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親子遊園會（完）

    “爹你說她至於嗎。”公孫策愁眉苦臉，“我都這麼大了她還扯着我耳朵批鬥。”

    “看過百年孤獨嗎？”公孫老爹說，“百年孤獨里奧雷裏亞諾上校要槍斃一位與他敵對卻對平民很好的將軍，他的母親烏爾蘇拉就拉着許多士兵的母親一起上法庭爲那位將軍說情。烏爾蘇拉說你們在玩一場可怕的遊戲，而我們是你們的母親，母親就該在你壞規矩的時候打你的屁股。”

    公孫策嘆氣：“烏爾蘇拉的辯護再有道理也沒起作用不是，那將軍最後還是死了。”

    “因爲奧雷裏亞諾上校是一個無情的人，他不在意母親的話。”公孫老爹拍拍他的肩膀，“而你還是會老老實實聽你媽嘮叨的，這樣我才比較高興。”

    在那句驚天地泣鬼神的“四個”之後，幾個酒鬼聚在活動室開派對顯然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公孫老媽施展出一手拽耳朵絕學揪着公孫策迎頭蓋臉一頓臭罵，說混賬東西放出去幾年成了情感騙子辜負她人好意要着重處置加以管教。危急關頭大小姐挺身而出以一記“893號法案”救出了自家男友，現在公孫老媽顧不上教訓兒子了，她有了新的問題要頭疼：

    這要是合法合理了就算不上感情騙子了，那該怎麼辦呢？

    好在中年婦女往往有着樸實有效的思維模式幫助她們解決各種問題，公孫老媽很快得到了結論：

    總之得先將阿策收拾一頓，剩下的之後再說。

    於是公孫策生生挨了快一個小時的批鬥，之後老媽才被哄着先跟秦芊柏時雨零出去玩着去了。合衆酒鬼們紛紛表示“哥們真不是故意的”，而後在旁邊看着樂子下酒不亦樂乎。眼下公孫策領着老爹躲在學校食堂裏揉耳朵，公孫老爹只在自家夫人詞窮時偶爾提供彈藥，端的是一個雲淡風輕。

    “爹你看看你，有空掉書袋都不幫你兒子說兩句，我是你親生的嗎？”公孫策哀嘆。

    公孫老爹似笑非笑：“幫你說什麼？說你腳踏四條船是風流氣度，我和你媽還該鼓勵了？”

    “不是，哎！”公孫策越想越氣，“你這個態度就怪得狠！你從今天上午落地到現在就一副誠心看我笑話的臉，你憑什麼對我這麼沒信心？”

    老爹推了下眼鏡：“亂搞男女關系這麼大的事情，你還真指望斯賓塞爾夫婦能幫你瞞着？”

    公孫策目瞪口呆：“我……你……”

    “你們離開火風之州當天夜晚他們就給我報了信。”公孫老爹悠悠說道，“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讓你自己想個辦法交代比較好，就沒有和你媽說。結果你準備的這套流程……倒也很能活躍氣氛，至少我不用擔心你媽被你氣出高血壓了。”

    公孫策趴倒在食堂桌上，欲哭無淚：“真他媽的……我就跟卡爾黛西亞犯衝……每次遇見跟她沾邊的準沒好事……”

    “自己的爛攤子就別推到朋友身上。”公孫老爹冷笑，“行了，你媽也差不多消氣了，還有一個下午趕緊好好表現表現吧。不然真打算在食堂躲到6點啊？”

    “我怕我耳朵被揪下來……”

    “沒點出息！”公孫老爹笑罵。

    ·

    之後的半天過得還算順利，公孫老媽看姑娘們和自家兒子關係都還行，加上這法案還真煞有其事，好歹是沒動真火。公孫策將計劃徹底丟到一邊去了，帶爹媽轉了一圈校園後就轉去蒼首區看了會園林。中午大家夥沒吃什麼正經東西，公孫策看天色快晚了，索性張羅着叫上姑娘們和朋友們一起去了當年秦老爺子請他吃飯的高檔餐廳奢侈一把。公孫老媽坐在30層的旋轉餐廳裏，望着滿桌子珍餚異饌，動筷子時很有些擔憂。

    “阿策你別借錢充門面吧？”

    “你放心吃吧啊，之前那些胡七八糟的項目是請朋友做的，但和官方合作的項目是真的。你兒子現在真不缺錢，頓頓這麼闊都吃得起的。”

