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反悔之後

    這天晚上的酒，喝得不僅是盡興，甚至是過頭了。平時，蕭崢也喜歡喝點酒，小酒怡情嘛，可這種狂轟濫炸的喝法，蕭崢其實很反感。這天晚上的這幾個人當中，蕭崢算是最理智一點，他每個人都敬了，樓臺長都敬了三四杯，可其他人他能意思一下就意思一下了。

    酒席結束之後，那兩個喝高的頻道主任又提出要去K歌。這個年代喝了酒，不去K個歌、不去喝個茶、不去捏個足，好似這個酒都沒喝好一樣，沒過十二點回去都好像沒面子。

    樓臺長也興高采烈，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唱《桃花盛開》的地方還是唱得不錯的。他的辦公室主任陸威拍馬說：“樓臺長現在唱周杰倫才叫好聽。”旁邊兩個頻道主任一起附和：“這是真話，樓臺長唱《青花瓷》《東風破》，我們臺裏沒人能比樓臺長好聽。”

    樓臺長道：“我主要是喜歡周杰倫的歌詞，濃濃的古風啊，再加上現代唱腔，個人還是很喜歡的。”兩個頻道主任道：“陳局長、管書.記，你們今天一定要請樓臺長唱給你們聽聽，不然你們今天這趟不能說白來嘛，也就留下巨大的遺憾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這場歌肯定就得安排了呀。於是，陶芳又去預訂了包廂，這不是那種量販，而是真正的夜總會。這家總會也是陸威點名的，說樓臺長全鏡州市最喜歡這家夜總會了。

    到了夜總會衆人就更加放開了，陸威做主還點了公主來陪領導，連鎮黨委書.記管文偉都叫了一個公主坐在旁邊，陪着樓臺長一起享受着服務。蕭崢、陳光明沒有叫，陶芳和秦可麗就正好坐在他們的身邊。

    饒是如此，秦可麗和陶芳還是相當尷尬，彷彿她們也一起淪落到了夜總會裏陪人喝酒的風塵女子。

    蕭崢也感覺這種環境很不適合自己。聲色犬馬、奢侈無度，幾多王朝就是如此敗落的。往往先是統治階層貪圖享樂、講究排場，然後生意人、老百姓一起效仿，整個社會的風氣就被帶歪了、帶壞了。

    可在蕭崢生活的年代，這一切都是默許的，你要求上級和領導辦事，吃喝玩樂走在前面，還真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蕭崢就坐在ktv包廂之中，聽着樓臺長自我沉醉地唱着《東風破》，他其實已經很不耐煩了。他心裏暗暗想，什麼時候上面能出臺嚴厲的禁令，對這種吃喝玩樂的情況進行嚴查，遏制這股不正之風，那該多好啊！

    好不容易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樓臺長也已經唱得盡興了，其他人聽出了瞌睡來，樓臺長才拿着話筒道：“今天就這樣了，我們一起來感謝陳局長和天荒鎮！”

    隨後大家出門，將樓臺長送到了夜總會金碧輝煌的門面下面，樓臺長還帶着七八分的酒意道：“你們天荒鎮做宣傳的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們兩個頻道的主任了。”

    樓臺長還轉向了旁邊的兩個主任，那兩個主任都一起承諾道：“樓臺長都這麼說了，我們肯定辦好。”

    樓臺長和辦公室主任陸威就上車了，電視臺還有另外一輛採訪用車又過來，將兩個頻道主任也載走了。蕭崢等人也一起上車。

    蕭崢照舊是坐了準岳父陳光明的車子。陳光明似乎還不疲倦，笑着道：“今天樓臺長是喝高興了，也玩開心了。臨走的時候，他還交代了兩個頻道主任，這說明樓臺長是真想要幫忙了。”

    蕭崢說：“應該是的。”陳光明道：“不是應該是的，是肯定是的。他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這個事情肯定沒問題了，明天你讓你們鎮上的美女副鎮長，馬上跟那些頻道主任聯繫採訪，趁熱打鐵，把宣傳搞起來。”蕭崢說：“好的，今天真是麻煩陳局長了。”

    因爲駕駛員在，蕭崢沒有稱呼陳光明爲“爸爸”，陳光明也不在意，說：“應該的嘛。你好了嘛，陳虹也好了，我也好了。”

