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高中生們的隻言片語（下）

    （我和她認識快三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吃到最高級的秦祕傳。以前最多不過是隱打等級的突然跳過四兇絕殺來個天元這也太奇怪了吧。）

    （的確很奇怪，連隱打都能視作日常的這一點尤爲奇怪。）時雨憐一說，（這就是在危機重重的環境中爲生存而進化出的強大適應力嗎，人類的生存意志真偉大啊。）

    （說到底她爲什麼會發那麼大脾氣……我又沒說什麼過分的話！我誇她是高達哎，她也是熱愛機器人的同好怎麼會不開心！）

    （是啊，爲什麼呢。）時雨憐一老神在在，（不妨用你那聰慧過人的頭腦想想如何，公孫？最不濟，你也可以直接去問她啊。）

    “大家要記清楚，這裏是重要考點……在一般人的常識中，口舌之爭不會發展爲暴力衝突，同時偶發性的鬥毆也不會下死手。翻到教科書67頁，我們一起來看和平化解矛盾的例子……”

    講臺上的中年婦女講師照本宣科地念着講義，課室中一片翻課本的沙沙聲。公孫策暫時從心靈感應中下線，偷偷瞄了眼同桌的女孩。

    秦芊柏坐姿端正目不斜視，認認真真看着黑板不時低頭做筆記，看上去對全校公認無聊的社會常識課充滿了興趣。這幅好學生的表象瞞得過老師卻瞞不過最瞭解她的同桌，公孫策清楚這意味着她心情超差。因爲大小姐認認真真聽課時會積極舉手提問以自己的清奇邏輯將老師問得走投無路，遇上無趣的課程則會偷偷搞點小動作或是看閒書。這幅專門擺出來給人看的好學生姿態壓根就是“謝絕溝通”的冷麪宣言。

    不要跟我講話，不要打擾我學習，不要在我眼前跳來跳去，否則幹掉你。

    （我看她不是很想聊天的樣子。）公孫策說。

    （哎呀呀……那麼就用公孫也能聽得懂的例子說明好了。）

    公孫策與秦芊柏的座位在最後一排的靠窗位，時雨君與某人則坐在教室中間。藉助地利，公孫策一眼就能看到某個西裝男的行動，他正以教科書爲掩體，在書後悄悄閱讀零島的文庫本。

    順便一提西裝男的同桌在用鉛筆給教科書上的偉人畫裙子，由於太傻了不太想繼續觀察因此公孫策快速跳過。

    （在看《頭號書迷》啊，品味不錯。）

    （公孫也蠻喜歡這故事吧。那如果某一天，某個漂亮女孩和伱說“你在我的心中就像《頭號書迷》一樣”，公孫會如何想呢？）

    （竟能用名作作比本人深感榮幸，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換成《肖申克的救贖》我個人更喜歡這本。）

    （你看，這就是觀念異常者的思考。不幸的是秦芊柏雖然也不算普通人，在這方面的思考卻和普通的女孩子差不多。）

    （啊？）

    （普通的女孩子聽到自己被比作高達是會生氣的。）時雨君給出結論，（儘快想辦法補救吧，以上。順便一提我不建議你用書包裏的東西，那個在各方面看來都是……很糟糕的點子，這是真心話。）

    心靈感應單方面結束，公孫策直愣愣盯着教科書，兩眼迷茫。

    怎麼會這樣……？

    今早打招呼的時候沒收到回覆就隱約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對方爲何會發這麼大脾氣。因爲她是宇宙世紀愛好者所以比起能天使更喜歡ν高達？亦或者稍微年輕點的飛翼零式高達？諸如此類的猜想一個個生出，使得公孫策做好了一個個應急預案。在向時雨君用心靈感應求助前，他連G武鬥傳的段子都準備好了，結果居然從出發點上就錯了。

    ——她不是高達！

    真相竟然慘淡如此。

    公孫策低低嘆了口氣，悄悄用白質作起道歉的準備。

    ·

    那個笨蛋差不多也該察覺到了。

    秦芊柏用餘光瞄了眼同桌的蠢樣，在心中暗暗想到。

    灰髮的超能力者以近乎完美的演技維持住了專心聽講的樣子，但在過於熟悉他的女孩眼中此人的所思所想根本無從隱瞞。只看那莫名集中的眼神與忽然出現的無聲嘆息，就知道這笨蛋一定在用心靈感應向友人求助。