    “可別頓頓這麼吃，錢得省着花知道嗎你。”

    “哎。”

    這頓備有面子的晚餐顯然讓老媽心情大好。飯後時間已近黃昏，秦芊柏和忙前忙後的艾達爾老師齊靜萱同學赫萊森特派員都先帶公孫老媽回家休息了，公孫策陪自家老爹飯後散步，從棘刺區一路又溜達回校園裏。這時候白日的活動都已散了，忙活了大半天的學生們紛紛拆了攤位和家裏人一塊談笑，許多學生路過看見魔人忙不迭向他打招呼，公孫策一一回禮。

    “挺不錯的是吧。”公孫策沒話找話，“我們這大學校園氛圍挺好……”

    “是不錯，比你的高中要好很多。”公孫老爹贊同，“以前你高中搞活動時我和你媽也去看過，那個氣氛涼薄得很。學生們多是一團團聚在一塊自己玩自己的，你也就和那幾個老朋友交流。到了大學氣氛果真不一樣了，大家都一塊搞活動，真正熱鬧。”

    “都大學生了，總會有變化。”

    “你的變化尤其大。”公孫老爹贊同。

    “我？”公孫策吃了一驚，“我不還是那……吊兒郎當那樣嗎？”

    公孫老爹推了下眼鏡，仰頭望着天邊的夕陽。

    “阿策我今早和你說過，你嘴裏的話我一向是不信的。因爲你這孩子向來聰明，你很喜歡將一些事情瞞在心裏頭不說。你長得越大越會演戲，讓我和你媽都很擔心。因爲我們是你爹你媽，你再怎麼演我們也看得出來你心裏有事情，你過得不開心。”

    公孫策無言以對，老爹沒去看他的表情，接着說道：“這次過來我和你媽是被你的人際關係弄得很有些惱火，但在另一方面我們也非常驚喜。雖然你還是滿口跑火車還是沒個正行，但你過得開心了。過往眉宇間那股子鬱郁之氣，這回徹底看不見了。以前我們過來只能看到你那幾個好朋友，但這一次你和很多人都打了招呼，做了交流。我看到那些孩子的眼神就能意識到，你是一個受他們愛戴的人，一個被他們信賴的人。”

    公孫老爹伸出手來，拍打着他的肩膀。

    “這比什麼見義勇爲，什麼科研項目都讓我們開心。”老爹微笑，“這說明你長大了。”

    公孫策摸着鼻子，感覺心裏熱乎乎的，有很多話又不知如何說出口，只應了一聲：“哎。”

    他撓了撓頭，低聲說道：“其實我這一年做了不少事情，但是一部分不太好和你們說……就老爹我知道你不傻……”

    “我當然不傻。你們這幾個人拜訪完斯賓塞爾一家後，沒過幾天就是流星城事變，你說這會沒關係嗎？”老爹似笑非笑。

    “哎……”公孫策低眉順目，“但是吧就，怎麼說呢……沒幹壞事，真的沒幹壞事。現在這手頭項目還沒結束，等這批項目都搞定了我再和你細說，行不？”

    “你爹媽永遠有耐心等你細說。”公孫老爹說，“也希望你不管搞什麼項目都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全。現在你是有家庭的人了，有家庭的男人就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明白嗎？”

    “懂，都懂。”

    “都懂就好。”公孫老爹轉過身去，“我折騰一天也累了，先送我回家吧。你趕緊趁同學沒走完給人家挨個道謝去，勞煩一幫人大過節的陪你胡鬧。”

    “好，好，聽你的。”公孫策連聲應和。

    他用念動力將父親輕柔地托起，送回自己的家中。他一想到晚上十有八九還要應付自家老媽的嘮叨和八卦，就覺得夜晚恐怕將比白天更爲漫長。

    說話時操場上的小攤已收得差不多了，遠遠有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夥計扛着箱子，在準備夜間的煙火。四周歡笑聲不絕於耳，學生們紛紛繞着自己的爹媽，繪聲繪色地講着生活中平凡的瑣事。“平凡”與“安定”總是他們講話的主基調，哪怕是前幾天還在街頭打死打活的混混，今天也換了身規整打扮，盡力在自家父母老人面前扮出好市民的模樣。黃昏的陽光照在人們的身上，爲他們披上一層溫馨的光。