    樓臺長的車子快到小區門口時，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樓臺長醉意朦朧地掏出了手機，一邊抱怨道“誰這個時候還打電話來？”，可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常務副市.長吳傳陽”時，樓海波馬上坐直了身子，強自清醒地接起了電話：“吳市.長，您好啊！”

    吳傳陽的聲音傳了過來：“樓臺長，我打擾你休息了吧？”樓海波趕緊說：“沒有、沒有，吳市.長您有什麼指示，儘管說。”吳傳陽笑了一聲說：“樓臺長還在外面應酬嗎？”樓臺長道：“沒有，沒有，在自己家小區呢。”吳傳陽也沒有查根問底，而是道：“有個事情，我想對樓臺長提醒一句，現在省裏、市裏對‘富麗鄉村建設’這個課題，還沒有明確的態度，所以我們鏡州電視臺也要悠着點。”

    “富麗鄉村建設”？怎麼這麼巧？爲什麼今天天荒鎮剛剛來活動，吳市.長就打電話來呢？這應該絕對不是巧合。吳傳陽就問了一句：“我們相關的新聞不能做嗎？”吳傳陽道：“這個不是我分管的，我不能說，我就是提醒一下樓臺長，你呀，有時候就是太跑在前面了，欲速則不達。‘富麗鄉村建設’這種前途未明、成果不顯的事情，要是太早介入報道，搞不好會砸到自己的腳。”

    樓臺長倒抽了一口涼氣，感覺情況有些不妙。樓臺長說自己認識華京的高官，可鞭長莫及，關於地方上的任用，還幫不了樓海波，還是得靠市裏、省裏的領導。如今吳傳陽親自打電話給他，明顯是在警告了。樓臺長馬上道：“我明白了，非常感謝吳市.長的提醒。”吳傳陽道：“這有什麼？我只是把領導的意思傳達給你罷了。下面是我自己的真心話，你們搞媒體的，其實很容易出錯。所以，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可以不做就不做。”

    放下了電話，樓臺長愣在座位上。其實他的專車已經到了自家樓下，樓海波卻忘記上去了。辦公室主任陸威問道：“樓臺長，出什麼事了嗎？”樓臺長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道：“你快給兩個頻道主任打電話，給天荒鎮的宣傳報道，不能做，一次都不能做，立刻停下來。”

    陸威：“這，爲什麼啊……”樓臺長怒道：“沒有爲什麼，叫你停下來，就停下來。”陸威見樓臺長動怒，馬上道：“是，樓臺長！”

    儘管這天蕭崢是到凌晨2點多才睡着的，可早上七點還是醒了，八點半也準時上班了。

    他和黨政辦主任陶芳一起來到了鎮黨委書.記管文偉的辦公室，彙報了前一天晚上一共花費了餐費、酒水、唱歌、送禮等等費用8000多塊。蕭崢說：“管書.記，這次我們花得太多了，我很不好意思，這是我對接的。”

    管文偉笑道：“蕭鎮長，你跟我不好意思啥啊？這花的是你的錢啊！況且，昨天樓臺長已經答應得好好的，給我們的宣傳全部免費，這已經很划算了。”蕭崢道：“那我今天就讓可麗跟市電視臺聯繫，趁熱打鐵，把拍攝宣傳的事情定下來。-”

    管文偉道：“對、對，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還有，今天有一個好消息啊！”蕭崢有些奇怪：“管書.記，是什麼好消息？”管文偉道：“今天早上，陶芳給我拿來了一份縣裏的通報，是關於黨政信息排名的，在全縣所有鄉鎮當中，咱們天荒鎮這個月排在了第一吆。”

    “是嘛？”蕭崢拿過了簡報一看，果然黨政信息排名，天荒鎮全縣鄉鎮中位列第一。

    管文偉道：“這跟蕭鎮長你幫忙讓肖書.記給大信息批示分不開吆。”蕭崢這才想起來，那次他還真讓肖書.記幫助批示了一篇陶芳做的大信息。蕭崢說：“主要還是陶芳的信息寫得好。”陶芳馬上道：“要是沒有蕭鎮長幫忙讓肖書.記幫助批示，我寫得再天花亂墜都沒用啊。”

    管文偉笑着說：“人家都是搶功勞，你們兩個人倒是相互推功勞，也只有你們了！我現在有信心了，我們天荒鎮的工作肯定會越來越好。”

