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零五十九章 騎士驚魂夜（一）

    漆黑的走廊像一張擇人而食的大嘴，那黑暗蔓延之處是無盡的深淵。

    啪嗒一聲，房間的燈亮了。

    光亮的邊緣極爲鋒利，像硬生生把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摳去了一塊，但伴隨着門扉緩緩合上，沉重的陰影以無可遏止的姿態，再次吞噬了光明。

    一隻覆蓋着漆黑手甲的手鬆開門把手，那道漆黑的身影再次將雙手撐在洗手檯前，當他睜開眼睛時，在鏡子裏看到的不是那個嚴肅的自己，而是一個有着綠色頭髮，臉色蒼白，咧開大嘴笑着的瘋子。

    “你認爲這是恐懼毒氣讓你出現的幻覺嗎？蝙蝠俠，別再那麼天真了，你知道這一切與那個蠢貨搞得鬼無關，我從來沒有死去。”

    而蝙蝠俠只是靜靜聽着他說話。

    鏡子裏的小丑用手指敲了敲玻璃，就好像他真的存在，並隨時能夠突破鏡子的壁壘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我永遠存在於你的心底，你、我，或是阿卡姆瘋人院中的其他人，都無力改變這一點，接受現實吧，蝙蝠俠。”

    譁啦啦，水龍頭被擰開了，蝙蝠俠扯掉了自己的面罩，俯身下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他擡手時隱隱感到了右臂的疼痛，轉頭看去，帶着水花的朦朧視野中，右側小臂上被劃了一個口子，傷口不正常的發黑，他知道那是恐懼毒氣血液侵染的結果。

    “稻草人……”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空間中，蝙蝠俠再去看鏡子時，除了他那略帶疲憊的面容之外，剛纔出現的一切都彷彿幻覺。

    咚咚咚。

    門被敲響的聲音像突然響起的心跳，蝙蝠俠猛然轉頭去看，受傷的手臂因肌肉緊繃而傳來隱隱約約的痛感。

    “你還好嗎？蝙蝠俠。”

    傳來的聲音略顯陌生，至少不是他曾經常聽的那些稚嫩之音，帶有一絲琢磨不透的理性，但又常常天真的出人意料。

    “是我，彼得·帕克，我看到蝙蝠車停在門外，所以我來問問你是否有事。”

    “我沒事。”

    絲毫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但對話也就如此出人意料的結束了，至少是出乎了蝙蝠俠的預料，門外的人離開了，甚至沒多追問一句。

    站在門內的蝙蝠俠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落下去，掃過黑暗的門縫，沒在那裏看出多一道陰影，就知道彼得是真的離開了。

    他來得很不湊巧，蝙蝠俠想，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小丑根本就沒死，一直在通過某種方式試圖干擾他的大腦，稻草人傳播的恐懼毒氣更進一步地在哥譚城內製造混亂，他快沒有時間了。

    結束了對蝙蝠俠來說稱得上是休息的時光，蝙蝠俠推門走出去，在推開實驗室的門的時候，因爲眼睛不適應突然出現的光亮，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模糊之間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實驗臺前忙碌，而他知道，這裏除了彼得，不會有其他人。

    但蝙蝠俠並沒有在意，他拿出了自己的通訊設備，接通了一個電話並說：“先知，再向我重複一遍城內現在的情況，我需要知道混亂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

    “比稻草人發佈廣播的兩小時之前惡化的更厲害了，現在警方正在追蹤可疑的軍隊車輛，它以一種不正常的姿態穿過了唐人街，警方失去了它的蹤跡。”

    “我和戈登正在全力調配警員，但我們永遠都缺人手，蝙蝠俠，你比預計時間更晚迴應蝙蝠燈的亮起，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對面的女聲除了知性之外，還帶有一種不常見的力量感，這種堅定的情緒能夠安撫任何人，甚至也包括蝙蝠俠。

    被鏡子裏的小丑弄得稍有些紛亂的思緒再次迴歸，蝙蝠俠對着通訊器說道：“我沒事，芭芭拉，我解決的上一羣罪犯也受到了恐懼毒氣的影響，他們給我的手臂帶來了一點小傷，但並不礙事，我剛剛正在處理。”

    “他沒有在處理。”一個陌生的男聲在芭芭拉的耳邊響起，讓坐在昏暗的警局的辦公室當中的芭芭拉微微皺起了眉。

    “你旁邊還有別人？蝙蝠俠。”

    “是的，我是彼得·帕克，蝙蝠俠的新助手，剛來這時間不長，但我想我們沒有時間去寒暄了，請給我五分鐘，我需要處理一下蝙蝠俠的傷口，你可以趁此機會向我們說明這座城市當中現在正在發生什麼事。”

    彼得的語速很快，不論是蝙蝠俠還是先知芭芭拉都沒有插嘴的機會，芭芭拉稍微定了定神，認爲這個決定不錯，因爲如果她現在就告訴蝙蝠俠需要去做什麼，那蝙蝠俠肯定不會花時間去治療他的傷口，而是直奔目的地。

    沒有任何人想要蝙蝠俠這麼做，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註定會是忙碌的一夜，那原本並不起眼的小傷，也會因爲數次的忽視而惡化。