    公孫策旁觀着校園中的種種，很有些愜意地吹了聲口哨。某種不知何來的成就感油然升起，讓他感覺自己這一年來沒白忙活。他遠遠瞧見戴鴨舌帽的夥計夾着件風衣走來，打了聲招呼：“嘿！晚上還有項目？”

    “沒呢，任務都結了，這我自己私服。”鴨舌帽抖抖風衣，笑得燦爛，“公孫哥你那還順利不？”

    “順利得很，爹媽都很開心。”公孫策向他笑笑，“多謝你幫忙了。”

    “嗨，您這話太生分了……”

    鴨舌帽一面穿風衣一面講話，他的風衣很有型，純白色的布料上透着黃昏的餘光，像是用空中的雲彩縫成的衣服。說話時他隨手將帽子摘了下來，公孫策這才發覺他的頭髮是藍色的，被帽子壓平的髮絲中看不到一絲雜色，彷彿晴空下蔚藍色的蒼穹。

    他隨手捋過髮絲，讓藍髮服服帖帖地順向腦後。他向公孫策眨了眨眼，笑容中滿是熱情與真誠。

    “客氣什麼，都是朋友！”藍先生說。

    幾近窒息的緊張感一瞬抓緊了公孫策的心臟，暴走的思緒簡直要撐破大腦。四周的喧鬧聲好似突然間遠離了他，世界像是變焦的鏡頭那樣拉得極爲狹長，猶如局外人般的視角中，唯有藍髮的男人靜靜微笑。

    公孫策回以笑容：“好久不見。”

    “多冷靜，多得體！我就說我看中你是有眼光的，這才是現在的你該有的反應。”藍先生拍了怕掌，吊兒郎當地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雙臂搭在椅背上方，“做我們這行的最怕那種一驚一乍的夥計，動不動就‘啊！永恆王者！’‘怎麼會！你爲什麼出現！’，大驚小怪驚呼連連，一聽就沒了興致。你這樣的迴應多棒啊，真正有強者風範。一句好久不見靜候佳音，這才是好朋友該說的話嘛！”

    “我還沒說出口的另兩句話已經被你說了我就不再復讀了。”公孫策說，“有何貴幹？想聊天的話不如我們出去外面聊？”

    藍先生嘆氣：“你看看你就是這個樣子，一切換到正事模式講話就功利得不行。別擔心，寂靜王不會出來大發雷霆的，我保證你的家人朋友們都會很安全……”

    “真讓人放心。”公孫策撇嘴，“很難不相信你的承諾。太友好了。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男人。”

    “你看你又在陰陽怪氣，真薄情。”藍先生假裝抹眼淚，“藍先生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無非是履行承諾來看看朋友順帶幫你個小忙嘛！之前不都說好了嗎，一卷又過半後我們會再見面的。”

    “哇哦這麼說來您一有空第一時間就來看我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公孫策皮笑肉不笑，“那現在事情辦完了不知您何去何從？”

    藍先生豎起三根手指：“這倒是一個好問題，不如我來給你三個線索，讓你來好好推理一把……提示一，真武將軍是一位荒相法使，他是天極的老師，他們兩人從年中開始就不見蹤影。

    提示二，斷罪之槍同樣是一位荒相法使，他在不久前接到了一個趕赴帝都的重要任務，至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提示三，互助會會長遲子敬平時喜歡參加學生活動，可他今日下午一直都沒出現在會場。”

    藍先生一根根收起手指，慢條斯理地說道：“綜合以上三點，你能得到一個怎樣的結論呢？”

    公孫策眯起眼睛：“你動手了？”

    “我不得不說你的思路還是要開闊一點，很多時候我們做事情不需要動手……”藍先生輕笑，“我們只需在一旁靜觀，局勢就會讓事件自然而然發生。”

    “假日結束了，我的朋友！做好準備，迎接挑戰，帶好你的勇氣與決心，我們稍後帝都見！”

    他打了個響指，如天邊的流雲般消失不見。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凌厲的破空聲響徹校園。遲子敬飛奔至公孫策身前，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永光皇帝失聯，帝國梵定界異常活躍，全球各處均有事變。”遲子敬說，“公孫兄……”

    “有話路上再說。”公孫策率先轉身，“我們現在出發。”

    遲子敬歸來的風聲此刻才起，呼嘯的烈風引發來人們的驚呼，一聲聲彷彿帝國老戲臺前演員們的呼喝，那是新故事將起的徵兆。

    (本章完)