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再見李自成

    威懾艾家之後，李毅並沒有立刻返回榆林。

    他明白自己靠着血腥和武力能讓艾家不敢放肆，但是艾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要提防艾家用一些不上檯面的小手段，這是艾家管用的伎倆。

    因爲夏收之後還要晾曬打麥，鄉民們都不願意去碎金鎮躲避。

    李毅就留下兩什輔兵駐守，並且讓農會出面，加固李家莊的矮牆，多設置拒馬。

    處理完這些，他在李家莊過了一夜，才帶着騎兵隊返回碎金鎮。

    雲娘見他回來，高懸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她爲李毅脫去染血的直裰，爲他擦拭掉臉上的血跡。

    “李家莊的鄉親們沒事吧？”雲娘問道。

    李毅洗着手道：“暫且沒事。只不過好多鄉親受了傷，還需要秀娘帶着護士們跑一趟。”

    秀娘正端了飯菜進來，聽到這句話，立刻道。

    “那我這就去安排。”

    “路上小心，我讓布顏護送你們。”

    秀娘知道李毅是擔心她的安全，笑着點點頭，轉身離去。

    趕了這麼久的路，還經歷一場廝殺，李毅早已經飢腸轆轆。

    他坐下問道。

    “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二哥如何會殺了艾萬華？”

    雲娘在一旁道：“起因是艾萬華挾私報復，以二哥欠債不還爲由拿他見官，百般折磨。可後來我用你的名義出面後，縣衙就放了二哥，誰都沒想到，後來二哥會殺艾萬華。”

    “有何沒想到？艾萬華無惡不作，心腸惡毒，米脂縣無數人都盼着他早死。”

    李毅對艾萬華也是深惡痛絕，自然覺得他該死。

    雲娘稍稍點頭，輕聲道：“只是好多人說是仇殺，實際上其中另有隱情。”

    “什麼隱情？”李毅問道。

    “當時被殺的還有一個女子，只是衆人以爲是艾萬華養的外宅婦，並無人關心。”

    李毅聽到這裏，突然開口道：“那個女子是不是韓金兒？”

    雲娘吃驚的看着李毅。

    “夫君如何知道？”

    李毅苦笑道：“當初艾萬華、鄭師爺狼狽爲奸，勾結刺客想殺我，被我識破。我拿到證據追捕艾萬華，在一片小巷跟丟了人，卻碰到了韓金兒。如今想來，當時二人就已經勾搭上了。”

    雲娘沒有想到還有這等事，十分驚訝。

    “如此看來，應當是二哥去了韓金兒住所，看到她竟和仇人私通，這才痛下殺手。”雲娘猜測道。

    李毅點點頭，情況應當是如此。

    他若是記得沒錯，歷史上李自成造反就是因爲韓金兒與人私通，才殺人逃亡，加入了義軍。

    也不知這是歷史慣性，還是韓金兒這種女子定然會惹下的禍患。

    李自成如今逃亡，去向不明，李毅心中還是有些擔心。

    就在他用飯的時候，布顏走進來道：“大人，高一功來了。”

    “快請進來。”

    李毅起身相迎，讓高一功坐下說話。

    “高大哥，你如何來了？”

    雲娘端上來茶水，高一功連忙接過。

    他沉聲道：“聽聞李大人回來，我特意來見你。”

    說到這裏，他看了看左右，發現並無外人，這才繼續道。

    “李大人若是想見李自成，我知道他的行蹤。”

    李毅精神一振，連忙道：“我那二哥如今在哪裏？”

    高一功將典史出城追捕李自成，自己救下他，安頓他去了羊角山的事情說了出來。

    “高大哥高義，冒險救了我二哥，我在此謝過了。”李毅站起身抱拳躬身道。

    高一功連忙扶起，急忙道。

    “李自成也是英雄好漢，就是無李大人這層干係，我也願意救他。”

