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二百四十九章 金城晚來秋（二）

    克拉克如同一隻矯健的飛鳥，在半空之中盤旋一圈從窗口飛出，來到半山莊園的上方，一口吐息，整個莊園煥然一新。

    只被稍微吹亂了頭髮的萊克斯捋了一下自己鬢邊的碎髮，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想起席勒曾經說過的，你永遠無法羞辱一個你真誠的朋友，因爲他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不論這是否小題大作或讓他們看起來很糟糕。

    克拉克飛了回來在萊克斯身前落下，萊克斯能看出他明顯有些亢奮，但他從小見慣了盧瑟莊園的奢華，沒從這座莊園當中看出什麼不同來。

    “我在考慮重新翻修。”萊克斯走到了窗邊坐下並說：“我買下了這塊地，地理位置還不錯，可以俯瞰整個哥譚，還能聽到教堂的鐘聲，唯一的問題就是它有點太老了。”

    “什麼你要把這裏推翻重建嗎？”克拉克也走了過來說道：“不，別這麼做，萊克斯，這可是文物。”

    “事實上不是。”萊克斯冷哼了一聲之後說：“是大概20年前一位富商在參觀了韋恩莊園之後，對那座真正的保護建築進行的拙劣的模仿。”

    “完全不。”克拉克走到萊克斯對面坐下，並拉了一下椅子，手臂撐在桌面上說：“他對這些復古藝術形式復原的很好，幾乎以假亂真。”

    “那也是假的。”

    “但它們很美。”克拉克重新擡頭環顧一整個大廳並說：“而且這並不像韋恩莊園，完全不一樣，這裏沒有那種，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某種令我感到悲傷和沉鬱的氣息。”

    萊克斯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此時正值清晨，空氣微涼，晨露低垂，所有透過窗戶照進莊園裏的光，都像經過了精心雕刻的冰雕。

    “別去在意那些。”克拉克搖了搖頭說：“別在意那些完全與你無關的過去，而去想想當你堅定的選擇它的時候那些打動你的部分，它們是什麼。”

    “地理位置很好。”萊克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就像我說的，地勢很高，風景很好，還能俯瞰韋恩莊園。”

    “韋恩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克拉克微微皺起眉說：“我沒看出你們兩個很要好。”

    “當然不如你們要好。”

    “別這麼說。”

    “我只是感到很疑惑。”萊克斯看着克拉克說：“你更應該選擇韋恩莊園借宿，不是嗎？”

    “我有什麼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嗎？”

    克拉克的問題反而讓萊克斯一愣，但他還是回答道：“我都說了，你們兩個更要好，至少更熟悉，並且我聽說你邀請他去了你家，那麼他邀請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實際上他沒有邀請我。”

    萊克斯又感到驚訝了，他認爲布魯斯不是這麼不嚴謹的人。

    哥譚音樂節開幕在即，或者說提前半年就開始宣傳了，克拉克肯定不是一時興起才打算來，可能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決定過來湊個熱鬧。

    那麼與他最熟悉的哥譚人布魯斯·韋恩打個招呼就是必要的，布魯斯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當然應該第一時間對克拉克發出邀請，就像萊克斯說的，因爲克拉克邀請過他。

    這是幾歲小孩都懂得社交規則，好朋友之間應該互相邀請，今天我去你家，明天你去我家，哪怕不是好朋友，韋恩莊園又不缺地方，一盡地主之誼並不麻煩。

    所以當克拉克說韋恩沒有邀請他的時候，萊克斯第一反應是他們兩個鬧彆扭了，誰生了誰的氣，正在冷戰當中，所以才不願意互相見面。

    “你告訴他你要來參加音樂節了嗎？”

    “當然，我是大概三個月前看到新聞的，我看到名單上有幾個我常聽的歌手，而且我幾乎沒去過演唱會，我想試試。”

    “那麼他怎麼說？”

    “‘好主意’。”

    萊克斯深深地皺起了眉，這聽起來實在是太無禮了，簡直是萬分敷衍，與他生命中前20年所瞭解到的社交禮儀背道而馳，甚至與最基本的交往方法不合。

    “你不生氣嗎？”萊克斯問，因爲他確實沒在克拉克臉上看到任何生氣的表情。

    “不，我認爲這很好。”克拉克聳了聳肩說：“如果他邀請我，我可能會感到很尷尬。”

    “但他已經去過你家了。”

    “是的，我不是說和他待在一起不行，問題在於如果我去了，我就不能拒絕他的管家開車送我。”

    “但我不光是來看音樂節的，聽說音樂節期間，街道上會有夜市，還有衝浪和釣魚比賽，簡而言之，我還沒在哥譚旅遊過呢。”

    “如是這樣的話，我可能要一天來來回回好幾趟，而按照你們的規則，我不知道怎麼說，但是他必須派車，否則就會被定義成無禮。”

    “雖然我覺得去小攤小販之間遊逛也沒什麼丟人的，但如果他們得知我要旅遊，哦，上帝，豪華遊輪、高爾夫、潛水、跳傘……”

    萊克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他不是個很愛笑的人，但是超人揹着跳傘包這個場景真的太好笑了。

    克拉克露出了苦瓜臉，說：“你們那一套是很好，但不適合我，我只需要飛高一點躲過觀察，就能在城市裏來去自如，不用非得等車。”

    “可我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韋恩的管家，他會讓我腳不沾地的，以另一種上流社會的方式。”

    萊克斯實在是憋不住了，上流社會當中許多非人類的規矩，在真正的非人類看來都很離譜，這實在是古怪又荒唐。

    “好吧，也不完全是爲這個。”克拉克又說：“我聽說你畢業了，還沒恭喜你呢，雖然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但我給你準備了畢業禮物。”