    彼得直接從蝙蝠俠手中把通訊器搶了過來，蝙蝠俠試圖捏住通訊器的下半部分，但是失敗了，彼得的手勁比他想象的要大。

    但蝙蝠俠也沒有再堅持，彼得拿着通訊器走到了實驗臺旁，並把那部小小的機器扔在了一旁，用手指輕敲了一下手裏的試管。

    “你沒有騙我，你所在的這座城市比紐約的情況還要糟糕的多，我看了你放在抽屜裏的水質檢測報告，恕我直言，這裏的人類還能保持着兩條腿走路的姿態真是太難得了。”

    “也沒那麼難得。”蝙蝠俠特有的冷幽默。

    “好了，這位被稱爲先知的女士，接下來我不說話了，麻煩你向我介紹一下這裏到底怎麼了。”

    “你聽起來比你的聲音要成熟的多，帕克先生，請允許我這麼叫你，不論你來自哪座城市，來到這裏不是個好選擇。”

    “如你所見，又一場災難發生了，並且可能比你以往在報紙上看到的要更嚴重。”

    芭芭拉的聲音帶有微弱的電流聲，但依舊十分平穩沉靜，迴盪在略顯空蕩的實驗室當中的時候，帶有一種莫名的神性。

    “哥譚警察局局長詹姆斯·戈登親自參加了小丑的火化儀式，這令這座城市聞風喪膽的超級罪犯頭目還是被燒成了灰燼，但一切遠遠沒有結束。”

    “兩小時之前，同樣身爲超級罪犯的稻草人引爆了他埋伏在城中的恐懼毒氣，並且駭入哥譚公共媒體，宣佈這座城市將迎來他的恐怖復仇。”

    “民衆陷入恐慌，警員不知所措，我們幾乎毫無線索，沒有人知道這一夜我們又將經歷什麼，但毫無疑問的是，我們需要蝙蝠俠。”

    “很好，請繼續說，女士，我在聽。”

    彼得折斷碘伏棉籤，把它夾在右手的兩根手指中間，再用另一只手按下無影手電筒的按鈕，照亮蝙蝠俠的傷口，小心但極爲快速的清理着傷口邊緣。

    “你可以叫我的代號先知，這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因爲阿卡姆瘋人院當中的超級罪犯隨時會監聽我們的通訊。”

    “大約一小時之前，轉運哥譚市民的車輛已離開哥譚市，但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座特大城市大部分的市民是撤不走的，離開的更多是遊客和富豪。”

    “在半小時之前，我通過天眼系統觀察到了一輛可疑的軍方車輛在駛出唐人街之後消失了，它的行動軌跡說明了它的不尋常，但天眼系統已無法給我更多信息。”

    “現在我需要有人去調查車輛曾出現的地點，弄明白它爲什麼會出現在哪裏，現在又去了哪裏，我已經將車輛出現的最後地點的座標上傳至蝙蝠電腦，請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先知將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鍾之內離線，蝙蝠俠，我知道這會是漫長的一夜，但請堅持的儘可能久一點，再見。”

    通訊器裏再也沒有傳來聲響，而此時彼得已經把那道小傷口處理完了，蝙蝠俠全程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他重新穿上臂甲的時候，撇了一眼彼得，但彼得去收拾那些醫用器材了，於是他再次把臂甲綁緊並說：“我接下來會去追蹤可疑車輛。”

    沒等蝙蝠俠說出下一句話，彼得就轉過身來說道：“給我兩分鍾時間，我有三點要說，不會耽誤你的任務進度的。”

    蝙蝠俠動作略微一頓，但還是點了點頭。

    “首先，我剛剛對你傷口上的特殊物質進行了取樣，我需要留在這裏進行樣本分析，但現在樣本不足，如果你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弄到更多樣本，我有把握破解這叫做恐懼毒氣的神祕物質。”

    蝙蝠俠剛張開嘴，彼得就打斷了他說：“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我對此頗有經驗，而你這也找不出第二個能幹這活的人了。”

    蝙蝠俠沒說話，彼得接着說：“第二，我需要你的蝙蝠電腦的使用權限，但我現在沒時間給你解釋詳細的原因，你只需要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就行了。”

    蝙蝠俠又停頓了一下，之後緩緩點了點頭，然後補充說道：“我會給你基礎權限以及天眼的使用權限，但你最好不要去打擾先知，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彼得接着說：“最後，我希望你能儘可能的保證那輛軍方車輛的完整，把它留在原地也好，把它拖回來也好，我需要那輛車子。”

    蝙蝠俠皺起了眉，他看着彼得，以往被他這麼看着的人都會主動解釋原因，但彼得卻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專注的目光看着蝙蝠俠說：“很抱歉，但我真的沒時間解釋了。”

    “請相信我，我現在比你還緊張，但願我曾經看到和學到過的能在此時派上用場，必須派上用場。”

    而蝙蝠俠則在彼得逆着光的眼睛當中，看到的不是如他語氣一般的真誠，而是一場極爲駭人的狂風暴雨。

    而彼得從蝙蝠俠離去的背影之上收回目光時，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在耳邊如雷聲轟鳴的蜘蛛感應的警報上。

    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在彼得耳邊響起。

    “彼得，你還好嗎？我是席勒醫生，我現在正在鬥界之中看着你，同時測試我們全新的旁觀模式，你感覺如何？”

    席勒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了彼得腦中的狂風驟雨之中。

    彼得微微仰起頭，輕輕嘆出一口氣，感受着超頻工作的蜘蛛感應在他體內調動起的洶涌熱流。

    那讓他的視野蒙上了一層血色，彷彿大腦離體飛昇，靈魂懸於頭上，一切愈發清晰明朗。

    “我感覺很好，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