    蕭崢回到了辦公室，立刻給李海燕發了短信：“謝謝你讓肖書.記幫助批示我們的信息，還讓委辦的同志幫助把我們的信息列在了首位。”李海燕回覆道：“主要是你們的信息符合領導期待嘛。對了，這篇大信息我們報了市.委辦，也直報了省.委辦公廳信息處。”

    縣裏的信息，可以報市裏，由市裏再報給省裏，也可以直報給省。一般有了好的信息，信息處都是多頭報，以提升錄取率，只要錄取都能計分。

    蕭崢：“謝謝了。要是上面領導批示就好了，對我們也是幫助。”李海燕道：“市裏沒有錄用的消息，到時省裏讓我們縣.委信息科做了修改，至於最終是否錄取，還不知道。”蕭崢：“沒問題，反正我們這個月消息分已經是第一位，管書.記也已經滿意了。”

    蕭崢剛剛發完這條短信，將手機放下，秦可麗衝進了蕭崢的辦公室，說：“蕭鎮長，我們昨天請市電視臺是白請了！”

    蕭崢一怔問道：“什麼意思？”秦可麗道：“我剛剛一早，就想抓緊把市電視臺採訪的事情敲定，可兩個頻道主任都說，這個事情有變數，暫時來不了了。我還大着膽子給樓臺長打了電話，樓臺長說，‘富麗鄉村建設’的報導要緩一緩，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報道，讓我們也不要着急，這就是不給我們宣傳的意思了。”

    蕭崢一聽也着急了，馬上去向管文偉彙報，又跟陳光明打電話。一番對接之後，幾乎就明確了市電視臺不會來宣傳“富麗鄉村建設”了。

    陳光明也很無奈：“蕭崢，這個事情，估計是有人給樓臺長壓力了。背後有人在攪和。”蕭崢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也太惡劣！”

    在跟管文偉商量的時候，管文偉猜測道：“會不會是方縣.長？”蕭崢不能確定，他說：“昨天，請他們電視臺吃喝玩樂，今天說不來就不來了，這也太不負責任了！這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蕭崢忍不住給樓臺長打電話過去說：“樓臺長，‘富麗鄉村建設’這個事情，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樓臺長道：“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的。”蕭崢心裏着急，說話也就不好聽了：“昨天我們請你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們總也要幫我們做點事吧。”樓臺長忽然也發怒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你們要請我們吃的，我們缺吃少喝嗎？我們參加，已經是給你們面子了！還不滿足！”說着，樓臺長就直接掛了電話。

    再打過去，就已經不接了。

    蕭崢心頭異常憤怒，外宣對現在的天荒鎮太重要了。蕭崢又想到了高中同學趙俊傑，要是能讓杭城日報幫助宣傳也是一樣。

    蕭崢就給趙俊傑打了電話說：“老同學，我們天荒鎮很想和杭城日報合作，幫助我們宣傳宣傳。只是我們現在財政緊張，你看這樣行不行？10萬以下，八九萬的樣子，我們就做了。等我們以後‘富麗鄉村’做起來了，再補給你們也可以，我們甚至可以籤協議啊。”

    蕭崢想，趙俊傑畢竟是同學，他也許能去想想辦法。

    趙俊傑一看蕭崢急着找他們宣傳，感覺到這次恐怕能撈一筆，他就把聲音放慢了，甚至打起官腔：“老同學，不是我不幫你啊。我們昨天剛開會，主編明確說了，我們的宣傳費要漲價，上次我跟你說是20萬，這次必須是30萬，一分也不能少啊。”

    蕭崢一聽，極其惱火，也不多說，一下將電話掛了。

    蕭崢長嘆一聲，感覺怎麼就這麼難呢？他走到後窗口，連抽了兩支煙，還是想不出辦法，心情極度鬱悶。

    這時候，忽然又一個電話響起來了，又是李海燕的電話：“師父，好消息。今天我們不是剛聊起過大信息的事情嗎？省.委辦把你們的信息登出來了，你知道誰批示了你們的信息嗎？”蕭崢心口一緊：“誰？”

    李海燕道：“是省書.記啊！還讓新聞單位要先行採訪，看看安縣、天荒鎮到底在生態建設上做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亮點呢！”蕭崢心頭一陣大舒暢：“真的嗎？真是天無絕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