨着席勒來到夜市，看到他買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裝飾品，並且肢體和神態表情說明他正在焦慮，這說明他遇到了一定的問題。

    隨後小丑襲擊了郵差，從郵差的包裏找到了席勒寄給其他人，詢問過敏原信息的信，就知道他是想開一場派對，那麼他買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並且在感到焦慮是爲什麼也就顯而易見了

    話題，一個對於普通人而言隨處可見卻又難能可貴的東西，對於這羣只靠別人才能活下去，一旦落單就瑟瑟發抖的社交生物來說，與同伴沒有共同話題簡直是地獄。

    而如果一場社交活動的主辦方沒能給賓客找到足夠多的共同話題，讓整個派對冷場了，那完全就是一場社交災難了。

    席勒註定不擅長這個，因爲他只是披上了一層人皮，又不是說他真的像那羣庸俗又無聊的普通人每天沉浸在杞人憂天裏，而由此能發展出無數的交流話題。

    小丑非常清楚，他們這一類人的思維方式是極爲高效的，因此他們幾乎從不會說話不經大腦，這也導致他們沒有什麼思維冗餘，自然也就不會說廢話。

    可社交需要的就是廢話，擔心也沒用，沒用也擔心，這就是普通人的日常，如果一切盡在掌控，那就註定會養出一個啞巴，比如蝙蝠俠。

    小丑認爲席勒做的那些措施，比如準備食物、買各種各樣的稀奇裝飾品都是無用功，普通人花在這類交流上的時間會很短暫，興趣來無影去無蹤。

    能讓他們大量產生交流的只有恐懼。

    所以小丑給席勒準備了個禮物來慶賀他的喬遷派對——一場能夠引起羔羊們恐慌的血腥大案。

    一旦他們感覺到恐懼，就會滔滔不絕的和同伴交流，這樣即使宴會的主辦者什麼也不做，整個宴會也絕對不會冷場，甚至有可能他們因爲害怕而想要賴在這位教授的院子裏不走，甚至最後可能把他推舉爲整個社區的話事人，讓他想辦法確保他們的安全。

    這會讓席勒快速地融入這個社區，幾乎完美的達成他想要當個普通人的目標，唯一的代價就是犧牲幾名人質和警察而已。

    小丑的禮物怎麼會沒有陷阱呢？他送上的向來都是驚嚇盒子，如果席勒選擇這麼做了，小丑就有辦法揭開他人皮的一角。

    小丑在郵差的包裏面得到的詢問過敏原的信件上有對方的名字和地址，雖然不是全部的賓客，但也是鄰居中的一大部分了。

    現在的小丑手裏有錢，那羣在席勒的幫助下跑掉的愚蠢劫匪最後還是落到了他手裏，並給他帶來了不菲的收入。

    今晚或明天，這些曾收到過信的鄰居們會得到一筆意外之財，這年頭大家都不寬裕，沒人會拒絕天上掉餡餅，只不過這餡餅是現金總得去趟銀行存起來吧？

    因爲犯罪率過高，哥譚人沒有在家裏儲備現金的習慣，放太多錢在家裏夜長夢多，他們一定會儘快前往銀行。

    上午銀行會停電，他們將會被告知沒辦法存錢，那麼就只能一股腦的在下午去了，而不幸的是，兇殘的劫匪將會在下午爲了與警方談判而綁架銀行的客人，並殘忍的殺害他們。

    小丑相信那位精明的警長或是蝙蝠俠很快就會發現死者有一個共同特徵，他們幾乎都在同一時間收到了席勒的信。

    這並不是什麼確鑿的證據，舉辦喬遷派對、詢問過敏原的信件也和去銀行存錢的動作沒有任何關聯，所以不可能憑此定罪。

    但記者們可不管這些，他們只在乎有沒有足夠有噱頭的新聞，只要略施小計，社區的其他居民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個共同特徵。

    小丑就是要在席勒完美的人皮上燙出一個洞，只要有了這個洞，總有人會發現人皮的底下住着一個怎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