    時雨君總還是有基本常識的，他想必能用柔軟而不出問題的迴應引導阿策的思路。那麼，事件到這裏也就該要解決了。

    都大半天沒和阿策說話了，說實話無聊到讓她也感到不愉快了。所以趕快過來道個歉啊，明明平常是那麼聰明的男人，爲什麼這種時候卻遲鈍得像金剛石一樣……

    咚。

    公孫策用胳膊肘輕輕戳了她一下，用念動力探來一張白質小紙條。秦芊柏帶着愉快些許的心情垂目，想看看某人做出了怎樣的反省。

    白質紙條上以鉛筆寫着端正的楷體字：

    【非常抱歉，沒能體諒到你的平凡。】

    “……………………………………”

    秦芊柏面無表情地轉頭，對上同桌猶如小動物般溫順的眼神。

    真不可思議啊。

    原來連睜開天眼的武者，也能體會到如此激烈的情緒。

    在意志與思考跟上之前，情緒與本能先一步讓身體做出了反應。秦芊柏左手成爪如閃電般紮下，拇指食指揪住某人大腿上一塊軟肉，以迴旋之勁力奮力一擰！

    “嘎！！！！”

    公孫策面色煞白，當場慘呼出聲。超能力者中氣十足的慘叫聲在課室中迴盪，全班同學連同老師瞬間投來關注的目光。

    講臺上的老師面色陰沉：“公孫同學，爲什麼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秦芊柏替同桌回話：“老師，公孫策說他想表演鴨子叫。”

    課室中響起一片歡快的笑聲，女老師的表情更難看了：“同學們，你們都已經高二了。不是初中生了，不要再在課堂上鬧笑話譁衆取寵了！”

    “不好意思……”公孫策從牙縫裏擠出微弱的聲息，“我一定好好……聽講……”

    女老師狠狠瞪了趴在桌上的灰髮爛仔幾眼，又唸叨了幾句開始繼續上課。公孫策瘋狂揉着大腿，只覺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世界上還有天理嗎？憑什麼老子誠懇道歉還要被掐啊！就算嚴苛如艾蘭迪婭看到此等過分的場面也會幫我站臺的，秦芊柏你他媽的不要欺人太甚！！

    他狠狠做了三個深呼吸，以此平復激動的情緒。要冷靜，公孫策，就像鐵面常識bba講師說得那樣，你已經不是初中生了，別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計較。

    想想一個成熟的社會人在這時候會怎麼做，他們會大發脾氣嗎？不，他們會以冷靜的態度找出原因，用靈活的手腕解決問題。現在要做的正是思考，明明已經道了歉，秦芊柏卻還是大發雷霆，這詭異事件幕後的原因到底是……

    他眯起眼睛瞧着同桌的側顏，秦芊柏直視着黑板，那局外人般的氣勢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

    公孫策腦中靈光一閃，他從女孩的做派中找到了理由。

    原來如此，是“誠意”啊！

    道歉這一行爲的重點不是表面上的言行，而是心中的“誠意”。那就像奶油蛋糕頂上的草莓，像是叉燒滑蛋飯裏的醬油，沒有誠意的道歉是沒有靈魂的空殼，等同於從未存在過。

    是我錯怪你了，大小姐。在道歉這門深奧的學問上，我的鑽研還不夠深……

    但還好這多年來積累的充足經驗，讓我早早準備好了預定計劃失敗後的“後手”！

    “喂，大小姐。”公孫策低聲說，“這次是我錯了，作爲賠禮，我之後請你吃最高級的零島牛肉好嗎。”

    “……”秦芊柏依然沉默。

    有戲！她的視線剛剛飄動了一下！

    公孫策暗暗握緊拳頭，以念動力拉開書包拉鍊。他重新做了張白紙小紙條，將其攥成一團擲出。紙團越過小半個課室，以精準的角度砸在了某個禮帽女的頭上。

    “？？”

    正專心致志給課本上的偉人畫蝴蝶結的卡爾黛西亞反射性一縮脖子，她瞟了眼紙團，趁老師不注意時回頭，與後座上的灰髮白癡進行電光石火間的眼神交流。

    決定了？真要做嗎！

    啊啊，決定了！局勢已惡劣到不得不祭出最終手段了，現在，在這裏，開始最終計劃！

    卡爾黛西亞給很有決心的灰髮白癡比了個ok的手勢，隨後轉頭作起準備。公孫策將教科書攤到最大角度，以念動力固定在桌前，作爲遮擋老師視線的“掩體”。緊接着，他飛快抽出書包中的祕密武器，將其擺在課桌上。

    默默關注着的秦芊柏，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那是一塊漆黑如炭的金屬，成橢圓形的表面光滑平整，邊緣處雕刻出牛頭的浮雕。常常出入蒼都大小餐廳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此物的真身，這是……