    李毅點點頭，也不囉嗦，直言道：“我想見見二哥，不知道高大哥能否引路。”

    “自當如此。”

    事不宜遲，李毅換了身衣服，爲了低調行事，只帶着高一功、布顏二人，向着米脂縣西北方趕去。

    三人快馬加鞭，趁着天黑前趕到羊角山。

    望着連綿的土丘高坡，高一功在前面帶路，一行人牽馬步行，順着羊腸小道進入羣山之中，這裏有一個小村莊。

    剛剛靠近，就有兩個漢子手持長矛鑽了出來，喝問道：“什麼人？”

    三人勒馬而立，還未說話，就見有漢子走上來道。

    “來人可是高大哥？”

    高一功點點頭道：“正是我。我要見李兄弟，勞煩你們帶路。”

    漢子笑道：“李大哥在村子裏，你們隨我走吧。”

    一行人沿着羊腸小道爬上了半山腰，進了村子。

    破舊的土屋草棚裏擠着一些人，好奇的打量着他們。

    進了一處小院，只見李自成正在和幾人說話。

    看到進來的三人，李自成驚喜的迎上來，大笑道。

    “高兄弟，毅哥兒，你們怎的來了？”

    李毅笑着道：“二哥做了這般大的事，可是讓我着急，就讓高大哥帶着來了。”

    李自成惱怒的道：“並非二哥我衝動，只是那艾萬華欺人太甚。”

    多少不是光彩的事，李自成不想細說，李毅也不細問。

    幾人分別坐下。

    還未開口說話，就聽屋內有女子道：“弟弟，你怎的突然來了？”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的女子從屋裏走出來。

    她大概二十出頭，臉頰紅潤，身體苗條而又矯健，一雙大大的眼睛十分明亮，整個人帶着一股勃勃的英氣。

    高一功連忙站起身，對着李毅道：“李大人，這是我姐姐高桂英。”

    李毅吃了一驚。

    他未曾想到，大名鼎鼎的娘子軍統帥，大順唯一的皇后高桂英，竟然是高一功的姐姐。

    李自成不着痕跡的走到高桂英身邊，從她手裏接過茶碗道。

    “毅哥兒，桂英可是個奇女子。我等兄弟能有落腳處，多虧了她。”

    高桂英白了李自成一眼，聲音清亮道：“你倒是給我戴高帽，我一個寡居女子，又有多少本事。”

    說話間，幾人分別坐下。

    李毅這才知道，高桂英其實是嫁過人的。

    只是她運氣不好，出嫁一年丈夫就病死了。

    這次李自成在羊角山落腳，就是她找到這個破舊村莊安置他們，還爲他們採買糧食。

    高桂英落落大方，豪邁英氣，李自成早就對她暗暗喜歡，兩人之間只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幾人說了會閒話，高桂英給三人擺碗倒水，就去做飯去了。

    李毅環視周圍道：“二哥接下來是何打算？”

    李自成沉聲道：“若是其他人命官司，哥哥我還能求你庇護，等待大赦。可這次殺了艾萬華，艾家定然恨我入骨，怕是無法做良民了。”

    “那二哥真的打算造反？”

    李自成盯着李毅道：“是有這個打算。只是兄弟你在朝廷當官，我也不想害你。你若是覺得難爲，我自可去縣衙自首，也免得讓你難做。”

    旁邊的田見秀聞言着急的張口想要說話，卻被李自成勸下。

    他靜靜的注視着李毅，眼眸中有幾分決斷，又有幾分期盼。

    李毅微微一笑，招招手。

    布顏立刻從馬鞍上提起兩個皮袋，放在了舊木桌上。

    沉重的聲音響起，只聽袋子裏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響。

    一旁的田見秀站起身打開，只見裏面裝滿了銀錠，不由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

    李自成掃了一眼道：“毅哥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二哥要做大事，怎可無錢財傍身？這是一千兩銀子，你且先拿去用。兩日之後，你再去山腳下找高小甲，到時候會有一批兵甲錢糧送與二哥。”