    克拉克從自己揹着的包裏面掏出了盒子，順着桌子遞了過去，萊克斯真的感到有些驚訝了，但他還是把盒子拿了過來。

    “我想過送你相機，但沒聽說你有攝影的愛好，那些專業器材長得也不怎麼樣，但拍立得又有點太簡陋了。”

    “我問了布魯斯，他說我可以送你點兒我拍的照片什麼的，但那是場災難，因爲我最近拍的最多的照片就是蝙蝠俠，如果你把這些照片掛在家裏，可能會讓人對你的性取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因爲人們就是這樣看我的。”

    “當然，還有蛋糕，我試過了，但是我喜歡吃的那家蛋糕店的蛋糕好像不太能適應兩萬英尺以上的大氣壓，它們會塌掉，變得非常醜陋，所以還是算了。”

    這時萊克斯已經打開了盒子，讓他又一次感到驚訝的是，那裏面是一袋種子，他擡眼看向克拉克。

    “你知道嗎？在肯特農場，我住在石屋的二層，我的臥室窗外是一大片的農田，現在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菜，每當我起牀，就能看到它們長得更大了一點。”

    “這是相當令人欣喜和激動的過程，因爲捲心菜有一個浪漫的別名——田埂之花，捲心菜小時候會是尖尖的花苞，隨着它們越長越大，最外層的大葉子會逐漸綻開，顏色由花心處逐漸變濃，從淺黃色到深綠色，變化的非常自然。”

    “一顆又一顆，它們會整齊的排列在田埂上，長得一般大小，但又開放的完全不同，當某個早上我醒來，看到清晨的陽光照在它們身上，影子把葉片之間的縫隙切割得更爲濃郁，我會突然間震撼於這種磅礴的生命力所構成的宏大景象。”

    “畢竟絕大多數人一生中不會有機會見到兩萬朵花簇擁在一起，好像花朵的社會，這座農場我的家，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治癒了我的。”

    克拉克看着萊克斯說：“我聽說你的畢業課題是讓哥譚重見陽光，那麼你所應得的報酬當然是欣賞太陽是如何從荒涼之中建造這顆繁茂的星球的，相信我，那一定比你想象的要更美。”

    萊克斯低頭看向手裏的種子。

    他這輩子沒想到過，某天你見過捲心菜開花嗎這個問題會縈繞在他的心頭，令他感覺到某種羞窘，就如同他才是那個鄉巴佬。

    因爲他真的沒見過生的捲心菜，他根本不知道這種蔬菜在被做熟之前長什麼樣。

    是的，帕米拉給他展示過打人捲心菜，但那玩意兒除了名字叫捲心菜之外，和他餐桌上的那種蔬菜的差別差不多相當於恐龍和雞。

    而如果他見過的話，他現在就能保持着標準的禮儀，點點頭笑一笑，以一種輕鬆自如的姿態收下這份禮物，但他不行。

    所以萊克斯在那裏愣了很久，然後問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很傻的問題，“這裏有兩萬粒種子嗎？”

    “當然沒有，這裏差不多只有兩千粒。”

    萊克斯盯着他。

    “不不不，你不能種兩萬顆捲心菜，那差不多需要一英畝的土地，那需要大型收割機，而且收割了之後你也吃不完，青菜會壞的很快。”

    “呃……好吧，不如這樣，你可以先在花盆裏種一顆試試，如果它長大了，我就再送你一些種子，或許你可以在郊外找一片合適的田地。”

    萊克斯迪依舊在盯着克拉克，克拉克捂住眼睛說：“好吧，也沒有那麼浪漫，每當捲心菜收割，接下來兩個月之內肯特家的餐桌上都會是它，所以我幾乎不吃捲心菜。”

    “如果你真的想看的話，我可以邀請你去肯特農場，在下一個捲心菜成熟的季節，然後你可以吃到瑪莎做的大概16種捲心菜，絕大多數都很美味。”

    當克拉克開始報菜名的時候，萊克斯終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捏着手裏的種子，歪着頭思考了一下，然後問道：“你覺得我和布魯斯·韋恩誰聰明？”

    克拉克一愣。

    “這很重要嗎？”

    “當然。”

    克拉克思考時的認真程度讓萊克斯都爲之側目，他竟然真的在思考，而且看起來他考慮出結果了。

    “在我的認知範圍內，就我瞭解的你們兩個人來看，應該是布魯斯更聰明。”

    克拉克本以爲萊克斯會問爲什麼，但沒想到萊克斯直接說：“不，是我更聰明。”

    “爲什麼？”克拉克問。

    “你知道我是怎麼同時在維克多和席勒手上畢業的嗎？”

    克拉克忽然反應了過來，對啊，萊克斯怎麼悄無聲息的就畢業了呢？他的教授不也是席勒·羅德里格斯嗎？

    當初布魯斯和席勒鬧出的動靜讓克拉克至今印象深刻，可輪到萊克斯時，卻平靜到沒有任何人聽到風聲。

    “你怎麼做到的？”克拉克快湊到萊克斯鼻子前了，他好奇死了。

    “很簡單。”萊克斯哼了一聲說：“在席勒那兒的時候，我研究撥開烏雲設備的物理科學技術，在維克多那兒的時候，我研究哥譚重見陽光之後的社會學影響，看吧，這不順利畢業了嗎？”

    克拉克目瞪口呆。

    突然他猛的握住了萊克斯的手，使勁晃了兩下之後，用萬分誠懇的目光看着他說。

    “萊克斯·盧瑟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