    在便宜西餐廳常常出現的，盛放牛排的“鐵板”！

    公孫策得意一笑，再次將念動力探入書包。這一次從書包中飄出的，是靠公寓住戶的超能力保持冰鮮的，昨晚特意從零島料理店中買來的高級牛肉。還沒完！緊隨其後出現的是燒烤汁與醬油，還有芝麻，辣椒麪與各色醬料。爲了這緊急時刻的最終手段，他特意請空間系能力者改造了書包。

    在同桌驚愕的眼神中，公孫策將切塊牛肉放在鐵板上。緊接着，來自卡爾黛西亞的支援到來。紅色的小火苗憑空出現，以大師般精確的溫度，開始了【燒烤】！

    “阿策，你……”秦芊柏微微張嘴。

    小塊牛肉快速油脂的焦化帶來了微微的香氣，公孫策無聲撒下調味料，那堅定的眼神與專注的神態，襯托着他的側臉猶如上世紀末的老派少年漫畫的主人公般棱角分明。

    “看到了嗎，大小姐。”公孫策瞪大眼睛，“這就是我的【誠意】……猶如黃金般璀璨而耀眼的，【誠意】！”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

    儘管手段讓人無法發表評論，但其中蘊含的心意絕非虛假。那就是勝過一切誤解與惡意的，屬於青少年的真誠之心……

    秦芊柏感動地舔了舔嘴脣，向同桌伸手。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

    在烤牛肉的香氣之中，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之下，兩人的手友善地握回在一起。這場歷經半日的同學吵架，到此結束！

    下一刻，社會常識課老師的尖叫聲洞穿了高中的天花板。

    “公孫策你給我滾到走廊上去！！！”

    “爲啥啊？！”

    “老師，校規裏沒有說上課不許燒烤。”秦芊柏試圖講理。

    “秦芊柏你也給我出去！！不想上課就滾！！！”

    ·

    從結論而言，兩位同學今天一天的課都得到了豁免。歇斯底里的社會常識課老師在下課後直奔校長辦公室，企圖讓兩個膽大包天之徒退學。秦芊柏與公孫策則拿着校規據理力爭，從多方面證明上課燒烤是合情合理合規的學生活動。

    這起事件最終以老教育家奧諾威爾出場和稀泥告終，而當兩人走出教學樓時，下午勢頭略弱的陽光已照在了校園的跑道上。

    “之後要找時雨君補筆記了……”秦芊柏嘆息。

    “缺半天課怕什麼，我缺大半學期的課照樣考試滿分。”公孫策不以爲意。

    “又不是人人都像阿策一樣聰明。”

    “你也是同等級的聰明人啦。”公孫策揉揉她的腦袋，“所以這次就到此爲止，OK？”

    “不可以。”秦芊柏鼓起腮幫子，“牛肉吃到的時候都涼了，我要喝下午茶。”

    “好好好，帶你去地道的王國店……”

    公孫策唉聲嘆氣地摸着錢包，心想再這麼下去恐怕得久違地動用下打工存款。明明初中時代錢花的大手大腳都綽綽有餘，怎麼上高中後賬戶餘額就掉得這麼快？

    很想說這毫無疑問是秦芊柏的錯，但真實的原因是自己每每充大頭去替她花銷。“交了女朋友之後錢包會空掉”這根本就是誤傳，實際上和女同學關係好就已經會這樣了，哪天真談了戀愛說不定會破產……

    “阿策，在想什麼？”

    “在思考異性緣與金錢之間的關係。”公孫策收起錢包，“是很嚴肅的話題，暫時不要打攪我。”

    “哦。”

    於是兩人並肩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着紅綠燈轉綠的時刻。一隊外觀形似蟲卵的新型車輛從路口駛過，光滑如鏡的表面映着他們呆呆的臉。

    “說起來，大小姐。”公孫策說，“公孫先生我的異性緣太好了，這才是你真正生氣的理由吧。”

    秦芊柏微微低下視線。

    “……嗯。”

    仔細想想，這才是合情合理的解釋。大小姐不是那種會因爲小玩笑生很久氣的女孩，昨天也是她主動開始了異性緣的話題。那不折不撓的執着態度，顯然是從很久前開始就耿耿於懷。再加上昨天和偶然見到的女性們交流時，都能感受到的她的視線，答案自然一目瞭然。