    聽到不僅有這麼多銀子，還會給兵甲，院子裏的衆人都滿臉驚喜，看向李毅的目光也帶着幾分感激。

    李自成眉頭一皺道：“你是官，我是賊，你這樣是通賊，若被人傳出去，那就糟了。”

    “這些東西我不能收。”

    李毅言辭懇切道：“二哥，既是兄弟，何必多言。你我曾說世道混亂，朝廷昏庸，百姓飢寒交迫，天下生靈塗炭。

    這樣的大明朝，早就爛到骨子裏了，再當良民順民，也只是官紳大戶的牛馬奴僕，不會有好下場的，二哥現在要做大事，我是定然要支持的。”

    李自成沒想到李毅對朝廷是這種看法，急聲道：“既如此，毅哥兒怎的還爲朝廷做事？”

    李毅沉聲道：“大明朝雖然爛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西北數十萬饑民嗷嗷待哺，餓殍滿地，我投身官場，只是看到楊鶴有意賑濟饑民，延綏官員又腐敗無能，想幫着多救一些鄉親。

    若是朝廷糜爛到饑民都不救了，那這個官我也就不做了，說不得跟着二哥一同造反了，爲鄉親們搏一個新天地出來。”

    這話帶着幾分玩笑，連李自成也一時間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

    他久久無言，最後嘆了口氣道。

    “你我雖是兄弟，可這禮太重了。”

    李毅笑着道：“只要二哥今後善待百姓，心懷仁義，再多錢糧兵甲也是物盡其用。”

    李毅的話讓李自成心中感動。

    他也不做女兒態，拍案而起道：“既如此，我李自成在此立誓，今後斷然不會欺辱百姓。”

    說完又看向周圍的弟兄，大聲道：“咱們都是窮苦人，被貪官污吏勒索，被官紳大戶欺壓，既然要起兵，就要做義兵。今後各自約束好手下，誰若是敢欺凌百姓，別怪我手中刀不講情面。”

    李自成寬仁豪邁，與他交往的驛卒、鄉民又怎會是奸惡之徒？

    他們聽到要做義兵，皆是高聲叫好。

    聲響震天，也給這支簡陋的軍隊增添了幾分軍魂士氣。

    不一會，高桂英做好了飯菜，請他們入屋吃飯。

    雖只是些菜湯、大餅，見不到一點葷腥，李毅也吃的十分滿足。

    他知道雲娘曾給過李自成五十兩銀子。

    李自成卻並未用來享受，而是購買糧食，打造兵器，與手下同吃同住。

    這說明他胸有大志，今後定能做一番偉業。

    過了一夜，李毅動身要離開。

    李自成帶着田見秀等親信相送，一直到了山腳下。

    離別之際，李自成直言道：“毅哥兒，我會在羊角山停留月餘，用來召集人手，訓練青壯，之後就會去投奔高闖王。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你且保重。”

    李毅處理完艾家之事，還要返回榆林主持賑災事務，確實沒時間再來羊角山見李自成。

    他心中悵然，沉聲道：“二哥去投高闖王，確實是極好的。只是還應再多等四個月，到時官兵東進，二哥也能在高迎祥手下站穩腳跟，壯大兵力。”

    “多等四個月官兵就會東進？”

    李自成不太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

    李毅所指的是己巳之變。

    今年十月，皇太極就會率領八旗，在喀喇沁人的帶領下突入喜峯口，將京師直隸地區攪得一團糟。

    到時候崇禎皇帝下令勤王，陝西各軍定然會東進。

    當時被打壓一整年的起義軍早已經在崩潰覆滅的邊緣，趁着這個機會，才喘了口氣勉強存活下來。

    若是李自成在那時率領一支精銳投奔高迎祥，定然能快速提升自己在起義軍中的地位。

    這件事李毅無法向李自成明說，只能讓其相信自己，然後帶着布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