    感覺到了不公平。因不對等而產生的糾結。明明自己的異性緣很差，公孫策卻在女性中很受歡迎，朋友會因此而感到不快，真是再合理不過了。

    “聽我說，大小姐。”公孫策撓了撓頭，“我不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

    “？”秦芊柏呆呆地擡頭。

    “過去在出任務時幫助過，以前打架時幫過忙，偶爾幫其解決過麻煩，都是些諸如此類的場合巧遇的人。曾經受過幫助的人們因此對公孫先生我抱有感激，我也安心理得地接受這種小小的便利。”公孫策說，“但也僅此而已了，你知道這座城市的規矩。我一向贊同維持距離，不會主動打破。我沒有去問她們的名字，也不會與其交換聯繫方式，在街上偶爾遇到會打招呼，但不會做更進一步的交流。這和你心目中的異性緣好也不是一回事吧？”

    “阿策，難得像個紳士一樣。”

    公孫策啞然失笑：“才不是，我離紳士差得遠……除此以外我的人際關係你是很清楚的，這樣還會糾結嗎？”

    “會。”秦芊柏說，“不管阿策的異性緣如何，我的異性緣還是不好。”

    公孫策看見她賭氣的樣子，不知爲何感覺有點想笑。紅綠燈的倒計時還剩三秒，在信號燈轉綠的瞬間，他不小心將心聲脫口而出。

    “我覺得挺好的。”

    “爲什麼。”

    “異性緣差的話就不會有很多追求你的男人圍在你身邊啊。”公孫策一臉自然地說，“我可受不了那種扯淡的場面，要一個個打發走可是很費力氣的。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

    他望着身旁的女孩，愉快地笑了起來。

    “異性緣差的話就可以每天放學和我一起玩了，這樣也不錯吧？要是你很受歡迎就沒人願意搭理我了，這樣我也會很寂寞的啊。”

    有那麼一瞬間，他在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笑意。

    “說得也是，這樣也不錯。”

    秦芊柏的聲音輕快起來，她拉起同桌的手，在綠燈消失前一起踏上人行道。

    “那麼，想想這週末要去哪裏玩吧。”

    “山上如何？”

    “蒼都的山都去過了。”

    “那麼海邊。”

    “蒼穹之都才沒有海。”

    漫無目的地閒聊着，兩人一同踏向街道的對面。

    沒有意識到言語中的意義，沒有感知到心中真正的感情，但依然憑着本能般的指引向前邁步，度過平凡而愉快的每一天……

    ·

    ·

    ·

    然後，公孫策從夢中甦醒。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用念動力拿起牀頭櫃的眼鏡。視野一瞬清晰起來，讓他看清枕旁的黑髮，與那雙早已睜開的黑溜溜的眼睛。

    “難得節假日又起這麼早……”

    “我可是勤勞的萬華武者，和慵懶的阿策是不同的，和阿策。”

    “是是是。”公孫策縮回被子裏，翻身摟住身旁的女孩。他輕輕撫摸着秦芊柏光滑的背脊，向她說起久違的夢境。

    “難得夢到了我們的高中生活。那次可真是蠢得令人難以直視。”

    “哪一次？”秦芊柏問。

    “高達。”

    “啊啊，大笨蛋。”

    秦芊柏像流體那樣從他的手臂中滑了出來，一晃眼坐在桌前開始梳頭。公孫策眯起眼睛，言語中有些懷念：“說來當年你還真容易生氣。”

    “我現在也很容易生氣。”秦芊柏說，“尤其是高達的事情越想越氣。忍不了了，現在就要報復你。”

    “喂你這小肚雞腸的女人！”公孫策慌張起來，“你不會想用那個——”

    秦芊柏叼着簪子轉頭，指向戀人的鼻尖。

    “決定了，這就是最後的八小時命令。阿策，給我穿上高中生的校服，用高中生時期的口才與智力，費勁渾身解數向我搭訕。如果八小時內無法讓我動心，就一天不和你說話了。”

    公孫策傲然一笑：“可笑。根本用不了八小時，公孫先生我用八分鍾就能讓你心跳不已！”

    “區區阿策還真敢說啊。”秦芊柏不屑一顧。

    “給我穿上高中校服做好準備，這就讓你看看本人全力全開的情聖力量！”

    念動力一把推開衣櫥，土氣的藍白色校服正在衣櫥的一角沉睡。兩人急匆匆地拿起校服，一面穿着一面鬥嘴，彷彿那兩個長不大的高中生又從他們的身體裏活了過來，他們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高中生活。

    不，稚嫩而單純的高中時代早已過去了。

    然而，因相似而共鳴的心靈依然躍動。

    縱使早已長大，縱使早已成熟，縱使已然喜結連理，公孫策與秦芊柏的關係也依然平穩而堅固。

    他們的青春戀愛喜劇，今天也還在繼續。

    比計劃中晚了一天更新但還是祝大家新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